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慈善，不只是“富幫窮”

本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孫衛赤圖片說明：今年3月24日，美國華盛頓州達靈頓發生山體滑坡后，一名7歲小女孩帶著捐贈物品來到美國紅十字會在當地設立的臨時避難所。從在美國《紐約時報》上登整版廣告預告慈善內容，到街頭發錢和慈善午餐會上演唱《天下一家》，中國企業家陳光標6月下旬的紐約慈善行引起不小爭議。一些美國媒體對他的動機表示質疑，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的一篇報道標題則是：“陳光標：‘小丑還是慈善家？”。但一名美國慈善界人士接受《環球時報》采訪時說：“每個人做慈善的動機不同、方式不同，這不能苛求，窮人受益、社會受益，就夠了。”陳光標此次活動的合作方是有著142年歷史的紐約市援助會，該組織負責人也表示，愿與陳光標再度合作。有分析認為，這次事件體現了陳光標的慈善行為與美國慈善組織之間的理念分歧。美國慈善組織歷史悠久，它們的理念是什么樣的？美國的慈善機制是怎樣形成的？美逾八成民眾參與慈善捐款位于洛杉磯的“幫幫忙基金會”是美國華裔社區著名的慈善組織之一，對于陳光標在紐約的慈善活動，該組織創始人、會長鮑潘曉黛向《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她一直在關注這件事，也注意到社會上的議論。她認為，一些人習慣用世俗的眼光看慈善行為：是不是想出名？是不是想作秀？其實，一個人的真正動機你可能無法猜到，但幫助人的結果可以看到，這就應該支持。“洛杉磯的天主教神父莫里斯·柴思被稱為‘一元之父，每年圣誕節出現在街頭，向無家可歸者發放1美元現金。這就是他的慈善方式，你不能苛求說：他平時怎么不出來？”鮑潘曉黛說。 在美國，參與慈善的理念深入社會。民調公司蓋洛普2013年曾做過一個調查，結果顯示，2001至2013年間，參加過慈善捐款活動的美國民眾從86%降到83%，而參加慈善義工活動的人數從60%上升到65%。調查的結論是，大部分美國人參加慈善捐贈活動并為此擔當義工。2011年，蓋洛普曾就世界各國慈善情況進行第二次年度調查，調查評分的標準是該國民眾進行慈善捐贈的比例、參加慈善義工活動的時間以及捐贈直接受益者的情況。結果是，美國從上次的第五躍居第一。這個調查也顯示，當年GDP名列前20的國家，只有5個進入20個慈善事業最好國家行列。美國《福布斯》雜志曾列出2013年美國50大慈善機構排行榜，排第一的美國聯合慈善總會年度籌款39億美元，籌款效率為91％，慈善承諾率為86％，依賴捐贈率為100％；排第二的“救世軍”年度籌款19億美元，籌款效率89％，慈善承諾率82％，依賴捐贈率58％。“環球健康行動”組織排名第三，年度籌款額17億美元，依賴捐贈率為100％。排名第四和第五的“喂養美國”組織、美國天主教慈善會年度籌款額分別為15億和14億美元。巨大的捐贈數額、高比例的承諾率，美國慈善機構是怎么做到的？談美國慈善必須提到兩個人，一個是科頓·馬瑟——倡導基督教理想的布道者。馬瑟行善的建議重點放在強化公共利益方面，包括創辦學校、圖書館、醫院等。另一個是美國著名發明家富蘭克林，他受馬瑟著作的影響，成為那個時代美國價值觀的典范。一般認為，美國第一個民間個人慈善系統，是由富蘭克林于1727年在費城創建的“Junto”。 曾于19世紀30年代初考察美國的法國著名政治思想家托克維爾對美國“志愿者協會”多有留意，他認為這種組織形式滲透進了美國生活。從美國歷史發展的進程看，包括反奴隸制、婦女參政權、環境保護、民權等美國的每一次改革運動，都始于慈善志愿者協會。應該特別提出的是，像美國開國元勛之一漢密爾頓所談論的“慈善事業”，不是“富幫窮”，而是為了公共利益和注重生活質量的個人舉措。這是理解美國慈善事業所必須注意的。慈善組織如何運作？一名美國法律界人士對記者說，對于慈善組織，各國的法律定義和管理不同，法規、稅收處理以及慈善法對慈善組織的影響方式也不同。慈善基金會通常要么捐贈資金去支持其他組織，要么為自己的慈善目的提供資金來源。這種類型的非營利組織不同于私人基金會，私人基金會通常由家庭成員捐贈。