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勝地、江南才女與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的興起*

胡海義

科舉勝地、江南才女與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的興起

胡海義

才子佳人小說是指興起于明末清初，以《平山冷燕》、《玉嬌梨》等為代表，以青年男女戀愛婚姻為主要題材的通俗小說。孫楷第先生的《中國通俗小說書目》于1933年成書時，列明末至清光緒年間的才子佳人小說68種，1957年版增至76種，1982年版改為75種。一些學(xué)者將才子佳人小說的內(nèi)涵擴大，認為“明末清初之際才子佳人小說流派之外的其他朝代，唐、宋、元、明甚至清代中后期，都有大量的才子佳人小說作品問世”。魯迅先生曾敏銳地指出，才子佳人小說“察其意旨，每有與唐人傳奇近似者，而又不相關(guān)，蓋緣所述人物多為才子，故時代雖殊，事跡輒類，因而偶合，非必出于仿效矣”（魯迅 160）。確實，因為“所述人物多為才子”，“事跡輒類”等，就將唐代傳奇的諸多篇目定為才子佳人小說難免有牽強之嫌。泛化一個深受地域文化影響、誕生于特定時代的小說類型殊不可取，那樣可能會在似是而非的附會中模糊了研究對象的諸多特質(zhì)，尤其是沖淡了從文學(xué)地理的研究視角所發(fā)現(xiàn)的豐富內(nèi)涵。

一

科舉制度發(fā)展到明代已經(jīng)趨于爛熟。洪武三年，明太祖詔云：“中外文臣皆由科舉而進，非科舉者毋得與官。”（張廷玉，《選舉志二》1695）造成“能文之士率由場屋進以為榮” （張廷玉，《選舉志三》1714），驅(qū)使士子紛紛擠向場屋。科舉取士具有很強的地域性。中國幅員遼闊，地域的差別不可避免地反映到統(tǒng)一組織的考試中來，這就造成了一些科舉勝地與中心，其中以江南地區(qū)最為顯著。明清時期，記載江南科第盛況的文獻連篇累牘，如蘇州“科第往往取先天下，名臣碩儒亦多發(fā)跡于斯”“今代科目之設(shè)，惟吳越為最盛”。弘治《太倉州志·風(fēng)俗》稱“高科登顯仕者，后先相望”。康熙《蘇州府志·風(fēng)俗》稱“吳郡人文自有制科以來，名公巨儒先后飏起”。另如杭州府 “自（明）世宗御宇以迄于今，科第日增，人文益盛”（萬歷《杭州府志》卷一九《風(fēng)俗》）。常州府“科目蟬聯(lián)，數(shù)代不絕”（康熙《常州府志》卷九《風(fēng)俗》）。其屬縣武進，“科甲蟬聯(lián)鵲起，文風(fēng)甲于天下”（康熙《武進縣志》卷一三《風(fēng)俗》），松江府在明代“科詔始下，人材已彬彬然，百余年來，文物衣冠，蔚為東南之望”（正德《松江府志》卷四《風(fēng)俗》），“康熙以來，科第甚盛”（嘉慶《松江府志》卷五《風(fēng)俗》）……當然，統(tǒng)計數(shù)字比這些形容詞修飾過多的描述更具說服力。據(jù)范金民先生統(tǒng)計，明清“共錄取進士51 681人，其中明代為24 866人，清代為26 815人。江南共考取進士7 877人，占全國15.24%，其中明代為3 864人，占全國的15.54 %，清代為4 013人，占全國14.95%，總體而言，明清兩代每7個進士中，就有1個出自江南。這么高的比例，毫無疑問在全國獨居鰲頭”。即使是在江南這個科舉繁盛地區(qū)，各個府（州）的進士分布還是不平衡，形成了幾個非常集中的科舉中心。相關(guān)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如下：

表1 明清江南地區(qū)各府州進士分布情況統(tǒng)計一覽表[8]

蘇州進士在明代江南地區(qū)總額中約占1/4，杭州進士在清代江南地區(qū)總額中超過1/5。可見，一些科舉中心在明清科舉史與全國進士地理分布中的顯赫地位，可謂皇冠上的明珠。據(jù)統(tǒng)計，清代產(chǎn)生狀元114名，其中江南八府多達58人，超過一半。其中蘇州29人（含太倉州5人），占清代總數(shù)的25.44%，以至蘇州人汪琬將狀元夸為蘇州“土產(chǎn)”，令揶揄蘇州缺少特產(chǎn)的詞館同僚自慚形穢。特別是在才子佳人小說高度繁盛的順治、康熙年間，全國共誕生了29個狀元，江南八府占了23個，比例高達79.31%。其中，自順治十五年到康熙三十三年的14個狀元，清一色全是江南人。僅隔3科，自康熙四十五年到五十七年的6科狀元，又被江南人囊括。順康年間的29個狀元，江南占了23個。自后雖然幾乎由江南人壟斷狀元的局面被打破，但乾隆十六年到三十四年的9個狀元，江南仍多達8個。乾隆五十五年到六十年，嘉慶四年到七年，又兩次連續(xù)3科的狀元為江南人氏奪得。狀元以外的鼎甲榜眼和探花，清代江南也多達39人和52人，分別占35%和46%。清代三鼎甲，有15科由江南人包攬，而又集中在乾隆四十六年以前。順治四年到康熙二十七年的16科探花，只有2科不是江南人。112個會元，江南多達53人，將近半數(shù)，蘇州一地就多達17人。由解元、會元至狀元連中三元者，清代僅2人，蘇州人錢棨就是其一。

