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是改革開放后最早的汽車海歸,從無到有創建廣汽研究院,傳祺品牌車型逐步壯大,他功不可沒。這一路,他如何走來?
“您最早對汽車的認識是什么樣的?”面對《汽車商業評論》記者這樣的提問,身為廣汽研究院院長的黃向東回答說:“開拖拉機也有一種越野感。”
在1950年代~1960年代,黃向東在中國能看到的,還是多半生產于蘇聯、東歐的汽車。在上山下鄉的年代,他開上了拖拉機,但這已令他感到興奮。
這位在武漢長大的汽車人是武漢大學77級的大學生,主修工程機械。畢業后他前往西安理工大學的前身陜西工業大學,成為一位教師。
1985年,他赴都靈攻讀博士學位,主要領域是車輛系統動力學。由此,他成為改革開放后出現的汽車人中,最早一批的海外留學者。也正是在那時,隱隱埋下了他在今日與廣汽自主品牌的緣分。
1980年代,中國的汽車工業百廢待興,而作為歐洲最大的汽車產地與世界設計之都,都靈有著培育汽車技術人才得天獨厚的土壤,作為歐洲汽車巨頭之一的菲亞特的總部就設于此。黃向東的博士研究課題也一直是在菲亞特進行。
1989年畢業后,黃向東留在了菲亞特工作。1991年,受“熊貓汽車”項目的誘惑,他決定歸國。
“熊貓汽車”項目如今早已從人們的記憶中淡出,而在1987年,它曾一度被眾人寄予厚望。當時,美國熊貓集團希望在中國大陸發展整車項目,決定在大亞灣辦廠。中美雙方很快就開始談判,并簽訂了合作協議。但當時的國家汽車產業政策成了一條邁不過的坎。
國家不讓整車項目上馬,只能搞零配件。后來政府要求熊貓汽車的產品全部外銷,經多次協商敲定,中國政府答應熊貓汽車可在國內銷售30%的產品,但是不能通過發文的形式公布。美國方面對此難以接受。
期待在“熊貓汽車”項目上一展身手的黃向東,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了在華南師范大學一邊任教一邊觀察熊貓汽車的發展。熊貓項目最終破產,黃隨后一直在學校里任教,并做科研工作。在此期間,他與廣汽有過接觸,為廣汽本田項目做過技術顧問。
直到2004年,看重其能力的廣汽領導為發展自主品牌招攬“英雄”時,動員了已是交通學院副院長的黃向東的上級領導,將黃“從學校里趕到了廣汽”。實際上,彼時的他并不想去廣汽集團,原因是“不清楚廣汽有多大決心以及對自主品牌有何發展規劃”。
如今,業內看到了黃向東所領導的廣汽研究院的建設,以及自主品牌傳祺轎車的發展壯大。回顧往昔,黃向東坦言自己“一直想干實業”。而也正是懷著建設中國汽車產業的心,黃與今日諸多活躍在汽車產業的海歸們一樣,選擇了回國扶持本土汽車。
一路走來,對于“什么是汽車”、“如何建設自主品牌”、“本土研發往何處去”等一系列關乎中國汽車產業命運的話題,黃向東有著其更為深刻的理解與感觸。
馬年春節剛盡,廣州還下著寒冷冬雨,《汽車商業評論》來到廣州番禺的廣汽研究院。以下為黃向東接受《汽車商業評論》獨家專訪節錄,勾畫出一個鮮為人知的廣汽研究院院長。
“晚了也要干”
《汽車商業評論》:為什么想要去都靈研究汽車?
黃向東:這跟我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從小我就喜歡畫汽車,三維的那種。小學或者初中時,有機會接觸了一些國外關于汽車方面的資料介紹,內容雖然不多,但是其中介紹意大利汽車設計的相關內容特別吸引我。我覺得要是學汽車設計會很有意思。
在這期間參與了哪些研發工作?
