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信忠：兩岸民間文化的“搬運工”

劉霄

廖信忠說，大陸的對臺事務官員中，不少人都看過他的書，因為通俗易懂，且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寫臺灣。

60多年來，兩岸因為臺灣海峽的地理距離和政治文化因素，雙方難免會有對彼此的誤解、好奇。臺灣作家廖信忠就是這樣一個民間文化的“中介商”、“搬運工”，他在《我們臺灣那些年》一書中，用通俗輕松的大白話，向大陸民眾講述了一個你所不知道的臺灣，講臺灣幾十年來的劇變。

他直白、坦誠、謙虛，也不刻意抬高自己，熟稔在大陸的生存邏輯，聲稱自己就是在賣文字錢，但依舊保有野心，不希望影響什么精英，影響一下普通民眾和官員就好。

大陸意味著機遇

這名臺灣的70后，第一次踏上大陸的土地，是在上世紀90年代末的北京，看見人們都穿工裝在自行車的海洋里漫游，錢包被偷，身無分文。問臺灣老鄉(xiāng)借了2000塊錢，接著游湖南，回到臺灣身上只剩下幾塊錢。

但他對大陸的好奇從未停止，臺灣人網(wǎng)上聊天用ICQ，就他用大陸的QQ，窮游了大陸的很多省份，每個省的人什么性格他都略知一二。2007年還交了上海女友，在這里工作并常住。

他對原法租界里的咖啡廳、老洋房了如指掌，定期去本地人都不太去的東安路舊貨市場淘貨，對上海市中心最破舊的平民住的“老城廂”情有獨鐘。聽得懂上海話，能說上海話，他說上海很像臺北，人們之間有界限，有規(guī)則，所以有安全感，他在這里沒有很大的文化時差。

和來到上海的大多數(shù)外地人一樣，他也經(jīng)歷過失業(yè)，失戀，艱難融入本地社會的過程。他說，臺灣人在上海，和東北人，安徽人在上海混沒什么區(qū)別，都是外地人，沒什么優(yōu)越感。

廖信忠一開始是在天涯社區(qū)發(fā)帖介紹臺灣，那時，臺灣在大陸同胞的眼中，還停留在歷史課本里日月潭，阿里山的美景，電視里的臺灣天天有街頭抗議，“立法會委員”們相互掐架。有這樣一個人，以民間的口吻把臺灣這些年發(fā)生了什么向你娓娓道來，一躍就成為了熱帖，隨后《我們臺灣這些年》讓他一炮而紅。

有臺灣人不喜歡他這么親近大陸，對他的書抱有微詞。他絲毫不在乎，嘟囔著說：“不高興你也寫一本啊，罵我我又不會掉肉。”

除了寫書，他剛剛開始做起了巧克力的生意，給自己的微信名起為“巧克力販子”，在網(wǎng)上開起了淘寶店，一天為烘培要站上七八個小時，除了賺錢，他說這樣可以靜心。

在大陸久居的他，也常常回望臺灣。喜歡吃冰的他，會感嘆上海的冰做得沒有臺北的綿密，越南河粉的價格比臺灣貴太多。他坦言，自己養(yǎng)老還是會回到臺灣去，但現(xiàn)在，大陸對他意味著機遇和一種習慣了的生活方式。

去臺灣前，先讀廖信忠

有人形容廖信忠是“文字臺商”，也有人稱他為兩岸的“民間搬運工”，對此，他也深以為然。他毫不避諱自己就是在用文字賺錢，但他也有野心：“我的書影響的就是普羅大眾和官員，他們能看懂就好。”

他說，大陸中國的對臺事務官員中，不少人都看過他的書，通俗易懂，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寫臺灣。

比如他寫蔣經(jīng)國去世，“小學生哭著說，都是那些民進黨把‘蔣總統(tǒng)氣死的，新的‘總統(tǒng)怎么不姓蔣了，那以后叫什么‘總統(tǒng)，李蔣‘總統(tǒng)吧”。

廖信忠為什么會火，他說這得益于兩岸之間越來越開放的格局，越來越多的文化屏障被打破，大陸人對臺灣好奇并有機會走進臺灣，必然想從書里先看看民間的臺灣究竟是個什么樣。在旅游網(wǎng)站的臺灣攻略里，總會有人推薦說：“去臺灣之前，最好先讀讀廖信忠的那本《我們臺灣這些年》，腦補一下臺灣的民間歷史和文化。”

