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社區學院打造通往大學和職業生涯之橋

顧俊

在美國，相當比例的適齡勞動力未持有高中畢業證書或普通教育水平（General Educational Development，以下簡稱GED）證書，仍不具備進入勞動力市場的資格。針對這一特殊群體，紐約城市大學（City University of New York， 以下簡稱CUNY）拉瓜迪亞社區學院推出名為“通往大學和職業生涯之橋”（Bridge to College and Career Programs）的成人教育項目，既致力于幫助成人學生獲得通過GED考試所需的相關知識和技能，使其獲得進入勞動力市場的資格，同時，又讓學生為接受更高層次的學歷教育或職業培訓做好準備。

“橋”項目實施背景

勞動力市場的供需矛盾

2010年美國人口普查數據表明，全美有接近4000萬成年人（16周歲及以上）未獲得高中畢業證書或GED證書，也未參與任何形式的教育和培訓項目，這一數量占到成年人總數的18%。而根據美國勞動統計局（the 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BLS）預測，到2014年，超過45%的新增工作崗位要求應聘者必須接受過高中后教育和職業培訓，掌握中等技能，并持有相應的職業資格證書。一方面，是企業、特別是中小型企業對中低層次技術人員的迫切需求；另一方面，是大量的適齡勞動力日益弱化的“就業力”，勞動力市場供需矛盾之間的張力日漸增大。

高中生的高輟學率

近年來一直居高不下的高中輟學率，使美國勞動力結構持續惡化。全美有接近三分之一的高中生不能按時畢業，在很多大城市，高中生的輟學率超過了50%。大量未完成學業的高中生進入社會，缺乏相應的知識和技能，缺乏必要的學歷證明和資格證書，被迫游離于就業市場之外。其中相當一部分人成為了“三未青年”——未在讀、未就業、未接受培訓（Not in education， employment or training，簡稱NEET）。甚至有部分青年因為無所事事而加入了幫會組織，對個人、家庭、社區和社會都造成嚴重傷害，極大增加了社會管理成本。美國政府每年不得不支付18億美元以應對高中生輟學產生的問題。

GED預備課程項目的缺陷

盡管未完成學業的高中生大部分最終都會接受某種形式的繼續教育，通常是成人教育和GED預備課程項目，但通過GED考試的比例很小。即使通過考試，獲得GED證書，對他們而言，也通常意味著教育的結束，因為大部分GED預備課程項目與大學教育和培訓項目之間是脫節的。再者，由高中、社區學院或其他社區教育機構所提供的GED預備課程項目，教學通常局限于培養學生應對GED考試的技能，教學內容也主要是以GED的五大考試內容為主：數學、閱讀、科學、社會學和寫作，很少圍繞某一學科專業展開教學，遑論結合學生的職業興趣和專業技能的需求進行教學。任課教師通常是兼職教師，很少接受過進行成人教育的專門培訓，其教學法的運用和教學效果都難以令人信服。

在這一背景下，美國政府不得不出臺一系列政策，在提高高中生在讀率和畢業率的同時，為還未獲得GED證書的成年人提供教育和培訓機會，從整體上提高適齡勞動力的就業能力，改善勞動力結構，從而緩解勞動力市場的供需矛盾，提高民眾對政府教育和就業政策的滿意程度。作為美國成人教育中堅力量的社區學院迅速調整自己的專業設置和課程安排，推出新型的成人教育項目。CUNY拉瓜迪亞社區學院于2007年春季學期推出的“通往大學和職業之橋”（以下簡稱“橋”）項目，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橋”項目的內容

“橋”項目的目標

“橋”項目的目標十分明確，就是為需要獲得GED證書的成人學員提供高質量的教學和培訓，使其掌握所需的專業知識和讀、寫、算技能，以通過GED考試，并使其在學術和技能上做好準備，順利升入大學或進入職場。