我當時是在大學里面讀書,然后在菲亞特做科研,所以具體來講不會涉及到某個整車的設計,主要是對車做一些前瞻性研究,要經常使用超級計算機——那時候我國還沒有超級計算機。
通過在具有超強計算能力的“超級計算機”上編程,去研究系統動力學——比如說懸掛系統會對操作的穩定性有什么影響,從而改善一些具體車型。當時南京依維柯車型懸掛系統的優化,就有我研究的重要貢獻。
當時國內造汽車還基本上沒動靜,為什么當時不繼續留在國外的汽車公司呢?
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和現在80后、90后的想法不同,老想著學到一些本事趕快回來報國,所以雖然那時我已經拿到了意大利的綠卡,但是我仍然在找一些機會,希望回國。
1991年之所以歸國,當時對我誘惑最大的是熊貓汽車,沒想那么多,我就回來了。當時這個話題“很火”,說什么“熊貓要成為亞洲最大的汽車企業”。這個項目聘請了清華大學的倫景光為汽車總師,我回來找他。他勸我不去,“發展前景有點不妙”。我將信將疑。
于是,我到了華南理工大學——因為(離熊貓項目)近,在華南理工大學我可以一邊任教一邊觀察。我一直想干實業,但結果眼看著熊貓汽車項目黃了。
您如果留在菲亞特多做幾年研發的話,是否會對現在有更多的幫助?
不好說。在我的年代,能在外國汽車企業內做研發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即使能夠在里面開展工作,也很難在不受防備的情況下任意發展,那個時候是存在一些約束的。
當時您是否覺得自己的能力已經能夠研制汽車了?
我相信那個時候我已經算是在這個領域里少有的、算是對汽車了解深入的人了。我在國外所用的工具、所開展的工作,在當時的國內來講,幾乎大部分人聽都沒聽過——包括今天我們還在用的一些工具、技術,在那個年代我就已經在用了。
當時,中國汽車的研發技術是比較落后的,無論是手段、眼界以及成果的水平,都是這樣。但是也不能說沒有技術,在非乘用車領域比如說商用車、卡車、巴士這些領域,中國的產品不敢說有那么先進,但是很適合中國的本土國情。
乘用車這塊是比較落后的,您有沒有想過我們無法跟外國在這方面抗衡?
要是閉起門搞,確實沒有辦法競爭,但是我們打開了口子——外國的車企可以進來合資生產。當時國產的轎車——主要以上海牌、紅旗轎車為代表的,也算是自主研發的,這類車到現在都沒有了。在合資企業進入之前,國產車與它們相比確實差距太大了。endprint
2004年的時候,為何來了廣汽?
實際上,在我相當不情愿的情況下,我到了廣汽。2004年,廣汽想發展與研發自主品牌了。在此之前,我與廣汽的領導關系都很好——實際上我做過廣本這個項目的技術責任人之一。但是我是隸屬于高校的,廣汽的領導有些什么事需要咨詢我的,我就會去,但是我并沒有離開華南理工大學。
我當時是交通學院的副院長、汽車工程學院的籌建負責人,但后來廣汽的領導對我很在意,做了當時高校領導的工作,高校領導就把我往外“趕”了。
為什么不愿意去?您沖著熊貓項目回國,不是因為很想干汽車嗎?
我不是說不想去,是不清楚廣汽的發展規劃。后來廣汽領導告訴我,他們正在與羅孚談一個很重要的項目,引進一個平臺并以此為基礎發展,是這個原因把我吸引過來。
但最終,羅孚項目被上汽搶走了——實際上也不能說是“搶”,可能是當時的廣汽決心不足夠大。我去了廣汽以后——我的角色是廣汽總工程師,廣汽開始策劃做自主品牌。
實際上廣汽真正下決心、下大力度搞自主是在2005年。我2004年10月份才去的廣汽,一年以后,廣汽開了一個戰略研討會,決定要搞自主品牌。在那次會上,廣汽從全國各地找了各種人在內部開大會,關在一個地方開了幾天,研究的問題是——搞不搞?怎么搞?
2005年下了決心,所以2006年才成立了廣汽研究院。
您當時有沒有覺得搞自主品牌有點晚了?
晚了也要干。我當時過來的任務就是搞自主,能給我這個平臺,我很高興。
當時要搞自主品牌的時候,談了要搞的路徑嗎?
