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殊菲兒
惠?;氐介|房好一會都沒有從驚嚇中恢復過來,郭承御聞訊而來時她還在微微發著抖。郭承御正要叫人把安排了這等好事的綠翹拖下去狠打卻被帝姬攔住了,“我還有事要她做,不要責罰她。” 郭承御只得把綠翹叫到邊上痛訓了一餐。待她臉上掛著淚珠子跪在惠福面前請罪時,她卻把綠翹扶起,輕輕用絲帕擦去她臉上的淚,在她耳邊小聲問:“那人……被拿住了嗎?”綠翹有些驚訝地看著咫尺之遙帝姬的臉兒,那晶瑩的蒼白里泛起一抹粉色的紅暈,像淡雪輕裹的花瓣,有種欲語還休的情愫,綠翹有些迷惘,喃喃問:“殿下想要他生還是死?他那么放肆,是可以當場處決的。”惠福一驚,連連搖頭:“若真拿住,還是放了他吧,我們再不去看馬球了?!?/p>
擊鞠
完顏皓回到館驛,一氣喝下一大碗水。他搶下了第一支刺過來的銀槍,撂倒兩個禁衛脫了身,可把跟到御街的嚴何嚇壞了,“我的個祖宗,我有幾個腦袋也不夠元帥砍的啊,你要是有什么閃失……”“你也太把我看扁了!”他咚的一聲把碗丟在桌上,氣惱道,“若不是逃回了宮里,定要拿住她!”“郎君啊,她可是大宋的公主啊,又不是尋常美人,看上就能硬來?!薄拔揖褪窍敫f話,看她究竟有多漂亮?!蓖觐侌┚徬铝丝跉?,他從懷里摸出那方面紗,細細審視,香氣依然清幽美妙,角上繡著一朵小小的蘭花,伴著她的封號“惠?!?。
這時,卻有敲門聲響起,原來是西市球場的鄧球頭來了,“恭喜嚴公子!”他滿面笑容地將一屜細絲銀子雙手奉上,向完顏皓說,“前兩日鄆王來場上看球,對公子的身手極贊,剛才他府上內相找到我,要請你去宮里打馬球,若是為他贏了球,再重賞一千兩!”完顏皓聽了咧嘴一笑,尖利的虎牙在流金的夕照中粲然一閃。
東宮與鄆王府的馬球賽在皇家擊鞠場舉行,作為徽宗最寵愛的兒子,鄆王一直與太子明爭暗斗,處處都想爭個高下,就連馬球這種活動也不放過。兩人各從民間找來高手編在自己的球隊里,準備在眾皇親國戚面前一決高低。
蔡攸陪妻子茂德帝姬來觀看賽勢,對鄆王隊的一個球手產生了興趣,那位青年身穿寶藍色球袍,抹額系帶飛舞臉畔,英姿威武。他在人群中左突右閃,幾次都將球硬生生地搶來傳給鄆王,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太子隊中號稱東京第一球仙的球手搶到球之后一路過關斬將無人能擋,場上的賽勢也在此時達到了高潮。但那個騎黑馬的青年沖了上去截住了他,揮起球桿橫掃向球仙的頸項,殺氣頓現,對方嚇得一縮頭,他卻極快地掉轉球桿往下將他的球截走了。蔡攸陡然覺得脖頸一涼,倒吸了口冷氣。
卷簾
蘭熏閣中的惠福帝姬有些心神不寧,她昨天才說了不看馬球的話,便沒去參加這次的盛會。等到鄆王派人把送給她的上等砑花紙與新制吳滋香墨送到時,她剛用完了午膳正在彈琴。等她坐到簾后看了禮單,讓綠翹賞賜來人,但那個被內相派來同到送禮的侍衛卻不肯受賞而是一直跪伏于她的簾前?;莞S行@訝,看著他似乎有點熟悉,卻想不起來?!霸谙戮爸輫鲤?,曾于西市球場得到帝姬紗巾,冒死進宮,只為見殿下一面……”他抬頭望向簾后的惠福,朗聲說道。旁邊的綠翹聽了大驚,一看果然是他?;莞5男膮s往下一墜剎那猛跳起來,正午的陽光照進朱閣綺戶,在珠簾上璀璨流轉,有一種耀目的光,讓她一陣陣暈眩。如果她向綠翹下令,許多的衛兵涌進來,他會怎樣?他戀慕她而來,錯不至此。若她置之不理,他定會繼續糾纏?總歸把她這清靜的地方攪得亂七八糟。若是讓他如愿,在她的宮閣里,他又敢怎樣?惠福低頭思量,心下有了主意,向綠翹低語道:“賜座給他,讓閑人退下,你在便可?!?/p>
寂靜的午后,聽得到珠簾被微風拂動的流響,惠福纖細的心,順著她的目光探出珠簾,怯怯地觸摸那個簾外的男子,從他結實的手臂和寬寬的肩膀往上,到他高挺的鼻梁與凌厲的眉峰,他的五官十分硬朗,英氣逼人,雖然略顯得粗蠻了些,但確實英俊呢,她羞怯地微笑了一下。目光像蝴蝶最后棲在他的嘴唇上,那是他臉上生得較為溫柔的地方,像薔薇花的顏色,下唇的輪廓十分俊朗。面前這個男人,讓她不經意想到了吻——不光她的手,她的唇,她的臉兒都對那生在陽剛里的溫柔紅唇脈脈地向往起來……盡管她一直躲開他明亮的眼睛,但他的目光依然肆無忌憚地追逐著她,與她的柔蔓交纏,讓她羞得不能自已。
