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成績不是自衛武器

云燕

比外在缺陷更可怕的是心理缺陷。人要成長，重要的是強大內心；也就是說，內心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

鶴立雞群的小個子

2013年9月1日，魏海峰無比興奮地走進了他夢寐以求的珠海市某高中的校園。報到的同學和家長對他指指點點。對此，魏海峰早已習慣了，在初中的時候他就因為長得矮而引人注目。

魏海峰一走進所在班的教室，同學們立刻嘩然，爭相打聽他的年齡。他大大方方地如實相告，還友好地補充道：“我和你們一樣大，不是神童，沒有跳過級。”馬上有女生掩嘴而笑，男生們則投來鄙夷的目光。接下來，老師排座位，魏海峰自覺地坐到第一排，周圍全是女生。男生們熱熱鬧鬧地組織籃球隊、足球隊，沒有人邀請他。總之，同學們都看不起這個不到1.50米的小個子，而魏海峰沒有絲毫的自卑感覺，他在心里盤算著馬上要進行的入學考試。

一周后，入學考試成績揭曉，魏海峰名列班級第一，年級第四。教室里再次炸開了鍋：“原來是學霸啊！該不是光顧學習，忘了長個兒吧？”“都說奇人自有奇相，果不其然啊！”“我身高比他高25厘米，他名次比我高25名！老天爺啊！您這是存心羞辱我嗎？”……魏海峰坐在教室第一排，不動聲色地聽著背后同學們的議論，心中無比暢快，他用成績有力地回擊了他們的嘲諷。

班主任對魏海峰刮目相看，在班會上大聲宣布：“魏海峰同學是我們班鶴立雞群的小個子，是我們的‘班寶！以后誰都不許欺負他。”

讓魏海峰始料不及的是，同學們沒有因為他學習好而尊重他，反而更頻繁、更刻薄地羞辱他。有一天晚自習的時候，一名男生坐到他身邊，捅捅他，問：“你爸爸媽媽的身高分別是多少？”魏海峰警惕地看了對方兩眼，沒吱聲，低下頭繼續寫作業。那名男生笑了笑說：“別誤會啊班寶，我這里有一個公式，可以預測人的身高。你不想知道自己能長多高？”魏海峰起了好奇心，報出了父母的身高。那名男生在紙上算了一會兒，忽然大聲向全班宣布：“結果出來了，班寶的身高應該是1.75米！”全班鼓掌，魏海峰也高興得想蹦起來。等大家樂夠了，那名男生一臉苦相地接著說：“可是，這個公式的說明里說，男人16歲以后，最多能再長高7厘米。班寶現在是1.47米，也就是說最高能長到1.54米。”同學們哄堂大笑。魏海峰臉色鐵青，明白自己上當了，對方的真正意圖是羞辱他。那名男生湊近魏海峰的臉，神秘地說：“知道這說明什么嗎？我不敢說。”在同學們的一再慫恿下，那名男生假裝不情愿地說：“說明班寶的父母可能不是親的，班寶的親生父母另有……”話未說完，他的臉上就挨了魏海峰重重的一拳。一場強弱分明的斗毆在所難免，魏海峰被打得鼻青臉腫。

事后，魏海峰和那名男生雙雙受到學校的警告處分。魏海峰覺得委屈，但全班同學都證明是他先動的手。魏海峰在班會上讀檢查，最后憤怒地吼道：“你們都是壞人！我恨你們！”從此，他被同學們孤立了，沒人和他說話，做化學實驗時也沒人愿意跟他一組。在學校，他曾經一周不說一句話，除了早自習朗讀和課堂上回答老師問題。

魏海峰知道，回擊同學們的惡意，唯一武器就是考試成績，所以他拼命學習，不放過一點空閑時間。班主任鼓勵他：“別人攻擊你，其實是嫉妒你，你的考試成績太好了，讓他們不安，證明他們是笨蛋，所以，你就考得再好一點，把他們襯得更笨蛋！”

高一下半學期，過16歲生日那天，魏海峰仔細地給自己量了身高，仍不到1.50米。他哭了一上午，發誓再也不去學校了。爸媽帶他到醫院檢查，被診斷為矮小癥，病因不明。魏海峰徹底失望了。自此以后，他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

父母態度至關重要

魏海峰的媽媽商女士憂心如焚，四處打聽治療矮小癥的名醫，得到的回應都是搖頭嘆息。萬般無奈，她找到我咨詢，希望兒子至少能返校讀書，完成學業。

商女士告訴我，她年輕的時候身體很不好，婚后好不容易懷上海峰，歷經千難萬險，仍沒有堅持到底，妊娠6個月就分娩了，還差點兒要了她的命。“海峰生下來時只有2.3公斤，哭聲像蚊子哼，我生怕他養不活。醫生說，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所以海峰是我的命根子，呵護他耗費了我全部的心血。”她說。

我問：“從小到大，海峰的身高都不如同齡人吧？您是怎么跟孩子解釋的？”