談了,我們也請了一些外國公司和一些大的咨詢公司,比如科爾尼來論證,報告給領導看,路子怎么走,這個又弄了一年——應該是到了2007年3月,我們才論證完這個事情。
最后決定是高端切入,從中高級轎車開始干起。因為我們在制造領域所獲得的經驗,也就是合資所得到的經驗,就是從這個級別的轎車生產上獲得的。
我們不能像其他的自主品牌那樣走,從很低端、很便宜的做起。一方面做低端我們可能贏不了吉利、比亞迪,而稍微高端的領域相對是藍海,可以先切入。當然,要找到合適的平臺——這是另外一件事。
但至少我們在制造領域里有人才儲備,有經驗積累,可以從合資企業里面吸取很多的東西。而開發領域、產品領域,我們都要想辦法建立起這樣的能力來。
現在大投入后,廣汽研究院的開發能力已經建立起來了。一個汽車的底盤平臺我們完全可以正向開發,這在國內非常少見,車型平臺開發也是在廣汽自己完成,然后在這個平臺上可以發展許多種車型,現在我們已經構建了大概有三個平臺架構。
“這在國內非常少見”
《汽車商業評論》:但是您知道,自主品牌能夠形成平臺開發能力,這是幾乎不能令人相信的。
黃向東:確實,我從底盤平臺、車型平臺開始都是正向開發的,這在國內非常少見。我們在這個平臺上可以發展許多種車型,實際上,已經不是平臺的概念,而是架構的概念,現在我們構建了大概有三個架構。
架構大于平臺,在這種情況下再慢慢發展出許多種車型。一個架構管兩個平臺,B級車平臺和C級車平臺是一個架構,它們的通用性、共享性都比較大。A0和A是一個架構兩個平臺;A00和純電動平臺是一個架構。我們通過與奇瑞合作,也構建了A00平臺。純電動平臺是我們發展新能源汽車的專用平臺。
就是說,新能源汽車的專用平臺也在3個架構之中?
對,新能源車在其中的一個架構里面。新能源車的專用平臺在一個架構里,但是新能源汽車有些不用專用平臺的,可以在傳統的,或者在常規車型上也發展新能源——多數人是這么做的,因為它可以比較快速、廉價地完成,但不是那么合理。
新能源汽車專用平臺會使得這個車的整體比較合理,價格當然要看情況,性能肯定很好。價格低如果賣得不多,也有問題。在新能源汽車領域,廣汽集團已經在做一些研究了,希望參與到關鍵部位的突破上。
汽車業的競爭,剛才說了,第一,車型平臺要自己能掌握,這是企業必須掌握的其中的核心技術之一,還有第二,當然是動力總成。
中國自主品牌車型平臺有不少,但總是成不了架構,是不是因為以前都是逆向開發的結果?
誰都可以抄,抄甚至不用給錢,我們也可以抄,比如說我就可以抄任何一個我認為好的,我不給許可費也是可以的。但是重大的問題是,逆向的一般搭建不了車型平臺。
更何況,我們也是一個上市公司的企業,也是一個在業內的,在中國汽車行業里面算得上的一家企業,我們不能去做那樣的事情。否則人家說——你偷了我們的技術,顏面何在?
也就是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不行的,那么廣汽掌握車型平臺,不是說非得自己完全從無到有研發一個新平臺,而是把阿爾法·羅密歐這款車平臺技術引進過來,然后在這個基礎上進行修正、提升,是這個意思嗎?
