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腐敗：隱性權力VS顯性權力

靳義翠

秘書，是協助領導干部調查研究、聯系接待、辦理文書和交辦事項的人員。按說應當是既沒權又沒勢，是公務人員中的文職類，在資源上處于劣勢的一群人。然而，官場上卻言傳：“欲見領導，先求秘書”，“欲打通領導關節，先打通秘書關節”，足見其地位深厚。而秘書腐敗的真正可怕之處在于，這部分人大都年紀輕、有文憑、升遷快，有的在現崗時就已被作為重點提拔的對象，成為政府各個層次的接班人。這些秘書一旦掌握權力，自以為背靠大樹，有恃無恐，作奸犯科起來膽子特別大，有的甚至成為“腐敗領導”的左膀右臂，同流合污，沆瀣一氣。

秘書腐敗雖在中國龐大的秘書群體中還只是少數，可秘書一旦出事，危害卻是極嚴重的。無論是任職期間的腐敗，還是被提拔為領導干部后的腐敗，秘書腐敗已經嚴重擾亂了官場的正常秩序。

秘書腐敗之所以發生，原因是多方面的。

制度里的隱性權力之憂

腐敗案件往往“拔出蘿卜帶出泥”，從中也總是能牽出某些領導身邊秘書的不少骯臟活動。秘書利用領導干部“身邊人”的身份進行腐敗，已逐步成為一種具有隱蔽性和欺騙性的腐敗新形態。秘書這樣一個本應等同于“助理”的角色，卻在現今的政治生態中，擁有了隱形化的權力，其原因值得我們深思。

首先，監督制度的不完善，讓秘書腐敗有了可乘之機。秘書是領導干部身邊的工作人員，執行領導命令甚至照顧領導生活。他們被認為是領導的重要助手或最具影響力的參謀，人微但言重，官小卻權大，領導的話和決策、意見大都是通過秘書或在正常渠道，或在非常渠道傳達散布出去的。由于秘書地位特殊，往往擁有一種領導干部延伸下來的隱性權力，級別越高的領導干部的秘書，活動能量和空間就越大。主要行政領導秘書日常工作所涉及到的下級干部大都是部門、地方或單位的“一把手”，這些掌管一地或一個部門的領導也是位高權重，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們也經常有求于上級領導，或反映情況，或請示批復，或參加活動，這些請求能否及時有效地上傳給領導，必須通過秘書這個環節。

相對于秘書來說，充當領導的參謀、助手和事務工作是一種顯性權力，上傳下達的“安排權”卻是一種隱性權力。秘書運作權力時的“隱蔽性”被各個方面看好，很容易成為官場甚至市場尋租者追逐的對象。如果對秘書管理失控，這個“安排權”很容易成為一些秘書弄權斂財的途徑。一些秘書會運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插手一些項目、工程、企業及各種活動，有時還充當顧問。有些秘書還向當事人透露權力機構的內情，為其謀劃，打通關節，獲取有關方面的支持，為當事人提供方便、大開綠燈，秘書從中也能獲得可觀的報酬。

然而，從現行的反腐倡廉法律法規和政策規定來看，對直接監督秘書的條款甚少，就連考核干部，也多考核擔任黨政領導職務的領導干部，少有考核到秘書一級的。對于進退一致、利益與共的官員和秘書來說，這樣的監督無疑是形同虛設。同時，這種監督失控會被有腐敗傾向的官員所利用，因為與秘書相比，他們處于相對復雜的監督之下，一些難辦的事交給秘書去處理會“安全”得多。

其次，秘書任用機制存在的缺陷，讓秘書腐敗有了天然的“溫床”。我們現今的秘書選拔，往往是由領導說了算。中央《黨政領導干部選拔任用條例》指出，任用選拔干部，要看人的德、能、勤、績、廉，但秘書選拔卻沒有經過民主推薦、民主評議、全面考察等嚴密規范的程序，選人依領導的好惡而定。這樣選出來的秘書自然而然地成了領導的親信和心腹。有些領導干部為了掩飾腐敗，常常假秘書之手，把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通過秘書去做。秘書也正好利用自己的特殊優勢，為領導牽線搭橋。有腐敗高官，身邊往往就有腐敗秘書。秘書很容易以“身邊人”身份與領導達成默契，如果把握不住，很容易將公權私有化。

