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崢嶸的詩歌

蔡崢嶸

歡喜

安靜地坐下來

在一面海拔3000米的山坡

懷揣一棵草木之心

歡喜

看神農谷的云霧

攀援，飛升，變幻

風帶走了塵世

一切皆空

多么美麗的山花啊

小小的，紫紅色的火焰

它在我懷中跳動

如一朵寂靜的痛惜

在武漢數羊

那些酒是興奮劑

把一座城市整得燈火通明

我躺在床上數羊

一頭一頭的數

白羊數完數黑羊

一群群羊，云朵一樣

在我的房間里飄蕩

這一夜

我仿佛是一位富有的牧羊人

擁有遼闊的草場

我的羊群是跳動的音符

安撫著睡眠

我趕著羊

從漢口到漢陽

又到武昌

親愛的，我數著數著

天就亮了

數著數著

羊群就消失了

七月之歌

半個月亮

像一塊破損的瓦片

它是美的

石頭躺在流水里

夢里開花

它是美的

兩朵牽牛花在七月的清晨

一起盛開

它是美的

夜雨突然而至

或急或緩

它是美的

我們把時間握在手心

一點點斷裂，凋零

它是美的

在大九湖

適合走走

聞一聞高原濕地上

青草的味道

適合坐在黃昏

湖邊或草甸上

看牛羊散落在夕光下

它們無憂無慮

身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適合談一場戀愛

和愛人手牽手

從一號湖轉到九號湖

做一個幸福的人

仿佛廣闊的草甸是你的

青山是你的

亮閃閃的星子是你的

銀子樣的月亮是你的

整個大九湖的云朵兒和水草都是你的

在大九湖

適合把帳篷搭在大樹壩

寂靜的夜

聽野獸在原始森林里嚎叫

而露珠順著夢滴滴答答

以雨水的姿態傾瀉

在大九湖

適合忘記塵世

忘記自己

一張火車票

從鄂西北出發

一張火車票攜著雨水

奔跑。擠過人流，安檢門

地道。我見到了親愛的火車

我將以詩歌的名義

回到故鄉

這讓我有些興奮和羞愧

濕漉漉的火車票

就像我的身體

站滿了雨滴

這張被我攥在手中的火車票

破損不堪

坐在火車上，我小心翼翼地撫平

它的皺褶和裂口

車過江漢平原

我們終于逃出了梅雨

看見成熟的谷穗兒和安靜的河流

以及收割的機器

秋天原來如此豐腴

金黃

寺廟里的向日葵

站在晨光里

它們頭顱向上，花瓣金黃

我看見

寺廟里的幾株向日葵

身姿挺拔

在藏經樓前的花圃里

安靜生長

木魚聲聲

擦洗去塵世的喧囂

山中草木多么繁茂

寺廟里的向日葵

不得軟骨病，也不得“三高”

它們眼神安詳

內心佛光閃閃

像雪落在了高原

我寧可相信它們的前世

是一場雪

在大九湖的草甸上

——一大片白色的花兒

靜靜地開放

白。輕盈。晶瑩

像一群仙女著一身白色的衣裙

讓人遐想，忍不住靠近

忍不住沖進花海撫摸它們

讓白淹沒我們的身體

細碎的花兒，細碎的夢

像雪落在高原

那么干凈，那么輕

讓人想不起塵世的模樣

和時間的傷痕

它們的花瓣

隨風擺動的樣子

多么像雪花飛舞著

我寧可相信它們是一場雪

棲息在高原上

今生，我們必然相遇

相愛

七夕之夜

我們把家安在大樹壩

草甸上的天空

星星閃爍

月亮像一塊瓦片

光芒四射

夜安寧

我們一起飲著高原上的露珠

和雪花啤酒

那一刻，塵世很遠

你很近

四周彌漫著青草的氣息

群山寂靜

仿佛我們剛剛邂逅

被一場大雪圍困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