我們還應(yīng)該注意到，明清時期科舉中心的形成有一個變遷過程。范金民先生經(jīng)過統(tǒng)計得出：“江南進士在全國的比例明初并不高，進入16世紀后半葉穩(wěn)步上升，入清后除了個別年份外一路攀升，到18世紀前后的半個世紀達到最高峰，并將顯赫的地位一直維持到下世紀初。”明代中前期的科舉中心集中在江西。從洪武三十年到天順元年，江西的進士數(shù)量曾遙遙領(lǐng)先于其他地區(qū)。從建文至成化的38個宰輔，江西籍的有12人，其中屬吉安府的10人。故有“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之說。大學(xué)士陳循就曾洋洋得意地對明英宗說：“江西及浙江、福建等處，自昔四民之中，其為士者有人，而臣江西頗多，江西各府而臣吉安府又獨盛。”（胡廣等 5 890）吉安府以805位進士在整個明代傲視群雄，成為全國的科舉中心之一，但這主要是靠明代前期的積累。進入天順年間（1457—1464）以后，會試的天平開始偏向江南地區(qū)。江西等地從此每況愈下，到了明末清初，則被江南地區(qū)遠遠地甩在后面。而才子佳人小說正好興起于科舉中心變遷之后，江南科舉最為繁盛的時期，這決不是一個巧合。

明清江南科舉中心的家族傳統(tǒng)十分濃厚。江南聚族而居，殷實大族在科考中最富競爭力，因而明清江南進士還集中在有限的幾姓幾族之間。明清兩代，江南的顧氏、潘氏、浦氏、蔣氏、沈氏、金氏、錢氏等家族，進士尤多。顧姓進士在全國共為279人，江南多達191人，占68%。（范金民）又如海寧陳家，自明正德初年到清同治300多年間，“舉、貢、進士至二百數(shù)十人，位宰相者三人，官尚書、侍郎、巡撫、布政使者十一人，科第已十三世矣”（陳其元 1）。明代太倉王氏，王錫爵以會元及第，其弟鼎爵中會試第五名，其子衡順天中鄉(xiāng)試解元、殿試榜眼，一門高第。此類科舉家族在江南難以勝數(shù)，“這些衣冠望族，甲科連綿不絕，登第人數(shù)眾多，而且屢屢榮膺鼎甲殊榮，在明清江南進士群體中光彩奪目，構(gòu)成江南進士成分的一個顯著特色”（范金民）。

明清時期科舉中心的變遷讓我們統(tǒng)計出江南進士風(fēng)潮中一組組令人驚嘆的數(shù)據(jù)，但耀眼的數(shù)據(jù)背后就是一幕幕狂熱的科舉景象。明嘉靖年間的學(xué)者歸有光說：“吳為人才淵藪，文字之盛，甲于天下。其人恥為它業(yè)，自髫齔以上，皆能誦習(xí)舉子，應(yīng)主司之試。居庠校中，有白首不自已者。江以南，其俗盡然。每歲大比，棘闈之外林立。”（歸有光 191）萬歷年間的首輔徐階感嘆說：“今天下士稱科目之盛、詞章之工者，莫如吳。而其習(xí)俗之下，亦莫甚于吳。”（600）天啟年間的首輔葉向高說：“吳地廣袤數(shù)千里，郡縣百余，弟子員以數(shù)萬計。”（489）他們強調(diào)，在明代中后期的吳地及江南地區(qū)，讀書應(yīng)舉蔚然成風(fēng)，形成了一種其他地區(qū)不可比擬的濃厚習(xí)俗：從髫齔幼童到白發(fā)老叟，數(shù)以萬計的讀書人“恥為它業(yè)”，為追求金榜題名而殫精竭慮。在這些捷報頻傳、簪花游街的科舉勝地，常常爆發(fā)狂熱而又悲壯的無聲戰(zhàn)爭。這就是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興起的深厚土壤。

二

大部分才子佳人小說誕生在這些科舉勝地。關(guān)于科舉勝地與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興起的關(guān)系，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探討：

（一）江南地區(qū)的科舉中心培育了大批才子佳人小說作家

根據(jù)題署名號與后人的考證，能夠知曉的才子佳人小說作家的籍貫（或主要生活地）分布如下（蘇建新）：

（1）江蘇：古吳娥川主人（《生花夢》、《炎涼岸》）、古吳素庵主人（《錦香亭》）、吳中佩蘅子（《吳江雪》）、蘇州震澤九容樓主人松云氏（《英云夢》）、長洲褚人獲（《醒風(fēng)流》）、江都（揚州）梅禹金（《雙雙傳》）、云間嗤嗤道人（《五鳳吟》。云間，松江府華亭縣；或作“云陽”，為江蘇丹陽）、毗陵（常州）周竹安（《載陽堂意外緣》）。

（2）浙江：歸安茅鐮（《祁禹傳》）、嘉興天花藏主人張勻（《玉嬌梨》、《平山冷燕》、《兩交婚小傳》、等）、嘉興煙水散人徐震（《珍珠舶》、《鴛鴦媒》等）、嘉興梅癡生（《玉燕姻緣全傳》）、稽山（紹興）李春榮（《水石緣》）、平湖陳朗（《雪月梅》）、甬上（寧波）月湖漁隱（《閨門秘術(shù)》）。

