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曉蕓
據媒體報道,廣州耗資6200萬元在珠江新城將再建5座人行天橋,很多人不假思索地把焦點集中在招投標問題的透明上,而把蓋天橋視為便民措施予以肯定。其實,我們是否應該反思一下,我們真的有必要為了把大部分路權讓給車輛,而去建那么多天橋嗎?
我們的城市規劃,究竟是否應當從倫理的正當性方面來統領每一個局部的建設,而不是怎樣利于管理就怎樣做加法,而把權利平等、生活美學等等維度的考慮完全擱置?
在發達國家,雖然汽車的擁有量非常可觀,但這些國家基本上確立了行人路權優先的城市治理倫理觀,在斑馬線上,行人擁有“優先通行道路的權利”。此外,不少城市規劃的專家們還提出,城市應該“以人為本”,由于機動車擁有“不費人力”的機械行動特性,它應當向行人讓位,盡量優先滿足行人的需求,因此,持這一理念的學派提出,應該把地面留給行人——尤其是行動不便的老者、弱者、殘障人士,而機動車可以在空中或地下行駛。基于這一觀點,他們反對修建人行過街天橋。東京西新宿地區、巴黎拉德芳斯區新凱旋門周圍地區的車用道路全面地下化就是類似理念的實踐范例,臺灣地區的臺北中華路上的空橋,也已于80年代臺北市鐵路地下化后拆除。
仔細分析一下,不難發現,雖然天橋(或地下過街隧道)的設施表面上看起來像是給予行人提供安全保障,避免他們與車流直接交匯而帶來的安全隱患,但是,我們不如說這是向汽車通行的效率而作出的妥協,為了確保機動車不需要停留而服從了汽車的路面行駛霸權。因此,這些乍看是確保行人安全的天橋或隧道設置,在城市規劃的人本倫理觀看來,卻是在事實上構成了對行人路權的一種打壓。特別是對肢體殘疾的殘障人士來說,獨立將輪椅推上過街天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而且絕大多數過街天橋也沒有設計供輪椅通行的升降電梯或無障礙通道。
不只是天橋的問題,考察一下廣州市市政建設中的很多附加工程,就會發現這些加法做得實在有礙觀瞻。最著名的是天橋下為防止流浪漢棲息而設立的水泥錐,此外就是地鐵口及地鐵通道中不斷增加的不銹鋼欄桿,以及市政道路上、住宅小區里為了防止亂停車而橫亙于路面的水泥墩、鐵欄桿等障礙物,我還注意到,有些地方連綠化帶也要再加一道難看的鐵柵欄,以防行人踩踏綠化橫穿馬路。總結起來,可以發現,很多額外添加的市政設施猶如城市里的“牛皮癬”,其設置初衷主要是圍繞著管理的方便,而缺乏倫理正當性的論證,更罔顧城市空間美學的要求。
城市的管理者可能會辯稱,如果沒有這些強制的障礙物,光靠公民的自覺自律,這個城市的秩序恐怕就蕩然無存,公共空間的人流車流將亂成一團。不可否認,在城市化進程中,公民的公共行為規范需要一個養成的過程,但是,我們也可以提出,如何養成并不是一件毫無選擇的事情,難道不該倡導一種更可持續更良善美好的方式嗎?
簡單粗暴的強制手段或許見效快:你不好好過馬路,你不禮讓行人,我就把你們分流到天上地下兩個不相干的空間里;你不好好排隊,我就圍個難看的欄桿惡心你;你不規范停車,我就拿石墩子堵你。總之,這是一個圍追堵截的“貓和老鼠”的游戲,沒有更優雅,只比誰更彪悍。
在城市治理的決策思維中,或許欠缺了足夠的耐心,或許對汽車做出了過多的讓步,于是犧牲了很多行人的便利。這其中折射出了一種按等級觀念分配路權的思路。正是在此意義上,我們要對城市的管理者和規劃者提出更高的要求,即便僅僅是五座天橋的規劃,也希望能夠將治理倫理納入聽證環節,成為評價城市精神和宜居程度的一個重要維度。(作者為鳳凰網評論頻道主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