制度的漏洞一定程度上滋生了秘書腐敗，但秘書自身素質、修養的不足也是其腐敗不能忽視的因素。改革開放后，隨著經濟的發展，人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極大提高，但道德上卻缺失嚴重，不正之風盛行，“黃賭毒”等社會丑惡現象滋生蔓延，對秘書也產生了極大影響。很多秘書嚴重扭曲了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生出消極腐朽思想，不能自律。秘書處于權力之側，一方面受到各種利益誘惑，另一方面卻沒有享有高水平的待遇，在這種情況下，一些意志薄弱者就私欲膨脹，經受不住形形色色的誘惑，放松了對自身的要求，違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濫用公權辦私事，借助自身的職位優勢進行權錢交易，最終產生腐敗。同時，秘書腐敗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們國家對秘書思想教育的缺失，秘書的腐敗思想沒能被警告遏制，以致產生了很多腐敗現象。

官場上的顯性權力之斗

如果說秘書在任職期間的腐敗是小打小鬧，那么秘書被提拔為領導干部后的腐敗卻可以說是一種群體性的災難，官員之間的聯合勾結、同流合污給整個社會帶來了極大傷害。一些領導干部選秘書時根據自己的喜惡而定，而這些秘書在長期的工作中又是領導的左膀右臂，了解很多別人所不知道的內情，很得領導重視。“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秘書作為領導的“身邊人”，很容易被提拔，容易做官。而恰恰是這樣一些被提拔為干部的秘書，成為腐敗案件的高發區，這其中原因，是多方面的。

都說吏治腐敗是最大的腐敗，而在領導提拔秘書的問題上，由于提拔路徑不規范，使一些缺乏領導能力或帶“病”的秘書被提拔重用，這已成為現行組織人事制度的灰色地帶。值得警惕的是，這一“灰色地帶”在一些地方，一些部門和當前的所謂“灰色收入”一樣，并沒有得到規范，因此，隨意提拔秘書現象并未得到有效的整治，而且有的還呈現蔓延的趨勢。

秘書被提拔為領導干部后的腐敗，是一種對其之前所服務的高官腐敗的循環，也是對其任職秘書期間腐敗的一種延續。一些秘書在任職期間看到自己所從屬的領導大肆進行一些腐敗行為，這對他們來說可以說是對腐敗的一種“言傳身教”。秘書在任職期間受到領導腐敗行為的影響，自己成為領導干部后，有了更大權力，貪污腐敗起來變本加厲。同時，因為是高官的“身邊人”出身，背后有靠山，其腐敗起來有恃無恐。有高官腐敗，就有秘書腐敗。秘書腐敗又循環成了另一輪的高官腐敗。endprint

秘書與領導的特殊關系使許多秘書在政壇上一帆風順，因為領導在提拔官員時不僅要考慮個人能力，更要考慮被提拔者是不是信得過。所以，秘書作為領導身邊的“貼心”工作人員，一般幾年以后就會得到提拔重用。未獲領導提拔和重用的秘書，簡直鳳毛麟角。

“河北第一秘”李真的東窗事發后，人們在驚嘆這一巨貪的貪欲之大的同時，也引發了對“秘書腐敗”這一問題的關注。李真，1990年還是一般干部，1998年竟當上河北省國稅局黨委書記、局長，其中關鍵性的轉折，就在于他成了河北省委領導人的秘書。“近官者官”，是一種古老的官場病。“近官者官”，就是任人唯親，而非任人唯賢。李真除了會吹會拍會鉆營外，本沒有什么特別的才干，在擔任省國稅局局長前，已受賄幾百萬元，根本不宜提拔，但由于和某領導者的特殊關系，仍然乘上“火箭”，當上了正廳級官員，還謀算著向“封疆大吏”、副總理進軍。對此，也有領導干部內心不滿，但由于他是領導的“身邊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默認了。李真一旦做了局長，“反仆為主”，就不再“狐假虎威”，而是大發自己的“虎威”了，大肆貪污受賄，瘋狂進行權錢交易。他對一個商人赤裸裸地說：“你在商界需要權力支持，我在官場也需要經濟支持，我支持你賺錢，你支持我從政，我官越做越大，你錢越賺越多。”