（3）福建：吳航野人（《駐春園小史》）、漳州彌堅堂主人（《終須夢》）。

（4）山東：陽信李修行（《夢中緣》）、博陵崔象川（《白圭志》）。

（5）河南：蕙水安陽酒民（《情夢柝》）、弋陽吳貽棠（《風(fēng)月鑒》）。

（6）湖南：南岳道人（《蝴蝶媒》）。

（7）江西：撫州金溪縣黃小溪（《白魚亭》）。

（8）山西：太原樵云山人劉璋（《飛花艷想》、《巧聯(lián)珠》、《鳳凰池》、《幻中真》）。

（9）湖北：龍邱（黃岡）白云道人（《玉樓春》、《賽花鈴》）。

（10）廣東：嘉應(yīng)黃巖（《嶺南逸史》）。

（11）陜西：岐山左臣（《女開科傳》）。

（12）甘肅：隴右伏羌王羌特（《孤山再夢》）。

在上述28位籍貫（或主要生活地）可考的才子佳人小說作家當中，江浙占據(jù)15位，比例超過一半。其中包括天花藏主人，這位在文學(xué)史上最負盛名的才子佳人小說家，與其相關(guān)的作品多達16部，多數(shù)是才子佳人小說中的精品，影響深遠。煙水散人也是一位著作頗豐、成就卓越的職業(yè)型才子佳人小說家。正是在江南這些“科目之盛、詞章之工”的科舉中心，考試競爭異常激烈，遠甚于其他地區(qū)，造成一大批“欲人致其身，而既不能，欲自短其氣，而又不忍”的下層文人功名不遂，大多在窮困潦倒中“不得已而借烏有先生以發(fā)泄長洲褚人獲（《醒風(fēng)流》）其黃粱事業(yè)”（天花藏主人 2），從而促使才子佳人小說的繁榮。

（二）江南科舉中心的巨大效應(yīng)使得小說中才子佳人的籍貫出現(xiàn)了鮮明的江南“扎堆現(xiàn)象”

在明代中后期至整個清代，江南地區(qū)“科甲蟬聯(lián)鵲起，文風(fēng)甲于天下”，“科第往往取先天下，名臣碩儒亦多發(fā)跡于斯”。由于科舉中心經(jīng)久不衰的強大優(yōu)勢，時人輿論帶著強烈自豪與深切艷羨，文壇政界、民俗風(fēng)氣形成了巨大的社會效應(yīng)及心理定勢。把狀元當成土特產(chǎn)，絕不是汪琬一人的陶醉，而是這些科舉中心共有的地域自豪感與文化優(yōu)越感。這在前文所引明清時期江南士人眉飛色舞的描述中就可略見一斑。在這種科舉風(fēng)尚與地域文化的影響下，才子佳人小說家在塑造才子佳人形象時也打下了情有獨鐘的地域烙印。筆者對明清時期69部才子佳人小說中才子佳人的籍貫分布予以統(tǒng)計歸類，見表2。

表2 明末至清代中期才子佳人小說中才子佳人籍貫分布一覽表[10]

續(xù)表2

從表2可以看出，在241位才子佳人當中，江蘇籍90人，占37.34%；浙江籍62人，占25.73%；兩省共占63.07%。其中僅蘇、杭二府就占總數(shù)的1/3，與江浙、廣東以外所有地區(qū)的人數(shù)相當。可見，科舉中心的地域性給才子佳人小說打下了深刻的戳記。我們可以把這種影響與同時興起的“西湖小說”進行比較。筆者將“西湖小說”界定為：以西湖或杭州為主要的故事發(fā)生地，且出現(xiàn)西湖場景的小說。它以鮮明濃郁的地域色彩在中國小說史上獨樹一幟。但其主要人物形象當中移民所占比例較高，呈現(xiàn)出鮮明的移民化傾向。在筆者曾研究的111篇（部）西湖小說作品202位主要人物形象中，外地人多達110位，占54. 5%；杭州本地人僅有72位，只占35. 7%（另有20位的籍貫不詳）。明末清初“西湖小說”主要人物形象的塑造寄托了外來移民濃厚的懷舊情結(jié)，涌現(xiàn)出大量的光輝典型。興起于同一時期與地區(qū)的兩個研究對象，在地域性上卻呈現(xiàn)出如此鮮明的反差。在強烈的對比中，才子佳人小說的主人公籍貫的江南“扎堆現(xiàn)象”愈發(fā)鮮明，江南科舉中心的巨大效應(yīng)不容忽視。

