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漁人
其實天然美(自然美)并不是物的屬性,恰恰是人的屬性。
對奇石是何種藝術的定義是十分寬泛和多樣性的。比如“發現的藝術”、“心靈的藝術”、“情感的藝術”、“有意味的藝術”、“思緒符號的藝術”,當然也可以是“表達的藝術”。
馬年伊始,《中華奇石》雜志刊出了焦洪光先生的《奇石是一種表達的藝術》后,不經意間竟引來廣大石友熱切關注。對奇石是何物的美學探討也急劇升溫。
受編輯部的邀請,我十分樂意加入討論,談談我尚顯膚淺卻又十分真誠的看法。
天然美(自然美)并不是物的屬性,恰恰是人的屬性
首先我以為這份討論是十分有意義的,應屬賞石實踐的理論回歸。
也許有石界朋友會疑存這樣的看法——當今石界不是早就有了相關專家對奇石作出的“是天然石質藝術品”的定義嗎,再去討論有何必要?
這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我也以為“奇石是天然的石質藝術品”的定義似乎有些不著邊際,十分暖昧和模棱兩可,大有商榷的余地。
“天然(自然)”和“藝術”放在同一判斷句式中,很容易混淆“自然美”和“藝術美”兩者的概念,從而可能引發多層面的歧義。
當代學者何新說:“一件真正的藝術作品,必須滿足兩個基本條件:第一,它必須是人類勞動和智慧的創造物;第二,它必須能給人以精神上的愉悅感受,即具有審美價值。這兩點,可以說是使藝術品與非藝術品相區別的根本特征?!?/p>
石界對奇石是不是藝術品的爭論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持否定觀點的仍大有人在。所依據的正是這一似是而非的奇石定義。他們以為奇石天然美(自然美)的實體存在于人的發現,而藝術品是人對客體存在物的再創造,所以奇石怎么可以成為藝術品呢?
當然近些年來,這種鐵板一塊式的否定句似乎有了些松動。有人認為小品石組合列為藝術品之伍尚能接受,但原石和獨石與人的創作沒有多大關系是萬萬不能歸類藝術品的。
此言差矣!請仔細品辨何新所說的第一個條件——這個“創造物”是有定語性指向的,就是人類的“勞動和智慧”之源。正如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所言:藝術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體現。
石頭在荒野里,它絕不是藝術品。也許只能成為野豬、野牛的蹭癢物。但不管是獨石作品還是小品組合石作品,一旦完成“登堂入室”的蛻變,達到“自然人化”的地步,其就已光明正大的取得了藝術品的入場券。用自然美去否定奇石的藝術品地位,只能說是一種目光短淺,在藝術和審美的哲理上是站不住腳的。
其實天然美(自然美)并不是物的屬性,恰恰是人的屬性。
意大利美學家克羅齊曾說:“只有那些用藝術家眼光去觀察自然的人,自然才表現為美。動物學家和植物學工作者不承認有美或不美的動物和花卉。自然的美是人發現出來的?!焙涡乱舱f“只有形成了美感的人類,才第一次感覺到自然中的美;只有美感十分發達的人,才能特別深刻、細致地感受到大自然的美。美和美感都是人類歷史的產物?!?/p>
我在《第三屆德云軒小品暨組合石邀請展觀感》一文中列舉了《海派賞石》雜志美術設計者之一伊德奎先生的獲創意獎作品“梵高的星空”。它是一塊板狀瑪瑙片獨石,當然也投入了作者許多精妙的創作想法。難道這種題材也僅僅是自然美的表達?是每個玩石人都能駕馭得了的嗎?