商女士一邊抹淚一邊點頭，說：“不足月的孩子，哪能跟別人比呀。但我不能跟孩子講這些，怕他自暴自棄。我給他讀安徒生的童話《丑小鴨》，讓他對未來心存希望；我給他講貝多芬的故事，激勵他扼住命運的咽喉；我給他講拿破侖的故事，鼓勵他胸懷大志，做人要做人上人。上初中的時候，他曾對自己的身高很糾結，不肯上學，怕同學嘲笑他。我對他說，咱現在個子矮，但考試分數可以高，以后咱個子矮，但社會地位、薪水可以高，看看哪個管用。孩子很聽話，發奮苦學，考試成績迅速拔尖兒，他也因此有了自信心。可是沒想到，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自信，到了高中還是毀在了壞同學的毒舌之下。”

我委婉地說：“或許，您可以做得再周全一些。”

商女士疑惑地問：“我的做法有問題嗎？”

我告訴她，每個人的身體都是不完美的，或個子矮，或眼睛小，或皮膚黑，或有這樣那樣的殘疾，在成長的過程中都要逐漸適應，正視現實，接納自己的缺陷。孩子小的時候，都是通過父母的眼睛看自己的，所以父母的態度至關重要。“您對海峰的安慰、鼓勵，看上去沒有什么不妥，但細究起來有兩個問題：第一，您認為海峰的個子矮不正常，是丑陋的。媽媽都不接納他的缺陷，叫他如何自我接納？第二，您鼓勵海峰用考試成績來彌補缺陷，把考試成績當成自衛武器，誤導了他的學習目的。當他發現學習好不能給他帶來尊重，他自然不會再用功。”

商女士問：“不用考試成績去贏得別人的尊重，還能用什么呢？”

我說：“海峰要贏得別人的尊重，首先要自我尊重，即自尊，然后才能靠實力贏得別人的尊重，而實力指的不僅僅是考試成績，還有心理素質、完整的人格、好性格、較強的人際交往能力等等。與全班同學鬧僵，海峰不是沒有責任，如果他不表現出暴力傾向，至少會贏得一部分同學的同情。”

商女士默默點頭，同意我的看法。她問：“您說的都在理，可我現在應該怎樣幫助海峰呢？他在那么險惡的環境當中孤苦伶仃，實在是太可憐了！”

內心強大才算強大

我向商女士提出以下5條建議：

第一，引導孩子正確看待缺陷。給孩子積極的影響，讓孩子明白有缺陷是正常的，關鍵是接納自己的不完美。比外在缺陷更可怕的是心理缺陷，人要成長，重要的是強大內心；也就是說，內心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告訴孩子，擁有正常的心態，自信、積極、樂觀，就會有人格魅力，就會贏得別人的尊重和愛。此外，父母是孩子的依靠，家庭是溫暖的港灣，無論孩子有什么缺陷，父母都要無條件地愛孩子，對孩子來說，自信的源泉是父母的愛，而不是考試成績。

第二，尋找同類榜樣，領悟生命的珍貴。可以給孩子講矮個子偉人的故事，除了拿破侖，還有列寧、孫中山、巴爾扎克、斯大林、鄧小平、畢加索、普京等等，但重點不要歸結到功利的方面，而是要告訴孩子，這些偉人沒有因為個子矮而虛度一生，他們實現了自我的價值，而不是總想著對嘲笑者反擊。

第三，坦然接受現實，給嘲笑者心理滿足。嘲笑別人的人，其實也是不接納自身缺陷的人，比如嘲笑魏海峰個子矮的同學，其實是不能接受自己的考試成績差。如果魏海峰想擁有良好的人際關系，最好的辦法就是滿足對方的心理需求。你嘲笑我個子矮，我就稱贊你高大挺拔。這樣的寬容大度，很可能把嘲笑引發的沖突和冷戰轉化成了溝通和交流。

第四，幽默地自嘲。幽默是高級智力活動，可以化解尷尬、敵意，可以給人帶來快樂，可以讓自己心靈放松。比如魏海峰可以這樣解釋：“我個子矮是故意的，這樣可以永遠坐在第一排，離老師近，聽課聽得更清楚。”這樣引發的笑就不再是嘲笑，而是贊賞的笑了。

第五，從我開始，不做惡意的嘲笑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人們通常的報復心理，飽受嘲笑的孩子很可能也在尋找機會嘲笑別人，以求心理平衡，但這是不健康的心理。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每個人都有缺陷，當人以善良之心對待別人，自己也能獲得境界的提升，自己曾經被嘲笑所留下的心理陰影才可能真正消散。

我總結道：“心理強大才是管用的自衛武器，因為它是正能量。如果有必要，您可以帶海峰來，我給他做幾次心理輔導。”

商女士認真地記下以上5條建議，急著要走，說她有一肚子的話想對兒子說。

第二天上午，商女士打來電話說：“昨晚跟海峰談到凌晨2點。本來給他請了3天假，可今天一早他就爬起來上學去了。看來，他找到了管用的自衛武器！”

我提醒商女士：“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以后要不斷地向海峰施加積極的影響，還要找機會跟海峰的班主任談一談，建立經常性的家校聯系，關注海峰在學校的情況，發現異常及時介入，防止他再陷入自卑的泥潭。”

前不久，商女士打電話告訴我，魏海峰期末考試名列年級第一，還被全班同學推舉為學習委員。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