此外，在科舉社會，科舉功名對于家族意義非凡，所謂“科第之設(shè)，草澤望之起家，簪紱望之繼世；孤寒失之，其族餒也；世祿失之，其族絕也”（王定保 97），“縉紳家非奕葉科第，富貴難以長守”（王士性 266）。能否金榜題名不僅事關(guān)個人的榮辱，而且直接決定整個家族的興衰。前文談及明清江南科舉中心的家族傳統(tǒng)十分濃厚，那些“昭代科名第一家”的巨族擁有強大的宗族勢力，在宗法觀念濃厚的中國古代社會影響深遠，為時人所矚目。于是，才子佳人小說中的才子佳人也紛紛扎堆于世家大族。他們大多數(shù)出身貴族，即使是貧寒的才子也大多擁有曾經(jīng)顯赫的家世，只是曾經(jīng)為宦的父親早亡（很多才子幼年失怙，或雙親早亡），家道暫時中落而已。如《玉支璣》中的長孫肖，貧困是因為做官的父親早逝；《情夢柝》中的胡楚卿，父親曾為禮部郎中，早亡，等等。雖然家庭的頂梁柱已經(jīng)折斷，但是深厚的世家傳統(tǒng)與強烈的家族使命猶存。才子的科舉世家背景常常能夠彌補貧困的現(xiàn)實劣勢，在逆境中向佳人求婚時博得家長的好感，進而作為動力之一（盡管不是最強大的），激勵才子排除萬難，最終金榜題名。幾乎每一部才子佳人小說在渲染“金榜題名”與“洞房花燭”之余，津津樂道于才子佳人多子多孫，“俱登進士，家聲綿延”云云。濃厚的科舉家族情結(jié)讓小說家認為：只有將才子置身于繼往開來、繁花似錦的科舉家族背景下才能更加暢快地使“筆尖花是足與長安花爭麗”，達到“借烏有先生以發(fā)泄其黃粱事業(yè)”（天花藏主人 2）。

（三）江南科舉中心的時文熾風(fēng)深刻影響了才子佳人小說的藝術(shù)特色

著名的才子佳人小說家煙水散人感嘆道：“顧以五夜藜窗，十年蕓帙，而謂筆尖花足與長安花爭麗，紫騮蹀躞，可以一朝看遍矣……回念當時，激昂青云，一種邁往之志恍在春風(fēng)一夢中耳。”這些下層文人曾經(jīng)多年潛心科舉，寒窗苦讀八股時文，尤其身處“科目之盛、詞章之工”的江南科舉中心，不可謂不深諳此道。魯迅先生一針見血地指出：“又凡求偶必經(jīng)考試，成婚待于詔旨，則當時科舉思想之所牢籠，倘作者無不羈之才，固不能沖決而高翥矣。”（164）于是，深陷科舉思想牢籠的才子佳人小說家將浸染多年的八股習(xí)氣自然而然地帶進了小說創(chuàng)作。例如，八股文中“起、承、轉(zhuǎn)、合”的不二法門將才子佳人小說的結(jié)構(gòu)程式化推向登峰造極的地步。功名遇合的情節(jié)模式統(tǒng)治了才子佳人小說，造成小說的敘事結(jié)構(gòu)、情節(jié)線索等陷入封閉的循環(huán)，等等。徐渭《南詞敘錄》曾指出明代中后期的曲壇“以時文為南曲”，我們稱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以時文為小說”也不無道理。

三

隨著科舉中心的逐步遷移，江南地區(qū)涌現(xiàn)出大批才女，成為一道十分矚目的社會文化風(fēng)景。在一些江南望族中，祖孫、母女、婆媳、姊妹、姑嫂、妯娌均系才女者屢見記載，著名者如明末清初吳江葉家。葉紹袁之妻沈宜修，為著名曲家沈璟之女，工詩詞，著有詩集《鸝吹》，為吳江女性詩壇的中堅人物。《列朝詩集小傳》載：“沈宜修，字宛君，吳江人……生三女：長曰紈紈，次曰蕙綢，幼曰小鸞，蘭心蕙質(zhì)，皆天人也……宛君與三女相與題花賦草，鏤月裁云中庭之詠，不遜謝家；嬌女之篇，有逾左氏。于是諸姑伯姊，后先娣姒，靡不屏刀尺而事篇章，棄織紉而工子墨。松陵之上，汾湖之濱，閨房之秀代興，彤管之詒交作矣。”（錢謙益 753）沈家本為吳江望族。沈宜修嫁與同邑文士葉紹袁，生有五女八男，均富文才。著名的詩論家葉燮就是她的第六子。長女葉紈紈、次女葉小紈、三女葉小鸞、五女葉小繁、三兒媳沈憲英，均工詩詞，著有詩集，后由葉紹袁編成《午夢堂集》。其中尤以小紈、小鸞姊妹最具文名。小紈不但詩詞清麗秀美，而且還是一位曲家，著有雜劇《鴛鴦夢》。小鸞更是姊妹中的佼佼者，陳廷焯稱其“詞筆哀艷，不減朱素真，求諸明代作者，尤不易覯也”（陳廷焯 240）。其他如桐城方氏（方孟式、方維儀、方維則姐妹、弟媳吳令儀及其姐吳令則等)、杭州許氏（許宗彥妻梁德繩及其女許云林、許云姜等）、吳江計氏（計嘉禾妻金兌，金兌母楊珊珊，金兌弟媳丁阮芝、沈清涵、宋靜儀，金兌女計捷慶、趨庭、小鸞，侄女瑞英，同族女計七襄、計埰、計珠容等）、儀征阮氏（阮元妻孔璐華，妾劉文如、謝雪、唐慶云，女阮安，長媳劉蘩榮，次媳許云姜，孫女阮恩灤等）、太倉畢氏（畢沅母張藻，妹畢汾，女畢慧，側(cè)室周月尊、張絢霄等）、武進張氏（張琦女英、珊英、綸英、紋英等），再如陽湖惲氏、陽湖莊氏等，均是一門風(fēng)雅，女文學(xué)家輩出。（郭延禮）此外，風(fēng)塵中也不乏才女，著名的柳如是等“秦淮八艷”，個個都是才華橫溢的奇女子。另如顧媚，余懷《板橋雜記》“麗品”條稱她“通文史，善書畫。追步馬守真，而姿容勝之。時人推為南曲第一”。