據記者了解，在美國，投資人超過35人以上的基金會，要報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申請批準， 35人以下的基金會需要登記但不用報批。美國國稅局第557號出版物定義了國內稅收法501(c)下所有的減免稅非營利組織。比如，501(c)(3)是宗教、教育、慈善、科學、文學、公共安全測試、促進業余體育競爭和防止虐待兒童或動物等7個類型的組織；501(c)(4)是公民聯盟、社會福利機構和地方雇員協會。這些類型的非營利組織，有的可以無限制地接受捐款，但審批和管理更嚴。美中文化協會會長林旭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說，成立非營利組織，首先要在州一級政府正式注冊為法人機構，并繳納注冊費和預繳稅，經州務卿批準后就可以進行運營。18個月后，向聯邦國稅局遞交申請，經審核批準后，再向州稅務部門申請免稅地位。具有聯邦和州兩級認可函，才算真正的非營利組織。林旭表示，美國沒有一套專門針對非營利組織的法律法規，但非營利組織受國稅局總稅法規范。另外，非營利組織與有限責任公司一樣，受有限責任法律的保護。非營利組織與公司運作的最大區別是不可分紅，其他不可以進行的行為是：向政治競選機構捐款；從事與其宗旨無關的商業活動。非營利組織在財務運作上可以營利，可以發工資，但不能分紅。 美國紅十字會圣蓋博與波莫納分會前理事楊華沙對美國慈善基金會的運作有較多了解。她認為，辦好慈善組織首先是要有愛心，另外就是明確宗旨和目標。但只有這些遠遠不夠，重要的是管理人員必須有很好的素質，特別是CEO等領導層的管理能力。要懂得規劃，要民眾愿意向你捐款，要把錢用在對的地方，要像經營企業一樣管理慈善基金會，爭取更多的捐款，花最少的費用。把慈善事業當成生意楊華沙對《環球時報》記者說，美國紅十字會已有100多年歷史，它的管理體系是理事會加上CEO。兩年前，曾擔任過電腦公司總裁的CEO上任后，發現捐贈減少、費用增加，雖然這種情況與經濟衰退有關，但她還是采取緊縮政策，推出建立區域辦公室的計劃，把紅十字會各地分會集中在十幾個大都會地區統一管理。楊華沙說，把慈善事業當成生意做應該是個成功經驗。一般情況下，理事會決定CEO的聘用及其工資標準，然后由CEO招募具體工作人員并定出工資標準。顯然，工資的高低與籌款數額有關。理論上，籌款數額高，工資可以高；但反過來看，這增加了費用支出，公開后會影響捐款者的積極性。企業的經營目標是增加利潤、降低成本，紅十字會是增加捐贈、降低費用。她還表示，對于義工的選擇也很重要，雖然義工確實是不拿一分錢，但不是什么人都能成為義工。義工經常直接接觸到捐款，需要有很高的道德品行，美國紅十字會的義工都要經過背景調查。 CNN曾刊文稱，美國紅十字會常在自然災害過后率先掏錢，但捐贈者捐出的每一塊錢并沒有直接發到需要幫助的人手里。事實上，捐出的每一美元中平均有9美分變成了紅十字會的開銷——員工工資和籌款活動開支等。但這9美分并不一定就是被浪費了，慈善組織需要資金來維持機構運營，并確保捐款用對地方。文章稱，根據慈善評估機構“慈善監察”的資料，每美元中有9美分的開銷，或者說9%的比例，相比其他非營利性組織而言是非常低的。“慈善監察”建議，民眾應把錢捐給能夠將75%以上的捐款用于直接援助的慈善機構，而紅十字會的91％遠高于這一指標。盡管美國慈善組織機制較為完善，但也存在某些問題。從事經濟法的律師李斌對《環球時報》記者說，有人為了利用非營利組織營利，會采取成立一個營利機構，用這個機構對非營利組織進行管理，那么這個非營利組織就要向這個營利機構交管理費用，這就達到了賺錢目的。另外，個別非營利組織把費用增多、開銷增大，甚至是無限增大，而這些開銷與非營利組織的宗旨沒有關系。還有就是把管理人員的工資定得很高、很離譜。楊華沙也表示，美國曾發生過個別慈善組織負責人斂財的情況。9年前，美國紅十字某地區負責人就有貪錢之嫌，后來被清理。林旭告訴記者，非營利組織充分補充了美國政府的部分功能，政府對其比較支持，公眾可以問責，但政府對它們進行有效管理也很困難。國稅局具體管理非營利組織的只有380多人，面對的是全美數百萬非營利組織。另外，即使慈善組織本身沒問題，籌款能力不行，也會面臨關閉。如何能夠不斷籌集資金維系基金會發展，是一個重要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