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聲樂界的“活化石”

郭昕

肖瑪，中國聲樂界第一位高男高音歌唱家，貴州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聲樂副教授、聲樂教研（乙）室主任，中國文化部“東方之聲”中國音樂對外推介名錄首批入選歌唱家，環球唱片（新加坡）公司簽約藝術家，新加坡（High Society）集團唯一簽約華人藝術家。

中國音樂學院紫禁城室內樂團駐團歌唱家、美國華盛頓州西北抒情歌劇特邀歌唱家、新西蘭國家交響樂團、新西蘭奧克蘭愛樂樂團、新西蘭巴洛克樂團、中國國家交響樂團、香港管弦樂團、韓國釜山交響樂團、四川音樂學院愛樂樂團、廣州珠江交響樂團、廈門愛樂樂團、武漢愛樂樂團、深圳交響樂團、福建愛樂樂團客席歌唱家

音樂時空：能否請您從專業角度介紹一下假聲男高音（Falsetto Tenor）的前世今生？假聲男高音（Falsetto Tenor）的發聲技巧與閹人歌手（Castrato）是否一致？

肖瑪老師：假聲男高音（Falsetto Tenor）從中世紀開始盛行，因遵循女性在公眾場合需保持絕對沉默的宗教律條，圣詠中的中、高聲部就用假聲男高音和童男高音（Boy Soprano）來代替，可以說它是早期歐洲歌唱聲部的鼻祖，同時亦是美聲歌唱（Bel canto）的起源。當時歌唱技巧和訓練方式并不如現在這樣完善，因此假聲男高音演唱的音域最多只能等用于偏高的女低音聲部，并且在演唱發聲和音色上不自然。閹人歌手（Castrato）的出現打破了音域的局限，通過刻意改變生理條件（閹割）完好的在具備優異嗓音男生青春期發育前保持其男童時期的聲帶，這樣的歌手同時亦兼具成年男性的肺活量與體格。閹人歌手憑借高超的演唱技術占據了16至18世紀近300余年的歌劇舞臺。這一時期即是美聲歌唱的重要發展與沿革時期，在17世紀期間聲樂演唱的技巧達到了相當的水平，以至于閹人歌者只以炫耀其聲樂技巧高低為唯一歌唱評判標準的地步。然而隨著社會倫理道德的進步和女性的解放，這種不人道的行為逐漸被禁止，閹人歌手也因此退出歷史舞臺。

音樂時空：假聲男高音（Falsetto Tenor）是否等同于高男高音（Countertenor），二者有何區別？

肖瑪老師：高男高音（Countertenor）可以講是前輩：假聲男高音和閹人歌唱家聲樂技術的融合體，他于20世紀中葉隨歐洲古樂運動的興起在英國開始復蘇。由于生理構造的不同男聲在演唱時實際音高比女聲低了一個八度。

高男高音（Countertenor）：是指成年男性通過嫻熟完善的發聲技巧訓練，借助良好的（頭聲：Head voice＼胸聲Chest voice）混聲（Mixed voice）技巧，使演唱者的歌唱音域涵蓋女低音至女高音的整個女聲音域，而在高男高音聲部低聲區的部分則巧妙地與男高音的部分音域融合，使得該聲部的歌唱音色特殊且變化豐富。高男高音聲部從演唱音域可以劃分為兩種：1.聲區高的稱為（Sopranist）；2.聲區低的稱為（Contralto）。雖然歌唱的某些音色近似女聲但并不是對于女生聲部的刻意模仿，他屬于男聲演唱的最高聲部。并且因其具備男性的生理構造（腔體容積、肺活量等）所以歌唱的音色圓潤、結實、靈巧、通透，能夠營造出“空靈傳神”的聲樂色彩和“直擊聽眾內心”的極富感染力的演唱效果。

音樂時空：聲帶的構造是決定性因素么？

肖瑪老師：人的聲帶、共鳴腔體、樂感等是天生的，每一個男性其實都具有輕機能（Light enginery），只不過有些人天生輕機能部分發達的訓練起來會容易一些。但是聲帶條件只是眾多因素中的一個，良好的樂感、堅持的恒心、面對問題和質疑良好的心態和全面客觀的對這一聲部的認知等等，都是學習高男高音聲部需要具備的。