“橋”項目的主要內容

招生對象與入學標準。紐約市所有19周歲及以上、未獲得高中畢業證書或GED證書的成年人均可申請進入“橋”項目，但申請者必須接受成人基礎教育測試（Test for Adult Basic Education， 以下簡稱TABE），測試成績最低必須達到7年級閱讀水平。同時，申請者還必須通過面試向項目管理官員清晰地闡述自己對未來的學業期望和職業發展目標。此外，申請者的收入必須低于聯邦貧困線以下200%。一旦錄取，學費全免。

專業和課程設置。“橋”項目開設商業、衛生保健和科學三個專業的課程，分別招收致力于在這三個行業開始職業生涯的成年人。課程教學按照每14周一次的頻率進行循環，學生必須完成每周9課時、每學期108課時的課堂學習。“橋”項目的課程內容十分豐富：基礎課程，主要講授通過GED考試所需的知識和基本技能；大學預備課程，主要是進行大學水平的科研項目和論文寫作，培養學生接受高等教育所需的批判性思維和撰寫論文等技能，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和學術操守；職業規劃課程，要求學生在計算機上填寫一份關于職業興趣和專業技能的調查表，并對本地的相關產業進行調研，了解和掌握與自己專業相關的職業崗位和高中后學歷教育的相關信息，對自己獲得GED證書后的發展做出具體的規劃。

課內外教學活動。在“橋”項目的“情境化課堂教學”中，任課教師不再選擇傳統的GED教材，而是選擇與行業密切相關的教材和教輔資料進行教學。課堂教學也不再是常規的重復性練習，而是結合行業的現狀和熱點問題，要求學生進行思考和討論。學生在掌握了GED考試所要考察的核心概念的同時，對自己未來職業所要求的專業知識、技能和道德操守有更深刻的了解和準確的判斷。

在每周9課時、持續12周的課堂學習之外，學生還必須完成同樣時數甚至時間更長的課外學習和實踐活動：建立個人紙質和電子學習檔案，參與拉瓜迪亞社區閱讀活動，參加名為“做一天大學生”的大學參觀活動，參加以助學金貸款、大學學習和生活為主題的研討會，到本地企業進行實習等。

“橋”項目的實施效果及特點

“橋”項目的實施效果

2010年，在羅賓漢基金會和MetLife基金會的資助下，MDRC——非營利性、獨立的教育和社會政策研究機構——與CUNY拉瓜迪亞社區學院合作，對“橋”項目進行了評估。評估小組對2010年秋季、2011年春季、2011年秋季和2012年春季入學的該項目學員進行隨機抽樣調查，對369個有效樣本進行長達1年的跟蹤調查，以傳統的GED預備課程項目的學生作為對照組，對“橋”項目的效果進行評估。雖然第四組樣本群（2012年春季進入項目的學生）的信息還不完整，但從對前三組樣本群的分析來看，項目實施的效果令人振奮：

第一，“橋”項目學生完成項目課程的比例（68%）遠遠高于傳統的GED預備課程項目學生的課程完成率（47%）。

第二，“橋”項目學生通過GED考試的比例明顯高于傳統的GED預備課程項目的學生：在進入項目的12個月之內，“橋”項目和GED預備課程項目的學生通過GED考試的比例分別為53%和22%；項目課程結束后的6個月內，通過GED考試的比例分別為44%和20%；項目課程結束后的7-12個月內，通過GED考試的比例分別為9%和3%。

第三，有24%的“橋”項目學生升入CUNY社區學院繼續學習，而對于GED預備課程項目的學生而言，這一比例僅有7%；同時，“橋”項目學生在大學中的在讀率也高于GED預備課程項目的學生：12%的“橋”項目學生在課程結束后的第一個學期升入社區學院學習，并堅持到第二個學期結束，僅有3%的GED預備課程項目學生能夠完成第二個學期的大學學習。