向大陸繼續(xù)介紹你不知道的臺灣，做個信息搬運工，是他持續(xù)要做的事情。他仍有4本圖書出版計劃，歷史政治、旅游、美食類，都是他今后想要觸及的題材。

因為了解大陸的語境，所以和廖信忠交談，很容易明白他想要給你描繪出的那個臺灣。比方說，他能用大陸流行的網(wǎng)絡語“屌絲”等，替換臺灣出現(xiàn)的類似社會現(xiàn)象。

為何臺灣人如此激烈反對當局決策，為何臺灣人堅持要進行說“不”的運動。廖信忠認為，這是臺灣人對自己生活方式的一種捍衛(wèi)，臺灣人喜歡維持現(xiàn)狀，人們吃飽了就滿足，如果錢賺太多，就不是大陸人眼里那個“小清新”的臺灣了。

他說，臺灣人的“愛臺灣”是一種生活方式，而不是什么宏大的情感。

大陸游客和文化人士對臺灣淳樸民風頗為贊賞，認為臺灣繼承了中華文化的良好傳統(tǒng)。廖信忠卻不認同，他半開玩笑地說：“有個大陸作家寫到臺灣丟了錢包一下就找了回來，非常感嘆臺灣的好，那我在臺灣丟錢包怎么就找不回來呢？”臺灣之所以是這個樣子，不是因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而是社會進步使然的結(jié)果。

對話廖信忠：臺灣人，為何總愛說“不”

廉政瞭望：聽說很多大陸官員都在看你的書，有沒有想到？

廖：之前我也不知道，去一些城市演講，底下坐著一些大陸的臺辦官員，他們說看過我的《我們臺灣這些年》，很多負責對臺事務的官員都看。可能他們以前也研究過臺灣，但是都不是第一手的，要不然就是電視里政治的臺灣，“立法院委員”打來打去，或者是大陸人寫的臺灣，以前沒人告訴他們這個樣子的臺灣。我還去過國臺辦，和那里的領導聊過天。

廉政瞭望：為什么大家愿意看你筆下的臺灣？

廖：現(xiàn)在有很多臺灣作家的書引進到大陸，我覺得我比他們多一點優(yōu)勢，我長期在大陸生活，所以能用大陸的語言體系，甚至是網(wǎng)絡流行語去解釋一些臺灣的事。

廉政瞭望：有人說，臺灣如今的現(xiàn)狀，非馬一人所為，非國民黨一黨所為，而是出于兩黨內(nèi)耗，民進黨也有責任？

廖：有人說民進黨老是給國民黨找茬，但在野黨本身就是要給執(zhí)政黨找茬的，你要多方協(xié)調(diào)，詳細討論，要達成雖然不滿意，但是都能接受的結(jié)果。

廉政瞭望：有評論認為只會說“不”的運動對臺灣沒有什么助力？

廖：為什么臺灣人總是說“不”，因為大家覺得馬英九應該提出更多有效的經(jīng)濟政策，但可能現(xiàn)實是，換成誰來當領導人，都提不出來，所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廉政瞭望：你如何評價馬英九？

廖：政治需要手腕，你要懂得如何合理分配利益，讓各方雖然不滿意，但都能接受。你想要選票，你就要做事，你既然不會做事，那就不要選，你不能光清廉不做事，那我選你干嘛？

廉政瞭望：現(xiàn)在大陸人對臺灣人的印象都是“溫良恭儉讓”，認為臺灣保留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作為臺灣人，你有這樣的感受嗎？

廖：大陸人去旅游，腦子里總會有個預設的臺灣，到了臺灣就會去論證。某本大陸雜志做過一期臺灣的專題，說你在臺灣要必須做的幾件事，其中有一件事，一定要假裝一次迷路，我覺得很矯情。大陸現(xiàn)在有的一些社會問題，臺灣曾經(jīng)也都有過。臺灣人的“溫良恭儉讓”，這和社會的進步有關(guān)系，即“雖然我不滿意，但是我能接受”這種狀態(tài)，大家學會彼此尊重，所以我知道你的底線在哪里，只要不超過這個界限，大家會過得很愉快。其實，這是社會進步的一種表現(xiàn)。

廉政瞭望：臺灣人是自信的嗎，是否悲觀？

廖：臺灣人不存在自信不自信，因為臺灣人不去想以后的事情，維持現(xiàn)狀就好，只在乎當下的生活，過好現(xiàn)在就好。所以不會想著賺太多錢，錢夠用就好。所以很多臺灣年輕人被批評沒有大志，都是一些小清新，都想著開咖啡館，沒有大陸青年有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