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話原則看毛澤東的語言藝術

李峰

內容摘要：本文從會話原則的角度對毛澤東的語言藝術進行探究，所選取的語言多為毛澤東的口語。分別從合作原則、禮貌原則和表達方式三個方面進行分析，最后是結語。

關鍵詞：會話原則 語言藝術 表達方式

會話原則是人們在日常交際中需要遵守的交際準則，只有符合會話原則，整個會話活動才會順利實現。會話原則又包括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兩者都是言語會話過程中交際者所要遵守的基本原則。

毛澤東是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同時也是偉大的語言學家，他的語言一直為人們所稱道，不僅是因為他在黨和國家歷史上的特殊地位，更重要的是他巧妙的語言藝術，往往能夠使對話妙趣橫生，有時具有化腐朽為神奇的作用。

一.合作原則

會話合作原則（Cooperation Principle）是美國哲學家格賴斯（Grice）提出來的。會話合作原則根據合作的方式又可以分為以下四條準則：一是“真實準則”，要說真話，這是會話中“說什么”的問題；二是“適量準則”，會話中的信息要適量，這是“說多少”的問題；三是“相關準則”，要說跟話題相關的話，這是“為什么說”的問題；四是“方式準則”，說話要簡潔、條理，這是“怎么說”的問題。

在一般的會話中，說話人和聽話人都要遵守合作原則，保證會話的順利實現，但有時，也有一方故意違反合作原則來傳達“言外之意”，本文將從以上兩個方面來對毛澤東的語言藝術進行分析。

（一）毛澤東語言中遵守合作原則的例子[1]

（1）“黨八股的第一條罪狀是：空話連篇，言之無物，我們有些同志喜歡寫長文章，但是沒有什么內容，真是‘懶婆娘的裹腳，又長又臭。為什么一定要寫得那么長呢？”

（2）“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和中國革命實際，怎么互相聯系呢？拿一句通俗的話來講，就是‘有的放矢。‘矢就是箭，‘的就是靶，放箭要對準靶。馬克思列寧主義和中國革命的關系，就是劍與靶的關系。”

以上兩例，是毛澤東在會話中遵守會話合作原則的方式準則的例子：（1）中，毛澤東將黨八股“空話連篇，言之無物”的毛病比作“懶婆娘的裹腳”，雖然通俗，但卻十分形象得體，也很容易被大家接受，此外，“裹腳”是中國的發明，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進步，越來越多的人已經擺脫了傳統的觀念，拋棄了“裹腳”，從這個角度看，毛澤東的這個比喻具有多層含義，讓大家更能理解和接受黨八股的危害；（2）中，馬克思主義和中國革命的關系是很抽象的問題，如果單純地講理論，大家很難聽懂，也不好接受，毛澤東用“劍”和“靶”的關系來說明馬克思主義和中國革命的關系，具有中國特色，從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出，毛澤東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進程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3）1958年7月，赫魯曉夫秘密來到中國，要同毛澤東商談在中國建立一個聯合艦隊。

毛澤東：請你告訴我，什么叫共同艦隊！

赫魯曉夫：嗯，嗯，所謂共同么，就是共同商量商量的意思……

毛澤東：請你說明什么叫共同艦隊？

赫魯曉夫：毛澤東同志，我們出錢給你們建立這個電臺……

毛澤東：你講的著一大堆毫不切題。我問你，什么叫共同艦隊？

在此例中，因為赫魯曉夫一味搪塞不說實話，沒有遵守相關準則，而是兩個人的對話很難進行下去，所以毛澤東才連續地問他相同的問題。

（二）毛澤東語言中違反合作原則的例子

一般情況下，參與會話過程的雙方都要遵守合作原則來保證會話的順利實現，但，有些情況下，其中一方故意違反合作原則，而是其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從而產生“言外之意”，另一方能否領會其中的含義成為能否順利實現會話的關鍵。

（4）黨中央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會議休息時，毛澤東和大家一塊在閑談。毛澤東說：“中國有三部小說，《三國》、《水滸》、《紅樓夢》，不看完這三本書，不算中國人。”賀龍連忙說：“沒看過，不過我不是外國人。”毛澤東問徐海東：“海東同志，你可看過這三本書？”“沒看過《紅樓夢》。”毛澤東笑著說：“那，你算半個中國人！”

（5）在上海，毛澤東又一次接見了趙超構，一見面，就對在座的人介紹說：“宋高宗的哥哥來了！”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

在（4）中，“半個中國人”和“不看完這三本書，不算中國人”的說法，毛澤東故意違反了真實準則，用一種看似閑談玩笑話表達出了言外之意，即委婉地表達了對徐海東的貶抑，而后來，徐海東則把這次玩笑牢記在心，在病床上讀完了《紅樓夢》，可見，毛澤東的言外之意被徐海東理解和接受；（5）中，“宋高宗的哥哥來了！”明顯是假的，違背了真實準則，但用這句話來介紹趙超構，幽默風趣，也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二.禮貌原則

英國語言學家利奇（Leech）提出了“禮貌原則”。他把禮貌原則劃分為六類：得體準則；慷慨準則；贊譽準則；謙遜準則；一致準則；同情準則。以上六類又可以歸納為禮貌原則的三條準則：一是損益準則，別人少受損多收益，自己多受損少收益；二是褒貶準則，對別人少貶低多表揚，對自己多貶低少表揚；三是一致準則，自己的觀點、感情盡量一致，減少分歧。

