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婧



對那些時尚控而言,時下里流行的可穿戴設備根本穿不出去。從健康追蹤設備、智能手表,到身份識別工具,可穿戴技術正在不可阻擋地崛起中,它們像飾品一樣個性化,如果外觀丑陋或穿戴不舒適,就無法獲得用戶的青睞。最初的Pebble、Galaxy Gear,特別是谷歌眼鏡,都因外觀過于極客式、欠缺時尚感,而不受普通用戶的喜愛。時尚不關乎參數和性能,只在意美學與風格:你對一件事物的觀感,影響你的形象,以及你戴上它的心理感受。
讓科技穿戴如鉆石般誘人
消費者對可穿戴設備的挑剔度之高,以至于某一兩款產品壟斷市場的局面完全不可能出現。Jawbone Up的設計師伊夫·貝哈爾(Yves Béhar)認為,用戶可以接受每天都使用同一臺移動設備,卻不接受每天都穿同一件衣服或戴同一支手表,他們希望讓可穿戴設備具備抽象的“個性”因素,還要滿足實用的功能。正是出于這個原因,Jawbone Up 的設計是他所從事過的最困難的工作,“像智能手機或者平板電腦那樣一款設備就能應付所有場合的情況是不會出現的。”
專為女性打造智能手環的MEMI聯合創始人兼主席瑪歌·吉拉爾德(Margaux Guerard)表示,“時尚界對可穿戴技術有些后知后覺,它已經在色彩、裁剪、用料上沉迷太久,對科技的接受過程很緩慢。時尚界對科技的看法莫衷一是,它們需要考慮品牌聲譽和客戶的忠誠度。為了維護自身形象,時尚品牌不會輕易嘗試認可度還不夠高的新科技。”
但是,潮流正在改變,這意味著當穿戴設備熱潮真正到來時,一切將和穿衣服差不多。可穿戴設備正準備在時尚界大放異彩,Fitbit和Burch的合作就是其中一個跡象。生產Jawbone手環的Fitbit在今年2月宣布,已經和時尚奢侈品設計師Tory Burch展開合作,她在這家公司的工作就是為了設計新系列時尚配件,手環、吊墜和腕帶將會同步在Fitbit和Tory Burch的網站上出售。
英特爾也宣布它們將會和時尚產業領導者——例如美國時裝設計師協會(CFDA)——合作,并且將在高端零售商巴尼斯紐約精品店(Barneys)出售,雖然透露的細節很少,但是美學在硬件公司的優先級列表上已經越來越靠前了。各家科技公司正努力制造人們真正愿意穿戴的可穿戴設備,“我們在各種屏幕上所花的時間已經夠多的了。”巴尼斯紐約精品店的首席運營官達尼埃爾·維達爾(Daniella Vitale)也表示,可穿戴技術成功的機遇之一就是,設計出消費者渴望的優美飾品。“在設計上用功能夠建立起消費者與產品之間的情感紐帶,可穿戴技術目前還沒有這種魔力。”
與此同時,時尚界的設計師們也在試圖將自身的影響力向科技圈滲透。“我們不希望它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硬件,而是像一件一看就想要的珠寶或其他飾物。”追蹤用戶曬太陽時間的 Netatmo June手環就采用了 LV 和卡米爾·杜拜(Camille Toupet) 的珠寶設計。MetaWatch由美國時尚品牌Fossil的設計師設計,采用了優雅的金屬材料和皮革腕帶。Studio XO 與 Lady Gaga 等國際巨星的合作也讓人印象深刻,他們設計出了頗具實驗性質的舞臺服裝Bubbelle Dress,可以根據穿著者的皮膚狀況而做出改變,讓時尚變得更加創新和實用。時尚與科技的結合才剛剛開始,毫無疑問,衣服也會變得像科技產品一樣具有自己的功能,且持久耐用。
就連谷歌也在努力嘗試把谷歌眼鏡變得更酷、更漂亮。早前,谷歌在網站上為谷歌眼鏡探索者發布了新的帶度數的眼睛框和太陽鏡版本,現在和雷朋太陽鏡(Ray-Ban)及瓦爾比·派克眼鏡公司(Warby Parker)的合作,預計會設計出更加前衛風格的谷歌眼鏡。美國Fashion 2.0 Awards的創辦人于麗·齊芙(Yuli Ziv)表示,“如果時尚品牌從iPad中能學到什么的話,那就是消費者愿意為一個好看,但功能與其他產品無異的電子產品買單。如果時尚品牌不能想見10年、20年后的景象,他們很可能被科技品牌所取代。”
