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洪燭的《空瓶子》

“2013《海外詩刊》年度詩人”洪燭，本名王軍，1967年生于南京，1985年由南京梅園中學保送武漢大學，1989年進京，現任中國文聯出版社編輯室主任。著有詩集《藍色的初戀》《南方音樂》《你是一張舊照片》《我的西域》《倉央嘉措心史》等，曾獲中國詩歌學會徐志摩詩歌獎，《詩刊》《星星》等獎項。本期選發他獲獎組詩中的五首。

《空瓶子》描述了生命與記憶的關系。空瓶子隱喻“生命”，裝滿記憶，陽光或黑暗的回憶。生命抵達終點時，記憶充滿身體，只有當回憶回歸生命本身，人生才有了無窮的內涵，這無限的靈魂便構成內在的豐富的人之精神。被生活掏空了的詩人在冥想中思索著生命與死亡、身體與靈魂的有限與無限，領悟到充滿回憶的生命才擁有無限的意義。

《揚州慢》借用南宋姜夔寫于淳熙三年冬至日的詞作《揚州慢·淮左名都》，抒寫現代揚州“慢生活”的閑適情調。宋詞的溫婉甜膩之風流傳至今，泛舟瘦西湖，慢條斯理悠游自在。劃著“舴艋舟”，暗用李清照的《武陵春》，去掉“愁思”，只要“悠閑”。“二十四橋”暗點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詩：“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我”品茗聽書打瞌睡，一整天泡在茶館，與飛速奔忙的時代相比，揚州人生活多么閑適恬淡。“杜牧說得好：十年一覺揚州夢/還有比揚州更慢的地方嗎？”引用杜牧《遣懷》詩句，承接“瞌睡”，點明主旨：在急功近利的時代風氣中追求生活的從容淡定更加難得。

《止渴的方式》可分五個片斷。結尾寫詩人用鋼筆飽蘸墨水書寫新的詩篇為思想生命止渴：我的整個生命都在渴望著創造。再看開端，“用一座沙漠來呼喚一滴水”，這是極寫沙漠的渴望，沙丘模仿波濤的形狀，想象著一滴水的滋潤，來制止干旱與干渴。老光棍對性的饑渴，渴望一夜云雨；沙漠向海推進，以免渴死中途；沙子被風力或江河帶入大海形成海灘，如愿以償。這三組意象類比隱喻渴望創作的生命本體。首尾呼應，渾然一體。

《桃花扇》直接用典。明末才子“東林黨人”侯方域愛上秦淮歌妓李香君并題詩贈扇，閹黨阮大鋮強將李許配他人，李欲撞頭自盡，血濺詩扇，友人利用扇上血點畫出一樹桃花。詩中的“你”即指秦淮河，也喻指秦淮名妓李香君，她忠貞倔強，血濺桃花，寧死不屈，鑄就秦淮風骨。她對侯方域的日夜牽掛、生死相依、愛恨繾綣在現實與理想的糾結中化作似水柔情、凜然大義，“使水也有了骨頭”。李侯二人的柔情忠義熔鑄成亂世中的人格標桿。

《秦淮河從我身體里流過》抒寫客居異鄉夜夢故園的游子之思。詩人18歲離家經武大赴北京已近30年，夢中一次次回到家鄉，夢中的南京城只剩下一個輪廓，拱橋擁流水，雙鞋變渡船，日日夜夜愈陷愈深的思念，穿越千山萬水，在夢境中酣暢地抵達思念盡頭。在夢想極至處，詩人意識到個體人生的界限。今夜冷清寂寞的夢鄉，秦淮河又一次從我這異鄉游子的身體里流過。全詩至此收束，完成了一次生命與夢境的旅程。

頒獎詞說，“洪燭以最普通的事物為對象，用平淡而又充滿智慧的詩句，將生活的碎片與聲響充分破殼并提純，使其有了更多詩的真實、純正與通透。”[1]這組詩作中，充滿記憶的生命內涵、悠游淡定的揚州慢生活、渴望創造的主體意識、柔婉剛烈的秦淮風骨、深沉濃烈的游子之思，都是詩人對故鄉風物與藝術人生的提純凈化，從中我們可以聆聽到他靈魂深處的回響。

注釋

[1]2013年《海外詩刊》年度詩人獎授獎詞，新浪博客2013-11-25，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e26efb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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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毅，詩評家，閩南師范大學副教授，武漢大學文學博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