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福金小說中的傳統文化意識

奚蓓雯

內容摘要：儲福金寫作至今，傳統文化精神一直滲透在他的文本里。本文從傳統文化的角度對儲福金小說做一個梳理與分析，從三個方面即佛學禪語的棋語系列小說、傳統文化情結的突破以及傳統的敘述手法來挖掘深藏在儲福金小說中的傳統文化意識，力圖從對傳統文化的發掘梳理中來肯定儲福金在文學史上的地位與意義。

關鍵詞：儲福金 小說 傳統文化意識

作為一名有著40多年寫作經驗的南方作家，儲福金的作品一直以擅長描繪婉約美麗的女性形象和運用帶有地方色彩的南方語言而著稱。從儲福金愈益成熟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不論是帶有儒家傳統色彩的人物塑造，還是滲透有佛學禪語的棋語系列小說，或是簡潔、干凈、克制的語言使用，都滲透著傳統文化意識，這種傳統文化價值觀的顯現無疑給儲福金的作品增添了些許亮色，是值得我們關注與研究的。

一.佛學禪語的棋語系列小說

“黑白誰能用入玄？千回生死休方圓①”，在小小的黑白世界之間就隱藏了玄機，充斥著你爭我殺，是對棋藝以及棋品的考驗，因此，圍棋小說本身就蘊含了濃厚的傳統文化意味。儲福金在2008年前后創作了“棋語”系列小說，從中可以窺見他的傳統文化意識之深。2008年長篇小說《黑白》的推出可謂是“棋語”系列小說的精華?！啊逗诎住窂V泛涉及儒、釋、道、戲曲、歌舞、山水、園林、詩詞，它們的出現并非是孤立的，意在賣弄的，而是與黑白相關，與棋理相關，與圓滿的人物性格弧線相關， 創作主體的過人修為昭然可見②”，儲福金自己也說“我以為小說有了故事、人物、思想的多重性，特別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根，儒、釋、道，以及棋與人生相呼應的哲理③”。

故事的主人公陶羊子是一個糅合著儒家傳統和道教傳統的人物，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從小跟著小舅一起生活成長。在他的世界中，有一個精通圍棋、堅決出世的師傅，一個喜歡他的師妹，還有一個從小就喜歡與他對著干，日后成為他勁敵的方天勤。從人物的設置上來看，既有佳人在側，也有小人在旁攻訐阻礙其成功之路，頗有古典文學的范式。陶羊子的命運雖然波折離奇，但是有棋藝在手，卻也一路高升至將軍府的棋手。

“圍棋既然有中國文化的精氣凝聚，必然要在國家權力（廟堂）與民間之間游走溝通。陶羊子，還有方天勤、袁青等，均民間起步，由鄉而城，由城而都，步步上升，終達芮總府的棋士，攜手對抗日本棋手，達到中國的棋界高端④”在儒家思想中，仁、孝、禮、義、悌都是應該具備的傳統美德。陶羊子待人忠厚友愛，盡管小時候在舅舅家飽受冷眼，但是當舅舅們的孩子來投奔他時，他卻以最大的力量來幫助他們。當國家遭受危難之際，也是以國家為己任。因為“‘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構成了儒士的內圣外王之道⑤”，這也是士大夫們所追求的人生目標與理想。因此，不論是從文章的人物設置、行文結構、意象安排上來看，傳統文化的觀念與影響都滲透在作者的文章里。

二.傳統文化情結的突破

儲福金在剛開始發表作品時，還是“沒能擺脫文學緊密配合、圖解當時中心工作的傾向以及編織一個故事寫一個人物證明道理的小說模式⑥”，然而隨著儲福金不斷地突破自我，當他的短篇小說《石門二柳》發表時，他已經開始有了一些自己的特點。

一方面，《石門二柳》《金野》《花野》等小說描述了傳統女性的生活，在描寫中也不自覺地滲透了作家的審美觀念和價值取向。《金野》中的秋媧為了能從農村走向城市，費盡心機。最終淳樸善良的金野變成了一個善于應付各類場所富有心機的女性。然而她在對現今的生活感到迷茫困頓時，沉溺在對家鄉的美好想象中不能自拔，她甚至渴望回到故土，享受那難得的清凈和自然。她就如曹禺《日出》中的陳白露，陳白露在與方達生的交談中，流露出對自己小時候生活的鄉村的美好回憶。可是他們只是偶爾在被這犬馬聲色的生活所折騰的筋疲力盡時才回望過去，將自己的故鄉蒙上了一層詩性的色彩。然而，他們自身還是樂意在這花紅酒綠的生活中度過的。這也體現了作為寫作者的傳統知識分子，在遇到現代文明的沖擊時，有時習慣性地選擇逃避到淡泊寧靜，桃花源式的鄉村來緩解壓力，釋放自己的感情。