這是我們起步的一個策略,因為整個策劃過程早期都是靠我來提的,因為我原來在菲亞特研發中心干過,跟菲亞特關系比較密切。我們就要選擇相對合適的,價格也合適的車型平臺,未來我們自己升級發展的潛力比較大。動力總成平臺怎么來?一樣的道理。
實際上,當這些東西成為我們可以支配的技術時候,也就是我們買了許可,成了我可以用的東西時,我會發展,一過來就發展,一過來就必須要把它重新升級。為什么?它們原來那個平臺做出來的車型,那時候要求不高。
我看它有用,把它拿過來,借助已經組建的專家團隊,加上一些自己的專利技術,進行升級。實際上,車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嶄新的更高級的平臺上的車了。在做對外宣傳的時候,我們可能會多講阿爾法·羅密歐,實際上已經跟阿爾法·羅密歐沒有什么關系了。
可不可以這么理解,在引進阿爾法·羅密歐平臺技術基礎上,廣汽開發出了一個新平臺,然后你們在這個平臺基礎上升級變成一個架構,這個架構下又形成一個新的C平臺。您說,A0和A是一個架構兩個平臺,它的道理也是一樣的吧?endprint
是的。我們先拿來一個基礎,再把平臺升級,而且是進一步的升級,已經升級得面目全非,我們把很多專利技術用在里面。比如我們有個GAC的幾何吸能控制技術,就用到這個平臺上。這個車一出來,不僅能拿到五星級,而且能拿到五星加的水平。這個,我非常有信心。
當然,我們在選擇基礎平臺的時候,就知道它有發展出這種技術的可能性,它具備這樣的可能性,我們才選擇。
那么,這種可能性的具備你怎么了解到?你們怎么能夠發現它的基礎是好的?因為選擇平臺就意味著我們是懂了才能選擇,不懂怎么能選擇呢?
對,你要識貨。盡管別人看它不行,我們覺得可以發展出好東西來。
傳祺第一款車為什么引進阿爾法·羅密歐166的平臺?有人說是因為菲亞特想跟廣汽合資,才有了這個轉讓?
不是這樣的。引進阿爾法·羅密歐166的平臺是我們起步的一個策略,因為整個策劃過程早期都是靠我來提的。我原來在菲亞特研發中心干過,跟菲亞特關系比較密切。
它那時候平臺多,因為菲亞特并購了許多企業,稍微知名點的藍旗亞、阿爾法·羅密歐,這樣再加上它自己的,平臺偏多。一個企業不需要那么多平臺,我們現在發展架構的概念,超出了平臺的概念。這樣的話,少量的平臺架構就可以覆蓋多數車型的需要,我們三類架構就搞定了,不需要有七八個平臺,這樣太多。
剛開始,我的任務就是滿世界亂轉,找平臺。實際上那時候機會很多,我們了解了很多的平臺。我們曾考慮向合資伙伴要平臺,但最終未能成行,而這一談判花了將近1年的時間。
我們要選擇相對吻合的、價格也合適,未來升級發展潛力比較大的平臺。一樣的道理,動力總成平臺怎么來,你有沒有。你也不能說我自己干,那時候說自己干,他們也會懷疑你。原來廣汽沒干過自主,這些是不具備的。所以,從這個角度講,我們先要解決項目能上的問題,這是最主要的問題。
而實際上當這個平臺成為我們支配技術的時候,廣汽對它進行了重新升級。我們借助全球團隊,加上一些自己的專利技術,對平臺進行升級。實際上造車出來的時候,這個平臺已經是一個嶄新的平臺,跟阿爾法·羅密歐沒有什么關系了。
“我們的進步有多快”
《汽車商業評論》:外面很多人認為,中國自主品牌開始一定是以哪個車型為模板,依葫蘆畫瓢,最多是換換殼子。
黃向東:關鍵是你要有足夠有能力的人,人是第一重要的。這個團隊里面我有一批人,很優秀。比如說我有做整車集成的一位總師,意大利的,是我在菲亞特研究中心時的同事,我知道他在這方面能力很強,我把他叫來。
這是舉一個例子,我們有一批這樣的人,實際上我們具備了相當高的能力,因為他們都有過以往開發平臺的經驗,能干這個事情,沒有人不行。但是他們還要帶隊,使得我底下的人逐步成長起來。
廣汽研發是這樣的結構,我們叫矩陣式的模式,就是以項目為橫軸,各個部門為縱軸。縱橫交叉,橫的就是項目總監,通常需要統籌協調各方面的資源,從各部要資源,要協調工作,任務比較重。這種我們要嚴格地選好項目總監。