音樂時空：如果說歌唱家是“人才”，那么高男高音（Countertenor）則是鳳毛麟角的“稀缺人才”， 目前在世界范圍優秀的高男高音是十分少見的，這足以證明培養高男高音（Countertenor）的成功率極低，而您隨旅美男低音歌唱家龔冬健老師僅僅學習數年，就掌握了高男高音的演唱技巧，這樣的奇跡是如何創造出來的？

肖瑪老師：我跟隨龔冬健老師學習了近五年的時間，期間因為老師在世界各地的歌劇演出與講學等藝術活動而斷點式的強化學習。自幼我便喜歡聆聽歌唱方面的錄音資料，尤其以模仿女高音演唱錄音為樂趣，在這里我尤其要感謝我的美聲歌唱“音響啟蒙老師”、20世紀偉大的女高音歌唱家：瑪利亞 卡拉斯（Maria Callas），后來從唱片里了解到高男高音聲部，就非常想學習與研究。1992年的中國沒有人學習過這個聲部，也沒有老師能夠教！直到1999年旅美男低音歌唱家龔冬健先生首次回國講學并在北京、四川等地舉辦大師課我以幫助演唱者鋼琴伴奏的機會得以親自觀摩龔老師授課。隨后因一次偶然我可以給龔老師當面彈唱流行歌曲，而此前老師一直誤認為我只是彈鋼琴伴奏。也正是因為這個機會，我在音樂感覺方面天賦獲得老師的首肯，并且最終得到跟隨老師學習聲樂的機會。在最初的學習期間，老師認為我在流行的6年期間當龔老師蒞臨成都講學時，我便如饑似渴的旁聽學習直到2005年，音樂演唱上樂感極佳且鋼琴亦不錯，如果訓練好歌唱技巧興許會在這一方面獲得好成績。而隨著學習過程的深入，在一次課后老師與我聆聽一張高男高音的唱片后，我嘗試的向他提出想學習這一聲部的訴求，征得同意后于2006年3月隨即開始正式跟隨龔老師學習高男高音演唱。龔冬健老師有著高超的歌唱技術、一流的樂感與敏銳的音樂洞察力，并且在他的歌劇演唱生涯里先后與國外的兩位高男高音聲部的歌唱家同過臺。叱咤歌劇舞臺20余年的龔老師對歌劇的劇目了如指掌同時，他也是當代世界范圍內演唱現代歌劇作品最多的男低音歌唱家之一。他對我的悉心教導與真誠幫助讓我獲益匪淺、終身受用。另外，從小打下的鋼琴基礎及4歲開始的歌唱學習，也為我學習高男高音聲部做了很好的鋪墊和推動。

音樂時空：您演唱過古今中外眾多作曲家的作品，對于不同時期、不同地域的風格轉換如何把握？endprint

肖瑪老師：作為一個歌者，一定要努力的拓展演唱的曲目范圍，應該盡可能多的涉獵各種風格、時期、流派、語種的聲樂作品。我們永遠要遵循：“忠實于作曲家本身”的原則。音樂的風格是由作曲家決定的，而非歌者！現在很多的演唱者試圖去創造一種或數種“演唱風格”個人認為，這是不適當與危險的！作品創作的時期是特定的，歌曲風格則是多元的。想成為一名好的歌者對作品的“二度創作”至關重要！作曲家賦予作品的是：“魂”而演唱者賦予作品的是：“靈”，二者緊密相關不可分割。歌唱者必須要遵循：“尊重作曲家即是尊重作品本身”這個原則，加上歌者的毅力、決心與音樂的基礎、天賦、技巧和語言能力。這便是我認為的對于不同時期、地域、風格作品所必需的演唱規則。