惠福閉上眼睛定了定神,決定跟他說說話兒,如果再這樣無聲地纏綿下去,真是太難堪了?!肮討撌莵砀翱嫉呐e子吧?!彼y著他的感受,斟酌著每一個字?!笆堑?,在下剛考完弓馬和策論。弓馬我榜上是第一,策論……”他頓了頓,凝望著簾后的她,“策論只有良,我是差在字上?!被莞B犃诵Φ溃骸坝卸嗖缓?,公子寫四個字來給我看看如何?”完顏皓怔了一下,他當然無法拒絕她的要求,于是執筆在綠翹呈遞來的箋紙上緊張地寫下了四個字。侍女轉送過去后,他聽得她在里面撲哧一笑,“真是不好,怪不得得不了優了?!?/p>
他不光字寫得不好看,而且真是夠笨的,惠福暗想,如果她是他,一定會寫“美人如玉”或是“思慕若渴”等,總不可能寫這種“弓馬騎射”吧。是個不解風情的粗人呢。
他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只知自己顯了丑,十分忐忑,卻聽到她在里面吩咐著什么。一會兒,見綠翹呈上一只螺鈿嵌花的烏漆托盤,上面有一只天青釉色的海棠花盞托,上面托著一只一色的小瓷茶盞兒,四只玲瓏剔透的瑪瑙碗里盛著一色雪白的酥糕,以碧綠、桃紅、金黃和雪青點畫出豆大的柳葉、薔薇、菊花和冰紋,做出四時景致,極其精巧可愛?!斑@是帝姬愛吃的瓊花露與雪月糕,也請公子嘗嘗。”綠翹得意地看著完顏皓初見這皇家點心時的驚愕之態。這樣精巧的女子,讓他頓覺自己的粗陋,陡然憂傷起來,那酥糕入口即化,細膩而香美,若能把她抱在懷里,是否也是這般感受?
她的容顏掩在珠簾之后,他看不真切,她這樣慧黠的女孩,難道不知他的想法嗎?她待他這般體貼溫柔全出自善良憐憫的本意,可在他看來,帝姬定是對他有心了,他于是糾纏起來,定要見她一面。天色暗了下來,時間為何過得如此之快?惠福感到了秋水一般漫過來的悲傷,他們此后定是不會再見了,她決定在離別之前留給他一個美好的印象,于是示意綠翹卷起珠簾。
完顏皓定定地看著她,雖然他心中揣摩過她的美色無數遍,但還是大為驚艷了,她晶瑩如玉的潔白上,眉淡春山臨秋水,長睫化蝶渡橫波。那秀發綰成柔美的倚云,以點翠鏨金朵花為釵,垂下硨磲珍珠的纓絡,白珊瑚花鈿鑲嵌紫水晶玉髓,青玉梳勝雕花玲瓏。少女素緞的青絲直垂到纖細的腰間,蜿蜒在那云岫一般的裙幅上。她輕絹的廣袖是一種極雅致的淡青,類似于細瓷的釉色,是初春里浮冰的湖水。冰雪的影子便是小小的白色蓮花,碧色的披帛縹緲成湖面上馨香的輕煙。她的額上與嬌靨間點綴著幾朵小小的珍珠虹彩的花黃,宛若仙子,許多年后,他才知道那是一種價值千金的深海貝殼的薄片。她怯怯地垂下臉兒,宛若桃花初開少女的嬌羞,讓他一陣陣心悸。
他從不知一個少女可以美麗至此,正好塞進他的心窩里。在那個飄散著清幽而又無比柔軟的玉墨芬芳的暮晚,他按捺住狂跳的心,直率地向她表白:“倘若此生有幸,定要守護殿下?!?/p>
入夜,蔡攸仿佛又置身于兩年前的燕京戰場,紅色的月亮像剛剔下的熱騰騰的人骨,他看到那個身披鐵甲,腰佩金牌的完顏部王子長刀在手,騎著黑色駿馬奔騰而來,他的漆黑長發在浩烈北風中飛揚如同燃燒的火焰,他終于看到了他沒戴頭盔時英氣逼人的臉——那個殺氣騰騰的馬球手!蔡攸驚叫一聲坐起來,冷汗如雨下,“你怎么啦,做噩夢了?”茂德帝姬嬌聲嗔怪著,“不行,我要去找鄆王,要命??!”他穿著衣服慌亂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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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福不禁完顏皓的邀請,次日出宮與他約會,完顏皓欲將她哄上馬擄走,卻遭刺客截殺未果,身份暴露,悵然離去。金國首次全面攻宋開始,西軍宗翰部奪取朔、武等州圍困太原,徽宗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