我有十來個部門,這些部門都有不同的職能。比如說動力總成部、電子電器部、底盤部、車身部等等。
架構是在項目之上。架構長并不是項目總監,架構長考慮的是這個架構的產品發展規劃。項目總監是對每個重要開發的新產品負責的人。
職能部門就靠我們的首席專業總師,都有一技之長。總師不只對一個項目,而是對多個項目。他有他的團隊,他的團隊就是他的部門。當然,部門我們還有部門長,是行政領導。行政領導和首席專業總師之間,有時候可以是一個人,有時候不是一個人,部門長更多的偏于管理,偏于協調行政工作,總師是另外一塊的。
我們一般中層干部這一類采取聘任制,干三年以后要重新聘任,大家可以來競聘的,不是終身的東西。首席專業總師按理說是一層一層走上來的,當然,我們現在的首席專業總師肯定不是一層一層走上來的,很多是把外面很不錯的弄來的,這是主要的。
奇瑞這么多年,最近幾年它才真正想正向開發,艾瑞澤7就是他們自己正向開發的第一款車。
是,我同意。這正好說明,雖然我們看起來起步比別人晚,但是在一些事情上做得比別人早。我說國內現在少有能夠正向開發平臺且還不錯的實例,我們實際上已經做到了。
我不敢說我們的B/C平臺架構一開始就完全是我們正向開發的,但經過升級,現在可以說完全是正向開發;對A/A0平臺架構來講,完全是我們正向開發,可以說知識產權徹底是我們的。
看起來,這次傳祺GS5能獲得軒轅獎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全球評委的眼光還是獨特的。從這個角度來講的話,可以說,廣汽雖然起步晚,但是路子走得很對。實際上我們也觀察到,你們沒有出很多亂七八糟的車,相對來講,比較精干,希望弄一款成一款,是不是這個思路?
是。換句話說,我們要把技術基礎打好。所以,雖然我們起步比較晚,2012年才成為國家級的企業技術中心。但是在2013年國家企業技術中心評價的時候,全國一共有883家,各行各業,我們是排在第17位。什么概念呢?在883家里面,我們是在前2%的這一部分里面,只要能進入前5%就是優秀,我們已經進入前2%了,這可以看出我們的進步有多快。
怎么會這么快的速度?很多人都沒想到。前兩年廣汽跟奇瑞展開戰略合作,從研發方面,現在進展到了什么程度?
第一個實質性的合作是車型,廣汽的A00平臺就是跟奇瑞合作獲得的,換句話說,我們給了奇瑞許可費,它提供給我A00平臺。我們認為這是一個有發展前景的平臺,奇瑞已經把它做得很成功了,有獨到之處。在中國A00市場,外國人都不敢涉足,誰進來誰死。廣汽第一步在這個平臺上先發展出純電動平臺來。
第二步,形成自己的平臺以后,我們再去發展純電動車。在這個平臺上也可以發展我們的常規動力汽車。這一步合作的交易都已經完成了,這件事情本身也意味著,我們其實首先都是比較注重打基礎的。endprint
往后走的話,我們相信在這個平臺上大家還可以磋商,看看有些什么共同的發展,我們可以共同來發展平臺。
在發動機上,和奇瑞有沒有展開合作?
沒有,我們自己也做得非常強。發動機指標參數要達到國際先進水平,排放、油耗這兩樣的指標卡得很緊,如果發動機達不到一定的水平,以后的車連賣都不能賣。
我們從0.7升到1.5升,從1.6升到2.0升,都已經有了系列發動機平臺,敢拿出去跟當前國際先進水平任何發動機去競爭。1升的發動機升功率最高能夠達到98千瓦,動力性很不錯,經濟性也達到了目前絕大多數車達不到的水平。
發動機主要是自己研發。我們發動機的總師很厲害,他是中國本土的吳堅常務副院長,是我們中國內燃機的學部委員史紹熙的弟子,是我們土鱉里面很棒的人才之一。當然,也不是說沒有外援,我們也會請不同的公司,包括AVL等發動機公司跟我們一起來進行概念設計,但是主導是我們。
整個廣汽研究院目前的開發,產品規劃是你們來規劃,還是說乘用車公司那邊規劃?