從2007年春季第一期學員開始，有70%的“橋”項目學生獲得了GED證書，75%的GED證書獲得者進入大學學歷教育項目或職業資格證項目，進入高中后教育項目的學生比例超出全國平均水平（27%）的兩倍還多。除學業成績之外，“橋”項目學生在上課積極性、教材使用率、良好師生和生生關系、對未來學業成績和職業發展的期望值等各個方面，都比GED預備課程項目的學生要突出得多。

“橋”項目的特點

充足的經費投入。來自聯邦政府、紐約州和紐約市的財政撥款，保證了參與項目的學生能夠享受學費全免的優惠條件。與動輒上千美元學費的GED預備課程項目相比，“橋”項目對于低收入、低技能的成年人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學習期間，學生實習、參加社區活動、參觀大學等活動，都需要相應的經費支持。“橋”項目每周9課時、每學期108課時的課堂教學時數遠遠超過了GED預備課程項目每學期9周、60課時的平均課堂教學時數。而且，GED項目的任課教師按課時領取課酬，而“橋”項目的任課教師除了課酬之外，備課和課外指導也可以獲得相應的報酬。這極大地提高了任課教師的積極性和責任感，但同時也對項目的經費保障提出了較高的要求。

高質量的師資隊伍。與傳統的GED項目大多由兼職教師進行教學不同，“橋”項目的教學任務全部由來自拉瓜迪亞社區學院具有碩士學位的專職教師擔任。此外，來自CUNY和其他大學的商業、衛生保健等專業的教師，包括來自行業的優秀職業培訓師，會定期到拉瓜迪亞社區學院舉行專題講座和為學生提供實作培訓。“橋”項目還為學生配置大量專職咨詢教師。學術性教師、職業技能教師、專業咨詢教師的配置，在保證學生掌握必要的理論知識和專業技能的同時，使其能夠不斷地明確和調整自己的職業規劃和終身發展目標。

與行業密切相關的教材及教輔資料。選用與行業密切相關的教材及教輔資料，是“橋”項目的突出特點之一。在學期開始時，教師會指定與行業相關的1～2本書籍讓學生閱讀，并在教學過程中配以研究該行業的前沿技術和熱點問題的輔助資料，要求學生從專業知識、技術、行業道德、政策導向等不同的角度進行反思和討論。這些教材和教輔資料的選用，使學生掌握了相關的核心概念，提前熟悉了與職業相關的專業術語和工作流程，并在真正進入行業前對行業的性質和入職后將會碰到的問題有一定的認識和反思。

情境化的課堂教學模式。雖然個體教師的具體教學方法有所差異，但“橋”項目“情境化”的課堂教學模式頗具特點。以學生為主導的、探究式的教學模式，滿足了學生不同層次的學習要求。以衛生保健專業的課堂教學為例：教師向全班學生（20名左右）分發刊登在《紐約時報》上的關于南非一所醫院收治肺結核病患的一篇報道，要求學生默讀10分鐘后，就醫護人員、病人、家屬的經歷進行思考，從專業知識、技術、療效、醫德、醫患關系等不同的角度寫出自己的觀點。然后，3～4人一組自由組合，進行分組討論，要求各小組列出自己關注的問題。又將全班分為2個大組，分別以病患及其家屬和醫護人員的身份來具體討論和分析報道中所提到的醫療案例。每一個大組需要選出1～2名代表，向全班同學闡述本組的討論結果。在闡述過程中，教師會就問題的產生、思考的角度、歸納的方式等方面向闡述者進行追問。在雙方闡述結束后，兩個大組的成員進行交叉提問，并進行總結。這種“情境化”的課堂教學模式，不但培養了學生的基本技能，還培養了批判性思維、團隊合作、語言組織、口頭表達等可遷移能力，拓展了學生的眼界，提高了學生的學術素養，為其接受大學教育或職業培訓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個性化的咨詢服務。“橋”項目為學生提供全面的、個性化的、持續的咨詢服務。從學生入學的第二周起，專職的咨詢教師就會定期地開展課內活動，幫助學生制定學業目標和職業規劃，分析接受高等教育的成本效益，熟悉大學的招生標準、申請和入學程序，了解學生貸款的相關政策，等等。項目結束后，如果學生進入大學接受高等教育，咨詢教師會與大學的咨詢教師合作，繼續為學生提供學業和職業規劃方面的咨詢服務。如果學生進入職業資格證項目或進入職場就職，“橋”項目同樣免費向學生提供后續咨詢服務。