音樂時空：你個人更為偏愛哪位作曲家的作品？

肖瑪老師：我喜歡很多作曲家的作品，在這個浩瀚的音樂海洋里，我如饑似渴的咀嚼著這些精神食糧，總感覺自己的曲目積累太少，不知道的曲目與作品實在太多。每一次研讀這些作品，我都好似是在與作曲家進行精神的交流與對話。如果一定要說出偏愛的作曲家的名字，這對我真的很難，可能我講出的名字要另外寫一篇訪稿！但是，在這里我要感謝三位作曲家：中國音樂學院的作曲家、博導：高為杰教授；北京首都師范大學的博導、作曲家、鋼琴家：高平教授；旅美作曲家、博士：胡小鷗教授。感謝他們這些年為我譜寫的無數新作品，他們為中國高男高音聲部的發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音樂時空：莫扎特歌劇《費加羅的婚禮》中凱魯比諾的角色隨著閹人歌手的消失，數百年來都由女中音反串，您作為高男高音顛覆了這個歷史，能否談談對這個角色的理解？

肖瑪老師：凱魯比諾是一個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小男仆，因為荷爾蒙的原因使得他對身邊的任何女性都充滿好奇的渴望，在劇中他尤其對伯爵夫人愛慕有加。基于這一原因，他使出很多小計謀比如：與夫人的貼身女仆蘇珊娜套近乎、給夫人寫情詩、偷聞夫人的物品、潛入夫人的寢宮、與巴巴麗娜幽會、為夫人實施男扮女裝的計謀等等，目的大多都是為了博得夫人的關注與歡愉。這個角色據記載最初是由閹人歌唱家扮演，后來沿革到女中音或女高音反串扮演，再后來有了高男高音的本色出演，我可能是天生比較適合這一個角色而已。這一過程，其實本身就已經能夠說明，本色總是好過于刻意的！亦驗證了音樂的最高境界：自然！在藝術的過程中大多會經歷：原始、不自然、規范的自然這三個階段，這既是原則也是規律！暨適用于：凱魯比諾，也適用于所有的角色與作品。

音樂時空：今年四月您在北京音樂廳首演了高為杰老師的聲樂套曲《元曲小唱》，這部作品的古典文學神韻被您表現得淋漓盡致，您怎樣理解這部作品？

肖瑪老師：這部聲樂套曲是高為杰老師從1000多首元詞中精心挑選出的三首譜寫而成。三首元詞分別選自：貫石云、徐再思、馬致遠三位大家，雖非同一作者所寫，但曲意聯結起來恰如對一個女子愛情故事的描寫：從初戀的癡情相思，到熱戀的繾綣不舍，及至最后失戀的傷心幽怨。為了配合元曲本身：語言通俗易懂、接近白話的特點，高先生獨具匠心的采取了通俗與古韻相結合的音樂語言，注重突出旋律性、歌唱性、韻律性、趣味性，使得音樂與元詞融合完美，雅俗共賞，高男高音加上民族室內樂團和西洋弦樂四重奏的樂隊配器，傳神的表達出了元代女性的情感特點。這是高老師結合我的演唱風格與音域專門譜寫新詩詞聲樂套曲，而高男高音也可以通過獨特的音色變化恰如其分的表達作品所要求的意境。

音樂時空：您的微博分享了很多關于歌劇名伶卡拉斯的信息，談談您對這位聲樂大師的看法吧。

肖瑪老師：瑪利亞卡拉斯是我的美聲歌唱“啟蒙老師”。她對于歌唱的審美情趣、歌劇角色塑造、作品的演出處理以及聲音技巧的運用自我9歲起就時刻的影響著我。時至今日每天我的功課里面一定會有聆聽她的演唱錄音這一課，這就像體育比賽的規定動作一樣，早已成為我生活乃至生命的一部分。一個人的一生一定會有自己所鐘愛與敬佩的偶像，卡拉斯對我就是如此。當我每一次翻閱她的自傳、大師課的講學集和與她相關的資料文獻時，總是感動如初。無數次當我聆聽她發自心靈的歌唱想到她既輝煌燦爛又令人感傷的一生時禁不住黯然淚下……我想引用一段1972年她在美國茱莉亞音樂學院舉辦大師班課程結束時的一段講話：

“我的文字不夠好，但是有件事情我會要求你：我們的努力不會白費，你不要忘記我所給你的一點點。掌握它、運用它在其他的總譜里，以便你的短句的構成、你的吐字、你的知識和你的勇氣會更強——特別是你的勇氣！不要認為歌唱是一個容易的職業，它是一個終身的職業；他不會停止在這里。記住，作為未來的同行們，你必須堅持下去，斗爭不良的傳統！記住，對于那些比我們好的——作曲家們，我們是仆人！他們相信，我們也必須相信。”