另一方面，以知識分子為題材的小說也逐漸成熟。比如《暖雪》《浮橋》等篇，也是表達了對自然鄉村生活的向往與依戀。但隨著作家思考的進一步成熟，回望故鄉與歸隱山林不再是唯一的出路。相反，作家開始有意識地去思考現代物質文明怎么與傳統文化相融合。在《聚》中，老實善良的常立均是一個處事遵循傳統道德文化的人，一絲不茍，做事認真有序。然而，就這么循規蹈矩老老實實生活的人最后的結局卻是落寞死去。相反，有著莊子式逍遙理念的趙唯明則與他形成一種對比?！八嚱跃敾圻^人，但卻并不以此為憑借，營營俗務，而是取一種灑脫的生活態度，今日有酒今日醉⑦”。在這里，作者不再一味的逃避，而是在思考運用怎樣的傳統文化來應對當今的現代文明。

三.傳統的敘述手法

在閱讀儲福金作品的過程中，筆者能感受到作為一名浸染著南方氣息的作家那含蓄、婉轉的筆調。不管是“紫樓”系列以描述女性形象為主的小說，或是“棋語“系列的圍棋式的小說，作家都在用心營造一種含蓄而不直白的氛圍。也許是作家那始終與敘述人物保持距離的客觀、冷靜的語言，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流露與評價，都讓我們在閱讀的過程中有一種淡淡的感慨與領悟。這種與人物故事保持距離的寫作手法頗有儒家思想中“中庸和中和”思想的感覺。

孔子的中庸之道就是反對過猶不及，強調中和、和諧，“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至于這種寫作手法的形成，則是與他的寫作理念分不開的。儲福金在《追尋與自我》中曾說過：真正確立了自我的作家并不多，乃是大天分者，乃是大幸運者?！镜氖切枰幸环N自我的力量，自我獨特的人生建造起獨特自我的力量，自我獨特的人生體悟，自我獨特的哲學乃至宗教的中心思想。因此，儲福金因著適合自己的題材與主題在不斷地開拓與走下去。至于怎樣追尋自我的路，他有著這樣的想法：也許在我不再追不再尋的時候，它就在我的身邊。它便成了我自己。于是山依然是山，水依然是水?！澳戏絽钦Z的特點就是婉轉、纖秾，它恰好與儲福金作品的戲曲成分和女性化結合在一起，成為其陰柔風格的主要標志之一⑧”，這些都構成了儲福金作品的獨特風格。endprint

因此我們可以看出，儲福金在構建自己的文學世界中，一直致力于將中國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糅合進自己的文學創作中，而儲福金最為精妙的地方在于不刻意揭露展示所要表達的傳統思想及文化，而是不露痕跡的將自身的遭際與人生的沉淀融合起來，自然而然地在行文中顯現出一種不露聲色的淡然與灑脫。然而也由于儲福金的淡然性格，他的作品特別是前期作品還不為廣大讀者所熟知，但我們確實可以從這些作品中看到屬于儲福金的獨特閃光點，也許就如丁帆所說：“作為世紀之交最后的浪漫主義作家，儲福金的小說創作始終抹不去的是那一種浪漫主義人文情懷，那種人性的穿透力和人道主義的民間本位主義，他在烏托邦的精神城堡中穿行，試圖尋覓到人性的終極意義……作者不懈的探索，卻很少為人所理解，‘難覓知音成為他始終的遺憾”⑨，但隨著時間的過濾，他的那些有意義、有價值的作品終究會在文學的長河中綻放出屬于自己的光芒，也希望儲福金能覓到更多的知音。

注 釋：

①唐·張喬：《詠棋子贈弈僧》，見周蒙 馮宇：《全唐詩廣選新注集評9》，遼寧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35頁。

②張宗剛：《江天一色無纖塵——儲福金<黑白>解讀》，《揚子江評論》2008年第1期，第60頁。

③程永新：《一個人的文學史》，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14頁。

④陳思和：《人生境界之上還有精神境界——寫給儲福金先生并談<黑白>的結構》，《西部文學》2007年第3期，第166頁。

⑤何云波：《圍棋與中國文化》，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1頁。

⑥準淮：《一個青年作家尋找的足跡——評儲福金的小說創作》，《小說評論》1988年第5期，第39頁。

⑦⑧汪政、曉華：《一片閑心對落花——儲福金的作讀札》，《儲福金小說精品集》南海出版社2012年版，第214—221頁。

⑨丁帆：《三代風流 一片輝煌——江蘇中篇小說五十年》，江蘇社會科學1999年版，第236頁。

參考文獻：

[1]周蒙、馮宇.全唐詩廣選新注集評9[M].遼寧人民出版社，1994.

[2]程永新.一個人的文學史[M].天津人們出版社.2007.

[3]何云波.圍棋與中國文化[M].人民出版社.2001.

[4]儲福金.儲福金小說精品集[M].南海出版社.2012.

[5]丁帆.三代風流 一片輝煌——江蘇中篇小說五十年[M]. 江蘇社會科學.1999.

（作者介紹：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研究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