廣汽集團的自主品牌不只是乘用車公司,所以站在集團的層面,我們參與規劃,但肯定要尊重每個企業的意見。每個企業先說自己怎么想,然后我們幫他統籌,你想要的東西我們盡量滿足。
我們這邊是歸口。歸口之前,先了解你們是怎么想的,可行嗎?不可行嗎?不可行的我只做適度調整,最后變成被確認的。當然,我們是參加歸口的一方,集團還有些其他參加歸口的部門。
我這個地方是兩層含義,一個是廣汽集團研發體系的樞紐,我們所謂的國家級與企業技術研究中心是包括了廣汽研究院,包括了所有下屬企業的技術部門。我們是集團的技術管理部門,因為我們不是一個獨立法人企業,是集團的一個分支機構,其他企業是獨立法人的企業。
所以,獨立法人企業做決策做決定,理論上講是由董事會批準的。董事會說這樣干就這樣干了。但是它們的批準,實際上是基于集團的批準。我們的規劃是互相調試的過程,通常在這個過程中,大家會做一些調整。
集團有沒有產品的規劃部?
就是我們。一定意義上我們是統籌的窗口。如果說是合資企業的規劃,在我這里只是一個統計而已,合資企業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們做不了主的。是通過它的董事會提出未來的發展規劃、未來的發展設想,我們統計下來,所以只是一個歸口關系。
現在講,未來的競爭實際上是產品規劃的競爭,您怎么理解?
對,這個要想得很清楚。合資企業的產品規劃,我們要跟外方討論,外方愿意給什么,不愿意給什么,談清楚了就是它的規劃了。它的合資自主就跟我有關系了,我們現在幫助下屬合資企業定義它的合資自主車怎么做,我們提供技術支持。
比如說國家有一些要求,要求你有新能源車,合資企業沒有,我們就幫你弄,基于它的平臺幫著弄一些東西,這是我們給合資企業提供的服務。所以,我們的存在使得我們合資企業的中方都感到很高興,不像以前跟人家談起話來一點底氣都沒有,現在不同了。
“重要環節會請高層介入”
《汽車商業評論》:自主品牌做研發,哪怕是正向開發,據說一是為了趕時間,二是為了省成本,就會簡化一些必要的流程。
黃向東:我估計流程,如果講到細節可能大家不一樣,如果簡化出來的流程,用一個圖形表示出來,可能大同小異,我們也是一樣的規定,不同的車型開發流程大概是些什么東西,時間周期都有,從哪一步到哪一步,有多少個閥門要達到,等等,我估計大同小異。
因為我們一開始就借鑒了全球的先進流程,最后看看以哪個為主,以哪個為輔。當然,我們內心認為,目前世界上開發流程最好的是豐田的開發流程。但畢竟我們從日本到的專家少,美系專家多一些,所以,我們的流程偏于美化一點。
有時候大家很煩的時候說,我們為什么不簡化?領導也很煩,問怎么要那么長的開發周期?時間上要求緊,這是普遍的,因為Time to Market流程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但是又要尊重科學規律,這兩個事情怎么平衡好,否則匆匆忙忙省下一些流程,開發就失敗了。
國際上有一種目標,就是叫零工程樣車化來開發汽車。舉一個例子,比如菲亞特中文叫做博銳的這款車,就是零樣車開發的,沒有做工程樣車。當然,這樣做有很多前提,基于一個現有的平臺,基于一個過去車型的升級等等,才可以做到。
那么,我們目前也是想盡量減少工程樣車的數目,但是盡量要比別人多得多。工程樣車就是沒有把圖紙交給工廠以前需要做的試驗用車,做完車通過各種試驗以后再做一些改進。寶馬才100輛,我們首款車上市的時候,工程樣車就有200輛。
雖然我有很強的仿真手段,但是還不能不通過物理的驗證。我認為水平高了以后可能擺脫得了。目前,為了保證研發質量,也不能省錢,我那一臺工程樣車就是100萬元,幾百輛車搞掉了,那可就是多少錢擺在那兒!