需要指出的是這些才女與科舉家族及科舉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

首先，江南才女大量涌現(xiàn)的重要原因是科舉中心特別重視教育，尤其是家族家庭教育。史稱江南“人皆知教子讀書”，《毗陵沙氏族譜》認為：“萬里鵬程在讀書，不事讀書，何有科名之望？”就是一般的深閨女眷，也有很多與兄弟們一起接受塾師的啟蒙，甚至飽讀詩書，滿腹經(jīng)綸。所以才女基本上出身于科舉中心，與才子生長在同樣的文化環(huán)境當中。譬如施淑儀《清代閨閣詩人征略》收錄的1 260余名女詩人，僅蘇州一地就錄入199名，占了1/6。據(jù)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著錄，明清兩代的女作家就有3 750余人，占中國古代女性作家的90%以上。特別是清代女作家多達3 500家，“超軼前代，數(shù)逾三千”（5），其中江浙兩省又占80%，尤以江南八府一州最為集中。

其次，生長在科舉中心的江南才女反過來又影響著科舉家族。科舉功名已經(jīng)成為明清家族繁榮昌盛的重要指標，每個男性成員都在為之奮力拼搏，就連待字閨中的少女們也不可避免地耳濡目染，這就是為什么《紅樓夢》中薛寶釵等閨閣女子苦心奉勸賈寶玉專心仕途經(jīng)濟。社會心理與家族責任的驅(qū)動力是巨大的。才女成為女主人后自然也不能置身度外，甚至在協(xié)助金榜題名中立下汗馬功勞。如明代杭州女子楊文儷，父親楊應(yīng)獬，乙榜出身，官至工部侍郎。楊文儷學(xué)富五車、工于制藝。她嫁與余姚孫家做繼室，親自指導(dǎo)五個兒子的課業(yè)，其中有四個相繼考上進士，三人官至尚書，一人為寺卿。此后孫家科甲綿延，數(shù)世不衰。另如明末小說家宋懋澄，出身松江華亭著名的宋家，其祖母精通時文，在她的精心教導(dǎo)下，懋澄的父親與弟弟霞峰、從弟遜庵皆中進士。就連那些淪落風(fēng)塵的青樓才女，集聚在南京、蘇州與杭州等科舉勝地，與文人士子多有交往，對她們的人生經(jīng)歷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如柳如是與陳子龍、錢謙益，李香君與侯方域，董小宛與冒襄，等等。

那么，江南科舉中心才女涌現(xiàn)的現(xiàn)象，對當時主要興起于同一地區(qū)的才子佳人小說產(chǎn)生了什么影響呢？最主要的是賦予了小說創(chuàng)作一大新的主題：“顯揚女子，頌其異能。”（魯迅）這應(yīng)該是明清小說史上一個意義深遠的轉(zhuǎn)折，它讓中國古代小說中的女性形象發(fā)生了革命性的變化。江南才女給才子佳人小說的佳人塑造帶來了不同于以往的新變，具體表現(xiàn)如下：

（1）江南才女之才與小說佳人之才。前文已述吳江葉家諸位女子的才華橫溢。又如常熟名媛翁孺安，有詩集《素蘭集》，“令暉才思清華，亞左芬而難鮑照，道蘊神情散朗，數(shù)群從而薄王凝”。另如柳如是，人稱其“游吳越間，格調(diào)高絕，詞翰傾一時”（顧荃），錢謙益贊譽她“好句清如湖上風(fēng)”、“語特莊雅”（錢謙益753）。這對中國古代男權(quán)社會根深蒂固的“女子無才便是德”無疑是一個巨大沖擊。在才子佳人小說之前的作品中，美女形象更多的是“艷”與“色”的符號，才子看中的只是她們“顏色艷異，光輝動人”（元稹 128）。如唐傳奇中的名篇《柳氏傳》稱“翊仰柳氏之色，柳氏慕翊之才，兩情皆獲”（許堯佐 48），《霍小玉傳》中的李益直言不諱地對霍小玉稱“鄙夫重色”（蔣防 71）。而佳人之才退居其次，甚至沒有反映。后來的諸多話本小說與章回小說更是將容貌艷麗的女子圖解為“萬惡淫為首”的勸誡道具。直到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才以審美代替肉欲，第一次集中地對女子之才與色的關(guān)系做了新的、顛覆性的定位與闡釋，第一次將女子之才提高到與色并立的地位，甚至高于后者。《春柳鶯序》說：“情生于色，色因其才，才色兼之，人不世出。所以男慕女色，非才不韻……二者具焉，方稱佳話。”《兩交婚》第十一回稱：“婦若無才，已非淑女。”《玉嬌梨·敘》說：“郎兼女色，女擅郎才。”其中的蘇友白稱：“有才無色，算不得佳人；有色無才，算不得佳人……”才子平如衡對此又做了進一步的闡釋：