由此可見，“近官者官”，任人唯親，將會為李真這樣的“秘書”平步青云打開多么方便之門。當然，這樣說，并不意味著所有秘書都不能提拔做官，秘書和其他公務崗位一樣，有優秀的，有一般的，也有不好的。優秀的秘書，符合做官條件的，當然應當重用。不過，這種用，也要按干部選拔任用的程序，由領導集體決定，不可某個領導個人說了算。現在有些領導干部對自已身邊的秘書，總覺得不提拔一下，似乎說不過去，于是不問良莠，就利用權力“指令提拔”。這反映出，“近官者官”的問題，歸根到底是領導問題。要制止李真這樣“近官者”的升遷作亂，首先要對為“官”者的權力做好監督和約束。

現在不少領導班子中，程度不同地存在著這個“圈”那個“圈”、這條“線”那條“線”、這個“幫”那個“幫”的權勢分布狀況。有的領導升遷了，調走了，臨走前，忘不了要把自己的秘書提拔一下，在原地留下自己的影響延伸自己的權力；有的甚至還要帶上自己的秘書一起去履新職，美其名曰好開展工作。因此，多數情況下，一個集團性腐敗案件的背后都會有一個秘書部落。

如果說秘書任職期間的腐敗是隱性權力所帶來的便利，那么其被提拔后的腐敗則是源于官場上的不正之風。秘書腐敗，說到底是官員的貪污腐敗之風盛行。秘書與高官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秘書腐敗與領導干部腐敗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試想，如果沒有實權在握的領導為秘書撐腰打氣作后臺，無名無份、無職無權的秘書哪有能力和膽量搞腐敗？如果領導一味強調勤政廉政，對腐敗深惡痛絕，秘書何嘗又會腐敗？如果領導一向樂于腐化墮落，秘書又怎能不同流、不合污？如果秘書不跟著腐敗，領導還會拿他當心腹嗎？因此，秘書腐敗的根源在領導，假如撇開領導的“連帶責任”不作追究，只拿秘書說事或問罪，便只是治其標，難于治其本。

治理秘書腐敗勢在必行

習近平曾在《秘書工作的風范——與地縣辦公室干部談心》中提到，“秘書不能認為“機關牌子大、領導靠山硬”而有所依仗、有恃無恐，更不允許濫用領導和辦公室的名義謀取個人私利。”“要克服優越感，堅決防止對基層干部群眾盛氣凌人、態度傲慢、頤指氣使、發號施令的現象。”然而我們當前很多秘書卻與習近平的要求恰恰相反。秘書是官場上的一個特殊群體，“秘書腐敗”與官員腐敗相輔相承，息息相通，正視和解決“秘書腐敗”問題，是全面深入推進反腐敗斗爭的一個重要環節。因此，治理秘書腐敗，采取多種措施規范秘書行為，勢在必行。

但是一刀切地取消專職秘書并不能真正解決問題。一些地方名義上取消了秘書，實際上還會以其他方式繼續發揮作用，比如，崗位名目稍稍變化一下，但所從事的工作還是以前的秘書工作等等。

與其取消，不如將官員以及秘書的權力納入法治的軌道，嚴格規范，強化約束，使之不能隨意濫權、越權。事實上，這些年來之所以出現部分秘書干政、秘書腐敗的現象，正在于權力運行中的嚴重失范、失序。總之，權力運行越規范、越公開，則官員就會越少機會腐敗；權力監督越健全、越嚴密，則官場就會越來越風清氣正。不獨秘書為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