幾點思考

拉瓜迪亞社區學院的“橋”項目帶來以下幾方面啟示。

政府的準確定位

各級政府在發揮管理職能的同時，應該強調其服務職能，并通過進一步完善保障機制來獲得“管理和服務”之間的平衡。美國聯邦政府規定，大學入學申請者如未持有高中畢業證書或GED證書，將不能獲得聯邦助學金貸款。同時，教育部在2014年新的GED考試標準中，再次強調“做好進入大學的準備”的重要性。加強聯邦和地方政府對成人教育的投入，并鼓勵非營利性組織和個人資金進入成人教育領域。這些措施對教育機構和社區培訓機構擴大生源、提高成人教育的質量提供了必要的政策保障。

由于人才培養需要一定的時間，行業市場的“需求”和教育培訓機構的“供給”之間存在著或長或短的時間差。因此，政府應該發揮“主導者”的作用，組織政府部門、科研人員、行業代表和學生代表，就不同行業的現狀和勞動力市場的結構進行分析，及時發布各級各類人才的需求信息。通過進一步完善職業資格證書體系，加強職業資格證書與學歷證書之間的聯系，引導教育培訓機構的專業及課程設置。同時，加強對教育和培訓機構的教學和管理質量的監管。

企業的積極參與

企業參與成人教育，不能僅把自己定位為技術工人的消費者而不是培養者。企業不愿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對新進員工進行補救性的教育和培訓，就應該將參與活動前移到人才的培養過程中。“訂單式培養”已經成為各行業企業與職業院校和培訓機構合作的主要模式，但需要注意的是，在培養結束之前，由于市場變化等原因，用人企業很有可能已經倒閉或者轉向，學生將無業可就。還有，當某一新興行業出現時，整個地區甚至全國范圍的教育和培訓機構一擁而上，集中培養相關專業或技能的人才，會造成“供大于求”的惡果。政府相關部門應該加強對校企合作的監管和服務。

要鼓勵企業積極參與職業院校和培訓機構的成人教育，應該建立靈活的教師聘用制度和企業員工考評制度。鼓勵企業選派優秀的職業培訓師到職教院校和培訓機構任教，并從行業發展的視角對職教課程的專業設置、教材選擇、課堂教學、實作培訓和科學研究等各個層面提出專業的建議，使學生所接受的教育和職業培訓與行業的需求緊密地結合起來。

社區的全面服務

社區學院本來就是以服務社區居民為宗旨的。在“橋”項目的實施過程中，社區組織和個人的支持起到十分積極的作用。相對較為完整的社區服務信息系統，保證了入學資格審查、入學登記、標準化考試、證書頒發、高中后教育和/或職業培訓中的信息登記和更新，為項目的評估和調整提供了必要的數據支撐。

此外，拉瓜迪亞社區學院聯合社區對參與項目的學員和學員家庭提供相應的支持服務。由于超過半數以上的項目學員都是26歲以上，并大都育有幼兒，而且有45%的學員是外國移民。他們或多或少都存在著語言、生活習慣、教育背景等方面的問題，但主要是低收入或失業所帶來的經濟困難。社區提供包括失業救濟、心理疏導、低息貸款、財務管理等服務，目的就是讓學員能夠安心地完成項目課程，按時獲得GED證書，以順利進入大學或職場。

作者：云南警官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