女子眉目秀媚，固云美矣。若無才情發(fā)其精神，便不過是花耳、柳耳、鶯耳、燕耳、珠耳、玉耳。縱為人寵愛，不過一時。至于花謝、柳枯、鶯衰、燕老、珠黃、玉碎，當斯時也，則其美安在哉。必也美而又有文人之才，則雖猶花柳，而花則名花，柳則異柳。而眉目顧盼之間，別有一種幽悄思致，默默動人。雖至鶯燕過時，珠玉毀敗，而詩書之氣，風(fēng)雅之姿，固自在也。

將色之短暫與才之永恒做了鮮明的對比，置女子之才于容貌之上。于是，佳人們無一不是才女，她們“竊天地之私，釀詩書成性命，乞鬼神之巧，鏤錦繡作心腸，感時吐彤管之雋詞，觸景飛香奩之錦句，此又益肌骨之榮光，而逗在中之佳美者也”（《兩交婚小傳·序》）。如《平山冷燕》中10歲的山黛，12歲的冷絳雪，不但詩才壓倒“皆享科甲榮名”的五位公卿，在對考中還使才子燕白頗、平如衡自嘆弗如：“女子中有如此敏才，吾輩男子要羞死矣！”真乃“漫道文章男子事，而今已屬女青蓮”；《玉嬌梨》中白紅玉做詩，連御史都驚嘆“不獨閨間所無，即天下所稱詩人韻士，亦未有也”等等。此外，《玉支璣》中的管彤秀被人稱贊：“只言其才，若朝廷開女科，會、狀兩元是不消說了。”《白圭志》等作品中的佳人甚至喬裝男子高中金榜。可見，佳人之才包含舉業(yè)之才。

（2）江南才女之情與小說佳人之情。明末清初涌現(xiàn)的一批江南才女不僅才華橫溢，而且情深義重。如李香君與侯方域相愛，侯去后，田仰“以金三百鍰邀姬一見，姬固卻之”，田仰怒甚，欲中傷李香君，李嘆曰：“吾向之所贊于侯公子者謂何？今乃利其金而赴之，是妾賣公子矣！”卒不往。（侯方域）冒襄回憶與董小宛的一段感情時說：“姬曰：‘我裝已戒，隨路祖送’，余卻不得卻，阻不忍阻，由滸至梁溪、毗陵、陽羨、澄江，抵北固，越二十七日，凡二十七辭。姬惟堅身從。登金山，誓江流曰：‘妾此身如江水東下，斷不復(fù)返吳門！’”可見董小宛性情的堅貞剛強和對愛情的執(zhí)著追求。在才子佳人小說之前的章回小說里，女性形象更多的是被塑造成薄情寡義，甚至水性楊花。如《三國演義》中的貂嬋把情愛當作政治斗爭的工具；《水滸傳》中的潘金蓮、閻婆惜等是情義的反面符號；《金瓶梅》中潘金蓮、龐春梅等諸多女性更是賣俏偷情、恣肆肉欲的老將。即使是塑造了一批純情女子形象的短篇白話小說也常常感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時各自飛！”直到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女性形象的情愛面貌才得以改觀。

（3）江南才女之膽與小說佳人之膽。明末清初的很多江南才女在人生重大選擇上具有非凡的勇氣與魄力，膽量不讓須眉。如柳如是，據(jù)《河?xùn)|君傳》載，她心儀錢謙益，男裝打扮，自駕扁舟親赴虞山訪問，毅然嫁給錢謙益為妾。余懷《板橋雜記》載，才女葛嫩嫁與孫克咸，隨夫入閩抗清被俘。清主將“欲犯之，嫩不從，嚼舌碎，含血噴其面”。孫克咸見葛嫩死，亦大笑曰：“孫三今日登仙矣！”亦不屈被殺。李麟批曰：“以視須眉男子臣賊而不知恥者為何如也？”此類奇女子給時人帶來了巨大的心靈震撼，她們的勇氣讓在明清鼎革中奴顏婢膝者羞愧難當。這使得才子佳人小說在整體上改變了女性不能自主，任人擺布，自怨自艾的面目。如《玉嬌梨》的盧夢梨只是在樓頭邂逅才高英俊的蘇友白，便男裝出門與之相會贈金，并自薦自媒，毅然決定終身大事，與柳如是何其相似。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些佳人常常以超人的勇氣和膽識戰(zhàn)勝邪惡的對手。《玉支璣》中的管彤秀，在母親去世、父親被迫出使海外的孤危情勢中，以自己的膽氣才智多次制服逼婚、搶婚的惡徒。《好逑傳》中水冰心勇與權(quán)臣奸相等邪惡勢力做斗爭，其沉著勇敢、干練潑辣使人嘆為觀止。煙水散人所贊“文士之膽，不如女子更險”，是江南才女帶給小說佳人的普遍性情。