對女性頗有研究的MEMI主席吉拉爾德認為,“手腕、脖子和手指是很好的試驗場地,人們可以隨時將不合時宜的東西取下來,這樣對可穿戴產品的認可也會更高些。”現在只有少部分人對這一趨勢很熱衷,不過他們已經走在了時尚前沿。巴西計算機科學家凱提婭·維嘉(Katia Vega)創作了“高科技美甲”,她在塑料甲片上嵌入磁鐵,讓指甲能夠和其他可穿戴設備互動,穿著者動一動指甲就可以開門、開電視、開車或者打電話了。
身體和外界對話
在那些兼具科技素養的藝術家那里,可穿戴不僅僅是物理計算、電子產品,也是概念藝術。凱特·哈德曼(Kate Hartman)是加拿大安大略藝術設計學院可穿戴及移動技術專業的助理教授,并且擔任了“社會人體”實驗室的主任。她把身體看作是一個表達和溝通的新媒介,不需要語言、不需要動作,每個可穿戴設備就是一個用于溝通和表達的裝置。作為一名藝術家、科技專家和教育工作者,她使用簡單的開源技術,制作了很多“異想天開”卻發人深省的人體裝置,作品也已經被諸多知名媒體競相報道,例如《紐約時報》、英國廣播公司、加拿大廣播公司、美國國家公共電臺等等。
哈德曼工作的基礎是在說服更多人,要從身體出發,重新認識可穿戴產品——“每當我談論我所制造的產品時,只想盡快說明為何人體很重要。原因相當簡單,每個人都有身體,這是我們與這個世界主要的溝通介面。”在這位互動設計師和行為研究者的定義里,設計可穿戴產品就是“創造裝置在人體上、人體內或人體四周的物品”。
在她的作品中,使用過的材料和工具相當廣泛,從無線電收發器到漏斗、塑膠管等,借著各種物品來和身體對話、溝通。幾年前的某天深夜,哈德曼坐在回家的地鐵上,過度的思考一下子讓她頭暈腦脹,出現了嗡嗡聲。靈感就這樣閃現,她開始想象如何能讓身體去“擺脫”腦海里思考的聲音,并可以與別人共同分享——于是,她做了一頂“嘀咕帽”,會發出那些在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嘀咕聲,同步擴散給其他人。同時,她還做了一頂“自言自語帽”,創造了一個自我對話的空間:當你大聲說話時,你的聲音就被傳回到了自己耳朵里。更讓人發笑的是那個叫做“耳朵彎曲器”的裝置,人們只要抓住了你彎曲的耳朵,就可以大聲說出他們非說不可的話。不管是“嘀咕帽”、“自言自語帽”還是“耳朵彎曲器”,最讓她感興趣的,莫過于這些“可穿戴”的物品被放置在身體上的時候,佩戴者會有怎么樣的體驗?他們會因為它而做出什么樣的改變?
哈德曼還有很多這樣注重自我溝通、并重新定義“表達”的裝置,比如那個叫做“內臟聆聽器”的可穿戴物,能夠使人們聆聽自己內部構造。如果說這個裝置還只是“聆聽”,那么“充氣心臟”就用于“表達”——佩戴者能夠借助它表達自我情緒,不管是贊賞、渴望、憂慮還是焦躁,佩戴者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情緒使它膨脹或是縮小。不過,最令人咋舌的是,當她剛剛定居紐約、思考如何讓身體可以與周遭熟悉的建筑形式之間的關系更加密切時,她做了一個目前為止體積最寬厚的可穿戴物品:一面可穿戴式的墻壁,她把它像背包那樣背著,改變了身體的外觀,也可以作為一名“參與者”去批評環繞在她四周的空間,因為她的身體正在和墻壁“面對面”地交流著。
被譽為“可穿戴設備領域教父”的MIT計算社會科學家、人類動力學實驗室主任阿萊克斯·彭特蘭(Alex Pentland)這樣評價:“從根本上來說,我們都是熱衷于社交的人。每天,我們認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別人的交流和互動,而可穿戴設備就是溝通中最最重要的媒介。”未來的可穿戴技術“不僅僅能夠了解你的身體,也包括你的身份和你的生活方式,從而將它變得更加私人化,逐漸最大化你的日常生活體驗。在此過程中,人們對科技的認識及人類文化的范圍都將隨之改變和延伸。”
保持驚喜感與危機感
哈德曼除了創造了體積最寬厚的可穿戴物品,還呼吁身處這個通信與設備不斷擴張的時代,一個宏大、令人興奮、美妙的時代,“真正重要的是,思考我們使用的工具以及我們與世界溝通方式的同時,保持驚喜感與危機感。”
除了與一堵墻溝通,她還在思考建筑之外的空間,比如大自然。她讓室內植物進入了人類的通信對象,在土壤里埋下了芯片,當一株植物渴了,就會把訊息發布在Twitter的服務平臺上,并顯示在智能的可穿戴產品上,這確實改變了人和植物間的溝通模式。而最近哈德曼迷上了冰川,她在思考人類與冰川、人類與自然之間的對話,能否通過可穿戴設備解決?