到現在,我們希望減少工程樣車數字,也在減少,但是每一款車開發下來大概也會超過100輛以上的樣車。其中大概工程樣車再少也要有60輛,工程樣車是我這邊出來的,然后工廠做出來以后還要拿出來做一些實驗。是這樣子的,所以事實上都是需要大量的樣車。
當然,工廠生產就便宜了,我這里做的就貴了,因為我這里既沒有模具,也因為還不準開模,開模指令沒下,用軟模,軟模可以修改,這個費用很高,這個軟模做了幾十臺車、百臺車,然后沒用,豈不是很不劃算嗎,這就是開發為什么貴的原因之一。
隨著技術的進步,仿真技術可以用仿真、模擬來代替物理試驗,而且這個精確度、準確度你能控制的就是5%、3%的誤差。我們叫仿真驅動設計,這樣可以減少開發成本,但是再怎么減,我們現在還沒有擺脫樣車,因為心里不放心。
我們希望未來有一天這個數能減得比較少。話又說回來,減得少沒用,你模具一開,軟模一開,錢已經投了一大半了,你多做幾輛,少做幾輛省不了多少錢,換句話說,70%錢先投進去以后,后面也就無所謂了,多幾個少幾個省不了多少錢,這倒是真的。除非就像老外那樣,有些搞零樣車開發過程,那是水平,現在這樣的不多。endprint
廣汽集團張房有董事長、曾慶洪總經理在研發上的介入深度如何?最終產品是否上市是否要由最高層來拍板?
上市不上市,這個肯定是由我們來判斷的,我們有些重要環節會請高層介入,這是所有大企業都會做的,就是造型的凍結要請高層介入,高層要有評價意見,這是其中一條。
還有就是重大環節。如果按照豐田的流程,他們把整個開發分成兩段,叫做AS和FS,Advanced Stage 到 Final Stage,中間的過渡是重要環節,要由高層領導參加。
原因是,前面的開發我們說已經很有把握,可以發開模指令,這時要花大錢了,在花大錢之前要評價。如果評價結果不行,回頭再去搞,行的話就可以花大錢,這個環節不是最終的。到最終了,到點了,我們就按照計劃下線、上市就完了。
也就是說,在能夠決定是不是往前走、不回頭,開工不再回頭的環節,那要高層領導來決定,這個通常是在產品正式下線、上市之前一年半左右的時間,大概是在那個時間段有高層的介入,而不是后面。
我們經常聽到一些故事,比如像現代汽車董事長鄭夢九,在車臨要上市前,一開一摸覺得有問題,就拍板,說不行,重弄。這種事在廣汽會不會發生?
我相信長城的魏建軍可能敢這么做,他一手一腳自己干,可能可以,有些不一定,特別是我們國家的企業,領導有其他方面的優勢,不一定非要有這方面的經驗。所以,你總不能讓他們來做這樣的決定,但是這種判斷應該有一伙人能做到,由流程來決定。我們的團隊要有有能力做評價的人才行。
事實上,按照豐田的流程,豐田在這方面最大權力者都不是領導,是另外一些人,他們叫CE(Chief Engineer)來做決定,要負全責的。CE是項目的主管,實際上不僅僅是有Engineer背景,還要有management能力。他要對產品的全周期負責,不是說它投產了就沒事,全生命周期都要管。
廣汽這邊,類似CE應該是一個什么樣的團隊?
CE應該是這個車型的負責人,我們做不到。我們有類似CE的人,應該叫項目總監,但我們沒有賦予他那么大的權力,這在中國做不到這一點。
你說中國企業急功近利,把某些環節砍掉了,這樣可能出問題。我們實際上也有類似的教訓。我們的傳祺轎車現在很好了,傳祺GA5在J.D. Power評價是72分,特別高,和奔馳有得比。說實在的,早期上市時并不好,為什么?搶時間,必須要成為亞運會官方贊助車輛。
一般來講,從發動機到整車36個月差不多。我們開發第一款車,24個月,居然還能搞成這樣,我們內心覺得很不容易,還沒出大的差錯。因為我們不是一般的上新車型,你要知道,那個時候是上新機型、上新車型、上新廠房,什么都是新的,時間太短了。
現在不到覺得能夠放到市場上了,就堅決不放到市場上。SOP和上市不是一回事,我們認為應該分開。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汽車商業評論》:您在廣汽從零打造自主品牌,作為廣汽研發帶頭人,想要趕上國外的水平,憑什么?能用什么超常規的手段呢?