（4）江南才女之識與小說佳人之識。《柳南隨筆》載柳如是事：“乙酉五月之變，柳勸主人（即錢謙益，筆者按）死，謝不能。柳奮身欲沈池水中，持之不得入。”面對國家淪亡，柳如是以一女子之身勸大明重臣錢謙益殉國，而受明廷隆恩的錢謙益卻遜謝不能，柳如是之見識與氣節(jié)實在遠超錢謙益，深得時人欽佩。才子佳人小說也塑造了一群才女，她們的慧眼與見識讓周圍所有的男性汗顏失色，自慚形穢，改變了傳統(tǒng)的“頭發(fā)長、見識短”，總是在才子們高瞻遠矚與運籌帷幄之下唯唯諾諾的女性形象。例如，《玉嬌梨》中的白紅玉能準確預(yù)見父親的政治危機，而他本人卻渾然無知；《飛花詠》中的端容姑明察秋毫，從試卷中發(fā)現(xiàn)抄襲之弊，而身為試官的義父卻不能相信；《好逑傳》中的水冰心“雖然一閨閣淑女，實不愧須眉男子……凡事件件皆先知，種種周備”，等等。佳人們對社會現(xiàn)實、人情世故的透徹感悟與獨到見解令人驚嘆，上至軍國大事，下至家庭瑣屑，無不體察入微，見微知著，表現(xiàn)出敏銳而又深邃的洞察力，更有一種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氣度。這是以往深藏閨閣的女性形象無法比擬的。

（5）江南才女對才子佳人小說的影響還表現(xiàn)在傳播、創(chuàng)作、刊刻與閱讀接受上。鄭振鐸先生舊藏（今藏國家圖書館）《平山冷燕》，封面題“天花藏評點四才子書”，第十二回回評說：“予向閱諸小言，味都嚼蠟。今始見四才子，異而評之。第恨妾生較晚，不及細為點綴耳。”可見評點者是一位女性。而且書中的一些評語也顯示出女性的特色。有學(xué)者考證出天花藏主人乃是女性，并認為她可能為素政堂書坊的女主人。（邱江寧）如果此論確立，那么這位江南才女著有10余種才子佳人小說，并刊刻多種，影響深遠，是才子佳人小說史上最負盛名的大家。這些才子佳人小說“顯揚女子，頌其異能”（魯迅164）肯定會引起現(xiàn)實生活中眾多女性的強烈共鳴，激起她們閱讀的興趣，從而擴大才子佳人小說的傳播與影響。

總之，在江南科舉勝地與才女涌現(xiàn)的巨大效應(yīng)下，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得以興起，可見，這是一個深受地域文化與科舉文化影響、誕生于特定時代的小說類型，從文學(xué)地理的研究視角來看，具有非常豐富的內(nèi)涵與諸多特質(zhì)，在小說史乃至思想文化史上都具有重要意義。這就與前代小說，尤其是唐傳奇中的愛情小說不可等量齊觀，因此，才子佳人小說的內(nèi)涵與范圍不宜泛化。

注解【Notes】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八股文與明清小說相互關(guān)系研究”（12CZW034）與湖南省教育廳優(yōu)秀青年項目“科舉文化與明清小說研究”（14B122）的階段性成果。

[1]對于才子佳人小說這個概念中的“才子佳人”，我們的理解尚待深入。從現(xiàn)存文獻來看，“才子佳人”一詞最早見于唐代李隱的《瀟湘錄·呼延冀》：“妾既與君匹偶，諸鄰皆謂之才子佳人。”宋代柳永《玉女搖仙佩·佳人》：“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當年雙美，且懲相偎依。”晁補之《鶴沖天》：“夕陽芳草本無恨，才子佳人空自悲。”在這里，“才子佳人”指的是才華橫溢的男子和貌美姿妙的女子。發(fā)展到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當中，其內(nèi)涵有了些許變化。有學(xué)者感到“小說評論家，往往稱《玉嬌梨》等為‘才子佳人小說’。實則是不夠確當?shù)模瑖栏褚饬x上講，應(yīng)稱作‘才子才女愛情小說’”。但對于才子佳人小說中的“才子佳人”概念不能簡單、機械地望文生義，將“才子”與“佳人”分門別類去理解，從而認為“才”與“佳”修飾得不全面。才子佳人小說中的才子容貌普遍呈現(xiàn)出佳人化，《玉嬌梨·敘》說：“郎兼女色，女擅郎才。”其中的蘇友白稱：“有才無色，算不得佳人；有色無才，算不得佳人……”這為我們深入理解明末清初的小說家賦予“才子佳人”何種新義提供了啟示。這個詞組顯然被運用了互文的修辭手法，就如我們常常舉例的“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它的含義從傳統(tǒng)的“才華橫溢的男子和貌美姿妙的女性”變成了“才華橫溢又貌美姿妙的男女”。對這個詞組的正名與全面理解有助于我們深入把握才子佳人小說的起因與特質(zhì)。

[2]當然，《中國通俗小說書目》中所列才子佳人小說篇目是否皆為才子佳人小說值得商榷，如《癡人福》等。

[3]王穎：《關(guān)于才子佳人小說概念及研究范圍的重新思考》，載《上海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4年第5期。又見：蘇建新、陳水云：《才子佳人小說新界說》，載《明清小說研究》2005年第1期；程毅中先生在《略談才子佳人小說的歷史發(fā)展》中認為才子佳人小說是古已有之的小說類型，他將《鶯鶯傳》視為才子佳人型小說的成熟之作，見《明清小說論叢》第1輯，春風(fēng)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第34頁。

