文藝女遇上現實男

江小財

女友說，單位后面有條鐵路，旁邊有大片農田。春末夏初的傍晚，她喜歡拉著老公——他倆在一個單位——從那里步行回家。鐵軌、田野，還有電線桿，基本上符合一個女文青的全部喜好。所以，她常常滿懷詩情畫意地走著，忽然又抬頭驚喜地指點：“看，天上的云！”身后傳來一個幽幽的男聲：“小心，腳下有狗屎！”

她向我訴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哈哈大笑顯得很有共鳴。有一回，我把相機充好電，指揮老公開車去郊外，然后，在經過一個地方時，我大呼：“停車！”那個剛經過的農家小院，紅磚壘砌的墻，有一枝桃花恰好從里面探出頭來。我抱著沉重的單反相機，滿心歡喜地直奔這完美畫面而去，與此同時，老公煞風景的聲音如影隨形——小心人家放狗！

一個年輕的女同事聊天的時候說，電影電視里，每當準新娘去試穿婚紗，從里面拎著裙角緩緩走出來時，外面等候的準新郎總會熱淚盈眶。因為這些畫面給她留下的印象很深刻，所以，她滿懷期待地帶著男友去試婚紗。當她從里面拎著裙角緩緩走出來時，以為等在外面的他會像電影電視里那樣，情不自禁地跪在她的裙下，懷著瞻仰女神的心情去親吻她的手，或者，漫不經心地放下手里的雜志，轉過頭，兩行清淚以慢鏡頭里的速度滴落……她說：“電影電視里演的原來都是假的啊，我男友看我出來時的眼神和我進去時候的差不多，還皺著眉說，怎么換個衣服這么慢！”

我的另一個將要退休的女同事也總是埋怨自己有個壓根兒不懂浪漫的老公。結婚紀念日或者其他重要的日子，倘若她訂了一個頗有情調的館子，他要么不愿意去，要么勉強去了之后，面對服務員上的每一道菜都搖頭如撥浪鼓，還不如在家吃呢！跟著又痛惜起來：“你看，今天家里明明還有一碗剩飯！”

這樣的傾訴會讓我們彼此大笑——大多時候，面對那個應該最懂自己的男人，我們會覺得，他簡直像來自另一個星球。可是，我開頭說的那個提醒老婆腳下有狗屎的男人，每年春天，會趁自己出差去海南的機會，不怕苦不怕累地扛回好幾箱他老婆要求的“最好最甜最大的”當地芒果。只因為他老婆答應了一幫閨密，要給每個人都分上幾斤。每年四月，當我們聚在咖啡館里“分贓”，聞著飽滿的芒果香氣，聽女友快活地說“老公的親戚們一個芒果都沒有”時，我會覺得，那是一個男人所能給予妻子的最大浪漫。

而那位將要退休的女同事，有一次也說，她老公沒什么愛好，不抽煙不喝酒不買名牌，除了上班就是炒股。有一天，他非常認真地對她說：“知道我為什么非要這么累嗎？我就是想多賺點錢，讓你退休后過和退休前一樣的生活！”是的，在企業上班的人都知道，退休前和退休后拿的工資是有很大差別的。女同事原樣學出的這句話，讓我們這些聽眾覺得，這是和玫瑰花以及燭光晚餐同樣動人的、最實在又最浪漫的語言。

摘自《讀者·原創版》201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