黃向東:這個問題問得好。其實我們確實有這個想法——希望能夠趕上甚至超過國外水平,內心有這樣一個動力。但是有沒有把握呢?我們是否一定能實現超越呢?我們那個時候也不知道。經過一段時間實踐以后,我反而認為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因為,第一,我在外面干過,也知道外國所謂的頂尖水平是什么樣的。這么多年,自主品牌是進步的。我們再看進步速度,這幾年自主品牌的進步速度比外國品牌要快——有點像“龜兔賽跑”,只要跑得比較快,有可能追上甚至超過的。
以前我記得中國人造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覺得造車很簡單。但隨著對整車制造了解的加深,發現實際上非常困難,您怎么看?
造車肯定不容易,我在這個領域實際上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對汽車開發的難度非常了解。我也了解一個汽車開發水平的好壞主要取決于它研發團隊的水平,這是一個團隊合作的結果。一個團隊的眼界、水平有多高可以決定它的產品有多高。
你覺得廣汽乘用車經過這幾年的發展,產品處于什么樣的水平?
我不好說,因為我的看法都是主觀的,我希望是客觀的評價。我現在掌握的一些客觀評價的數據還不錯。如果綜合設計和制造來看,根據這些評價,我們目前至少在自主品牌里是第一,即使跟合資品牌相比也不落下風——包括廣汽集團旗下的合資企業。
自主品牌在未來新汽車領域還有機會嗎?
機會永遠是給有準備的人,如果準備不充分就不會成功,準備好了也不一定沒機會。但是這個機會有很多因素,比如特斯拉,幾年前誰知道它?但是現在很多人都知道,原因是因為它切入的路徑不一樣,走的路不一樣。
換句話說,如果完全照著人家一樣的路子走,你要想追上人家也是不太可能。像我們自主品牌現在在常規車領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
自主品牌的出路在哪里?
對于自主品牌的出路,我不好做出一個非常明確的判斷。構成自主品牌能否成功的因素是很多的,但是我不相信中國人的產品就一定不會形成競爭優勢。
我希望廣汽的自主品牌車型在老百姓心中是高端車型,這個高端不一定是表示又大又貴的車,但是在每一個同級別的車型里面是屬于優秀的。
今天來看,您覺得汽車對您意味著什么?您怎么理解心目中的汽車?
引用外國人常說的話:汽車是改變世界的機器。
汽車不僅僅是代步工具、不僅僅是改變了大家的生活,應該是對人類生活方方面面都有影響,它和人類生活是如此地密切又和科技發展密切,但它不是導彈、飛機、火箭那么遠離大眾的東西。
在我的心目中,汽車今天是這個樣子,也許明天就不是這個樣子,正因為這樣,我們老是有那么一撥人,包括在廣汽研究院,去探討未來的汽車是什么樣子的。
有人說,汽車未來是一個移動的大終端,什么事情都在上面發生。
對,是這樣。典型的例子就是我們推出的一個叫做WITSTAR的增程式電動概念車。它既是一個新能源汽車,但是又能跑很長的距離。同時智能化程度非常高,我們主要的概念是把它叫做“兩化融合”。
我們認為未來汽車發展主要有兩個重要方面:一個是電動化,一個是智能化或者叫信息化,把這“兩化”做到極致會是什么呢?未來的汽車不僅僅是一個信息終端,還可以是一個能源終端,它可以向別的地方索取能源,甚至也向別人提供能源。
除此之外,無人駕駛是大家的一個夢想,這個當然在概念車上已經實現了,大概還要克服一些技術上的難關,甚至是法律、道德方面的一些客體需要去克服的。
現在有一種說法,就是比較藐視傳統汽車,甚至提出互聯網造車的概念,您怎么理解?您覺得他們能夠顛覆汽車嗎?
這個不好說誰顛覆誰,因為在我們自己現在的車上,互聯網只是我們汽車里邊的一部分,比如說我們開始賣的是系統,或者叫這個車載信息網絡系統的終端,它是“三網合一”,那么互聯網是其中的三分之一而已。
我不相信哪一個單項技術能夠顛覆汽車,因為汽車本身就是一個綜合技術的載體,可以讓互聯網更有意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