全球氣候變暖,冰川正遠離我們。住在加拿大的她,經常拜訪當地一條冰川。在北美所有的冰川中,它擁有每年最多的參觀人數。人們將巴士開上冰川,甚至冰川側磧,并讓人們下車走在冰川表面。當她第一眼看到這條冰川時,閃過的念頭就是“我該怎么做”——社會所有的慣例,都讓哈德曼不知道該如何和它打招呼和溝通。是應該站在雪地上寫上“到此一游”嗎?還是用冰塊組合成一串摩爾斯電碼?哈德曼的選擇是聆聽,這是任何良好互動關系中都必須有的行為。然后,擅長用可穿戴設備進行溝通的她,用熱反射材料發明了一套“擁抱冰川”裝置,用途是調節人體與冰川之間溫度的差異。正如那座墻壁,哈德曼感受到了冰川的邀請,躺在冰川上,給冰川一個擁抱。而未來10年,她正計劃與不同領域藝術家、技術人員、科學家合作,通過那些可穿戴設備,增加人類與冰川之間的溝通。
還有比這個更驚喜的事情——世界上真正的半機械人就在我們身邊。來自巴塞羅那的神經機械學研究者、當代藝術家尼爾·哈彬森(Neil Harbisson) 是一名色盲患者,他不能識別藍色和綠色之間的差異,而他的工作涉及到原色和三原色間的色彩和諧處理,所以他想解決這個問題。他在感受這個世界色彩的時候,注定要和一般人不一樣。讀書時,哈彬森認識了電子未來學家亞當·蒙坦頓(Adam Montandon),并與他合作一款能夠讓哈彬森“聽見”顏色的可穿戴設備“Eyeborg”,這個神經機械設備現在就植入在哈彬森的頭蓋骨中,使他成為世界上第一個被法律認可的機械人“賽博格”。
Eyeborg從他的頭上方懸掛下來,攝像頭能夠感應哈彬森面前的顏色,將每一個接受的顏色轉換成一個獨特的頻率,產生一個對應的微音程。當面對一個橘色的瓶子,哈彬森就會聽見并理解一個F#的音。“因為Eyeborg,我的感知徹底改變了,所有的東西都有了聲音。就連我理解藝術的方式都不一樣了,它讓我感覺自己更接近大自然和其他物種,因為我能感知到紅外線和紫外線的顏色,而這些顏色是只有昆蟲等其他動物才可以分辨出來的。頭蓋骨傳導功能讓我更接近鯨魚和海豚的感知,因為這類動物也是以同樣的方式來感知聲音的。天線功能讓我感覺自己更接近那些同樣有天線的昆蟲。這項植入身體的技術,給我的感覺不是更接近機器人,而是更接近動物。”
這樣的可穿戴設備,讓人類有了“超能力”。同樣有人體控制功能的是“Eidos”,一個由四位設計師共同創造的增強現實可穿戴設備,讓用戶控制并加強自己在現實中的感知能力。這個項目目前包括了兩個原型:Eidos視覺和Eidos聽覺。Eidos視覺增強的是一般肉眼所無法看見的事物在空間里運行的軌跡,使用者戴著Eidos所看到的景象,卻是動態和實時發生的。Eidos聽覺重新定義了“私人視聽空間”的概念,戴上它,你將能夠在一個嘈雜的環境中,選擇你想聽到的一個單獨的聲音并將所有其他的雜音都隔絕在外。
這就是可穿戴設備的未來:你不需要在自己頭上或者手臂上綁一塊屏幕,一切以“穿戴”為主,甚至已經嵌入我們的皮膚、植入我們的身體,并以我們未曾想象過的方式改變我們。這到底是喜還是憂?美國總統羅斯福說過,“人有四種自由,言論自由、信仰自由、免于匱乏的自由、免于恐懼的自由。”可穿戴設備究竟會不會在增強人類與外部溝通、賦予我們超能力的驚喜中,毀壞我們“免于恐懼的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