[4]“江南”是一個與“中原”、“邊疆”等區(qū)域相并立的概念，其含義在古代文獻中變化多樣，常常含糊不清。對明清時期“江南”的界定，可以參見：周振鶴《釋江南》（載《中華文史論叢》第49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隨無涯之旅》（三聯(lián)書店1996年版，第324—334頁），王家范《明清江南市鎮(zhèn)結(jié)構(gòu)及其歷史價值初探》、《明清江南消費經(jīng)濟探測》、《晚明江南士大夫的歷史命運》等。本文在綜合各家觀點的基礎(chǔ)上，根據(jù)研究對象的實際情況，采納范金民《明清江南進士數(shù)量、地域分布及其特色分析》（載《南京大學(xué)學(xué)報（哲社版）》1997年第2期）中的觀點，所指“江南”包括：明代的應(yīng)天、鎮(zhèn)江、常州、蘇州、松江五府，浙江的杭州、嘉興、湖州三府，清代雍正二年太倉州升為直隸州，共為八府一州。但根據(jù)才子佳人小說的作品情況，文中需要進行地域比較時，適當延展到江浙地區(qū)。

[5][明]王鰲：《蘇郡學(xué)志序》，見錢谷《吳都文粹續(xù)集》卷一，《文津閣四庫全書》第463冊，商務(wù)印書館2005年影印本，第81頁。

[6][明]耿桔：《皇明常熟文獻志序》，《皇明常熟文獻志》卷首，《北京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藏稀見方志叢刊》第6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年版，第10頁。

[7]筆者統(tǒng)計明代江南地區(qū)的進士人數(shù)為3 323人。

[8]說明：①本表主要根據(jù)朱保炯、謝沛霖《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統(tǒng)計，明代部分參照吳宣德《中國教育制度通史·明代》（山東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七章《明代的科舉制度》第二節(jié)《明代進士的地理分布》，以府（州）為單位重新歸類統(tǒng)計。清代部分參照范金民：《明清江南進士數(shù)量、地域分布及其特色分析》（載《南京大學(xué)學(xué)報（哲社版）》1997年第2期），明代部分沒有參照該文中的表格數(shù)據(jù)，是因為與本文其他部分的相關(guān)統(tǒng)計的口徑有所出入。②太倉州在明代屬于蘇州府，清雍正二年升為直隸州，表中明清合計欄計入蘇州府。

[9][清]鈕琇：《觚賸》續(xù)編卷四《蘇州土產(chǎn)》，《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 177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47頁。

[10]蘇建新《中國才子佳人小說演變史》（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06年）第四章第五節(jié)考察了才子佳人小說作品中才子佳人的籍貫，本文與其統(tǒng)計范圍不一致，結(jié)論不一致。

[11]胡海義：《論明末清初西湖小說人物形象的移民化傾向》，載人大復(fù)印資料《中國古代、近代文學(xué)研究》2007年第8期。 又參見胡海義：《明末清初西湖小說研究》，暨南大學(xué)2006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

[12][清]煙水散人：《女才子書敘》，載《女才子書》卷首，《古本小說集成》據(jù)大德堂本影印，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2頁。

[13]詳見胡海義《科舉文化與明清小說研究》第四章《科舉文化與明清小說藝術(shù)》，暨南大學(xué)2009年博士論文，茲不贅述。

[14][清]煙水散人：《宋琬·引》，載《女才子書》卷十二，《古本小說集成》據(jù)大德堂本影印，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432頁。

[15][清]王應(yīng)奎：《柳南隨筆》卷五，載《叢書集成初編》第2 962冊，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82頁。又見《河?xùn)|君小傳》。

魯迅：《明之人情小說（下）》，載《中國小說史略》，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5年版。

[清]張廷玉等：《選舉志二》，載《明史》卷七○，中華書局1974年版。

[清]張廷玉等：《選舉志三》，載《明史》卷七一，中華書局1974年版。

范金民：《明清江南進士數(shù)量、地域分布及其特色分析》，載《南京大學(xué)學(xué)報（哲社版）》1997年第2期。

[明]胡廣等：《景泰七年秋七月》，載《明實錄·英宗實錄》卷二六八，臺灣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影印本。[清]陳其元：《庸閑齋筆記》卷一，中華書局1989年版。

[明]歸有光：《震川先生集》卷九《送王汝康會試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明]徐階：《世經(jīng)堂集》卷十二《送銀臺大夫景山錢君序》，載《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79冊，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本。

[明]葉向高：《蒼霞草全集·蒼霞草》卷五《三校錄序》，廣陵古籍刻印社1994年版第1冊。

蘇建新：《中國才子佳人小說演變史》第四章《才子佳人小說考辨》，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06年版。

[清]天花藏主人：《四才子書序》，載《平山冷燕》卷首，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6年版。

[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九《好及第惡登科》，古典文學(xué)出版社1957年版。

[明]王士性：《廣志繹》卷四《江南諸省》，中華書局2006年版。

[清]顧荃：《河?xùn)|君傳》，載《清代筆記小說》第30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影印本。

[明末清初]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閏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

[唐]元稹：《鶯鶯傳》，載《唐宋傳奇集》，文學(xué)古籍刊行社1956年版。

[唐]許堯佐：《柳氏傳》，載《唐宋傳奇集》，文學(xué)古籍刊行社1956年版。

[唐]蔣防：《霍小玉傳》，載《唐宋傳奇集》，文學(xué)古籍刊行社1956年版。

[清]侯方域：《壯悔堂文集》卷五《李姬傳》，載《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 406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影印本。

邱江寧：《天花藏主人為女性考》，載《復(fù)旦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6年第1期。

（胡海義，湖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敘事文學(xué)研究。）

作品【W(wǎng)orks Ci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