不能用科學的決定論去定義奇石藝術生成
首先在肯定這場討論的積極意義的同時,我們還要清醒地看到,對奇石是何種藝術的定義是十分寬泛和多樣性的。比如“發現的藝術”、“心靈的藝術”、“情感的藝術”、“有意味的藝術”、“思緒符號的藝術”,當然也可以是“表達的藝術”……很多不同的表述。這很正常,因為這正是藝術的根本特征所在。難怪蘇格拉底說:“美是難的”(定義藝術和審美是難的)。中國的哲人早就有所言:“形而上者為道,形而下者為器”、“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也就是藝術層面之道的無限魅力所在。藝術之道是不能用簡單的文本表達去定義的。有學者說這就是藝術的“不可翻譯性”,也猶如豐子愷所言“藝術的絕緣性”。
德國人溫克爾曼則說:“美是自然界的偉大奧秘之一。我們可以看到和感覺到它的作用,可是要提供一個關于美的本質的清楚明白的一般概念,卻是一個尚未被發現的真理?!?/p>
難是難,但我們不能隨心所欲、草率地去下定義。
上世紀杰出的哲學家之一、著名的預言家別爾嘉耶夫曾說:“美不屬于決定論的世界,它脫出這個世界而自由地呼吸。”
我們難以成為一名預言家,卻可能成為某一方面的鑒別者。
對上述奇石藝術生成方面的定義,我的體會是:倘若你把其歸結于人的屬性,那我的判斷應該不會出大錯;但若歸結為物的屬性,那必然離藝術相去甚遠,將錯無疑。
科學和藝術是兩個不同的范疇。前者是決定論、認識論的世界:后者是情感論、智慧論的世界。前者是他律性的,是邏輯演繹,與概念相關;后者是自律性的,是情感之邏輯,與概念無關。
在理式尚未弄清楚之前,我們最好還是慎言“規范”、“規定”和“標準”這些科學范疇、決定論的術語。借用文學幽默大師林語堂之言,我們才能避免成為“富有靈感的白癡”,也不會去當“稀里糊涂的天才”。
當前這一場賞石美學上的討論,從深層次上來看則是賞石觀、人生觀的一種碰撞。
坦率說來,石界的基礎工作并未做好,定位出了很大的偏差。在一片“空曠”、“茫然”的思想沼澤地上是難以建立起賞石藝術的高樓大廈的。
石界存在著許多的先天不足。
比如,各地方賞石協會早期的歸口都托付給了當地的地礦部門。而賞石與地礦部門的區別是,一個是藝術類性質,一個是科學類性質。因此會在賞石界因兩種范疇所處概念的交織而造成混亂。故也有石友調侃:這是奇石“進錯了門”、“嫁錯了郎”。
我們感嘆,有著泱泱傳統文化積淀的國度,一時期內,藝術的敏感度怎么變得如此遲鈍了。
相比于曾看到西方一本十分專業和嚴謹的地質學專著《地球》,就十分風趣地把地質學分為三類:經典地質學、經濟地質學、詩人眼中的地質學(賞山、賞峽谷、賞巖石)。主動把藝術的思緒從科學的范疇中加以區別。不但表達了其對科學的執著,同時也體現著對藝術的一份獨特敬意。
再例如,我們過度地渲染了所謂地質賞石理論的構建,其實質卻也是決定論世界的產物,而與賞石藝術無關。
其實任何一個成熟的藝術類別業內(如文壇、畫壇),其門口都豎著一塊無形的警示牌:“知識淵博者免來指導”!其真意也就是提醒著:科學和藝術是兩個不同的范疇,是兩種不同的思緒。但石界卻出現著“科學賞石”、“科學顧問”諸多不敢恭維的名詞。確實讓人心煩。
藝術對人類是那樣的重要,但藝術理論是那樣的不重要。
以前我們一直沒有產生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有人說是由于我們缺少先進的文學理論的指導。當莫言先生獲得此項榮譽后,也并未有人出來揭示這是何種文學理論在起作用。
事實是世上沒有哪一位偉大的藝術天才是喝了藝術理論奶媽的乳汁而得以成長的。
英國哲學家、美學家鮑??氖當等f字的《美學史》著作的開篇首句話即是:“美學理論是哲學的支系。它不能指導實踐,只能去認識實踐?!?/p>
我們期待著“賞石丫鬟”(永邊先生言)有朝一日能成為亭亭玉立、楚楚動人的公主,進入主流場合的大雅之堂。這將是賞石人共同的光榮和驕傲。
讓我們努力去實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