“當然由于幫助作曲家，我們幫助自己，而帶來了勇氣——勇氣不是對易得的掌聲和他們的才氣所煥發的目的而言！你必須了解在生活中你所想要做的； 由于我們不可能做每一件事！所以，你必須決定。今天每個人似乎都很繁忙——我想，如此太忙，指揮家經常沒有時間了解總譜所要做的事。你必須用一個好的方法顯示出為作曲家所必須的，并且搞清楚為什么！這是我總是試著去做的，而且是我所想要灌輸給你們必須追求的東西。”

“我是否繼續歌唱或是沒有什么事可做？所有事情是：你用了你的聰明研究過的任何東西，想到歌詞的，好的吐字，你自己深刻的感情表現......這是唯一的感謝。我要求的是你合適地和誠實地唱，如果你這樣做了，我會感到得到了回報！”

音樂時空：您不僅對藝術音樂情有獨鐘，還十分青睞民間音樂，尤其是貴州民間音樂，您在幾年來赴新西蘭的演出中多次演唱貴州民歌，反響如何？

肖瑪老師：3年多來，我受中國文化部派遣在歐洲和新西蘭的近40場音樂會演出曲目里總會加入波蘭、捷克、匈牙利、貴州和四川的民歌，甚至我也嘗試演唱新西蘭毛利族的民歌。觀眾的反響非常熱烈，演出現場基本都是國外的觀眾，他們雖然聽不懂中文和其他的外文方言，但是有許多觀眾都被音樂感動的流下了眼淚。民歌有一個最重要的特點就是：純粹、真誠。我想做人和歌唱都應該學習這個特點，我的老師們常常講：聲由心起，聲如其人。音樂無國界，只有用心真誠地歌唱才會感動和教育聽眾。我們應該通過高男高音這種被國際認知的獨特美聲歌唱方式，來向世界傳播我們的文化藝術。

音樂時空：據了解，貴州師范大學組建了致力于弘揚貴州民樂的團隊，這個團隊已經取得了哪些進展？

肖瑪老師：貴師大音樂學院近幾年在學校和學院領導的大力支持下，引進了不少青年優秀人才如：美國辛辛那提音樂學院鋼琴博士、斯坦威鋼琴藝術家： 謝承峯夫婦；法國南希國立音樂學院鋼琴博士、演奏家：畢曄；瑞士蘇黎士藝術大學音樂學院雙簧管演奏家陳睿明；瑞士盧加諾音樂學院大管演奏家楊也：美國卡內基梅隆大學音樂學院長笛演奏家：肖雄；貴州籍青年男高音歌唱家：陳昕；瑞士蘇黎士藝術大學音樂學院長笛演奏家：鄧航等，在學院領導和師生們支持下，每個人在專業方面都得到了很好的發揮。之前我們已經以室內樂、聲樂、器樂等形式合作了貴州民歌：《好花紅》、《太陽出來照白巖》等。相信之后還會有更多的好作品不斷出現。

音樂時空：您的成功引起了一股潮流，現在國內很多男孩都開始夢想成為高男高音，您是怎樣看待這一現象的？

肖瑪老師：這是好事情。說明高男高音聲部本身是具有藝術的吸引力的，他喚起大家對音樂、對美的向往。但希望有意向學習高男高音聲部的學生一定要先對這個聲部進行細致、客觀、全面的了解，畢竟學習的過程是艱苦而漫長的，一定要是真正的喜愛才會一直支撐你不斷前行。

音樂時空：貴州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在2012年已經正式面向全國招收高男高音（Countertenor）聲部的碩士研究生，現在是否已經有學生順利入學？

肖瑪老師：是的。也希望有更多真正喜愛這個聲部的學生能夠關注并且報考我們貴州師范大學音樂學院。

音樂時空：您選擇學生的標準是什么？

肖瑪老師：執著、勤奮、有毅力和決心，發自內心的像珍愛生命般的熱愛歌唱事業，并可以為之努力與付出的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