在一般會話中，禮貌原則是對話雙方都要遵守的基本原則。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一起構成了會話的基本原則，在日常的會話中，人們是既要遵守禮貌原則又遵守合作原則的，但是在個別情況下，人們出于禮貌的需要，有時會違反合作原則來遵守禮貌原則，以保證會話的順利進行。有時也會違背禮貌原則，也是為了達到“言外之意”，但，前者的情況比較多。

（一）毛澤東語言中遵守禮貌原則的例子

毛澤東作為一代偉人，既有自信的一面，同時在生活中，他又是個很謙虛的人，用會話原則來說就是，毛澤東一般會遵守會話中的禮貌原則，使對話順利實現。

（6）毛澤東第一次和尼克松會談時，尼克松談到了毛澤東的詩句“只爭朝夕”，毛澤東用手指著基辛格說道：“‘只爭朝夕。我覺得，總的來說，我這種人說話像放空炮！”endprint

（7）毛澤東接見參加中央軍委會議的領導，他緊緊握著老戰友朱德的手，滿懷深情地說：“老總啊，你好么？你是紅司令啊！人家講你是黑司令，我總是批他們，我說是紅司令，還是紅了么？朱毛啊！你是豬（朱），我是豬（朱）身上的毛啊！”

以上兩例都是遵守禮貌原則的例子，（6）中，毛澤東對尼克松所推崇的詩詞，用“放空炮”來做比喻，顯示了自己謙虛而又禮貌的領袖風范；（7）中“朱毛”的稱謂是毛澤東和朱德親密關系的寫照，而“你是豬（朱），我是豬（朱）身上的毛啊！”則體現了毛澤東對朱德的推崇之情，也是自己謙虛風格的彰顯。

（二）毛澤東語言中違反禮貌原則的例子

在對話的過程中，交際雙方會出現違反會話原則的話語，但大多情況下，都是為了禮貌而故意違反合作原則，從而使對話能夠照顧到雙方，順利進行，毛澤東也有違反禮貌原則的時候，不過，并不是不懂禮貌，而是一種政治家的智慧。

（8）1949年12月毛澤東出訪蘇聯，在克里姆林宮和斯大林會談，毛澤東說：“這么多年里，我真要向您訴苦啊！”斯大林說：“中國革命的勝利就是最好的回答啊！”“你們需要我們為中國做些什么事情么？”毛澤東詼諧地說：“需要，非常需要，需要最好看的，最好吃的。”

這是在克里姆林宮正式會談的一幕。既然是會談，那氣氛應該是很嚴肅的，如斯大林的話就顯得很正式很官方，但是毛澤東一見面就用“這么多年里，我真要向您訴苦啊！”來開場，顯然不符合會談的場合，而“需要，非常需要，需要最好看的，最好吃的。”更顯口語化，違背了一致準則，與嚴肅的氣氛相差很大，但正是毛澤東這種幽默詼諧的回答，使得雙方的會談氣氛十分輕松和順利，在這種反差中，我們看到的是毛澤東的語言藝術和外交智慧。

三.會話原則下毛澤東的語言表達方式

通過以上的例句分析，我們可以看出，毛澤東的語言藝術主要是體現在他的說話風格和方式上，而方式準則是合作原則中十分重要的一個準則。如果從廣義的角度來看待方式準則，我們可以這樣認為，本文中所列舉的所有例句的表達方式都是屬于方式準則的范圍。

下面，就以本文中所舉的例子來分析毛澤東的語言表達方式：

（一）幽默風趣 拉近距離

幽默風趣是毛澤東談話藝術中很重要的一點，風趣的語言不僅可以緩和氣氛而且能使人印象深刻。

如（5），“宋高宗的哥哥”這樣的表達方式與平常只講事實的表達方式相比，更能夠使人很快的進入會話活動中，從而避免找不到共同話題的尷尬。

（二）巧用比喻 生動形象

在對話和寫作的過程中，比喻手法的恰當運用往往能夠出其不意而使人印象深刻，化抽象為具體。

如（1）將黨八股比作“裹腳布”，這一巧妙的比喻，使大家對黨八股的危害有了更加生動形象的認識；（2）和（1）也是通用比喻，用具體而形象的喻體將抽象的理論講了出來，使人豁然開朗。

（三）多用俗語 通俗淺顯

毛澤東喜歡用通俗的話語來講解深刻的道理，并不一味的追求高深。

在談到如何對待文學藝術傳承時，毛澤東說：“我講了一個‘古今中外法，就是屁股坐在中國的現在，一手伸向古代，一手伸向外國。”復雜的方法毛澤東用簡單的“古今中外”四個字就說清楚了，而對這四個字的解釋也更是通俗易懂，是大家在歡笑中將抽象的道理內化為自己的東西。同樣（1）中的“懶婆娘的裹腳，又長又臭”也是這種表達方式的典型。

毛澤東的語言博大精深，其語言表達方式不一而足，本文只是在所舉的例子中對表達方式進行了簡單的分析，但是，其表達方式卻遠遠多于此，需要更多的人去研究。

毛澤東是一位語言大師，他的談話藝術就像他的事業一樣，都是成功的范例。他的談話，既能使我們看到一位更加有血有肉的毛澤東，又能使我們學到既有原則又能圓通的談話技巧。對于毛澤東語言藝術的研究還需更多的人做更加深入的研究。

注釋

[1]本文例句均選自王漫宇主編《毛澤東談話藝術》

（作者介紹：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應用語言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