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笑微,成 業
(大連理工大學 管理與經濟學部,遼寧 大連 116023)
城市化是經濟活動在空間上集聚的過程,是經濟增長的必然結果。城市化機制作用力分解為城市的拉力和鄉村的推力。城市部門的拉力主要體現在城市部門較高的生產技術進步速度,農村部門的推力主要來自于農業部門中剩余勞動力過多導致勞動力邊際產出很低,促使農村勞動力逐步流向城市。
美國地理學家對世界各國的城市化進程進行分析后發現,城市化呈現出階段演進的規律。整個城市化過程類似一條被拉平的S形曲線:第一階段為初期階段,該階段的特點是城市人口增長緩慢,城市化曲線平緩,當城市人口比重超過20%后,城市化發展速度逐漸加快;第二階段是城市化快速發展階段,該階段的特點是城市化加速發展,城市化曲線比較陡直,城市化人口比重超過30%;第三階段重新進入城市化緩慢階段,該階段的特點是城市化進入相對緩慢發展狀態,城市化人口比重超過70%,這一階段城市化進程較第二階段的速度明顯減慢,城市化進程表現為停滯或略有下降的趨勢。
城市化與經濟增長之間是否存在緊密的聯系一直是學界關注的熱點。城市化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過程,各種非經濟因素在城市化進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然而經濟因素對城市化進程的影響最為突出。本文主要研究城市化與經濟增長在我國城市化進程不同階段的協同關系,能否妥善解決該問題對處于改革開放新起點的我國經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Henderson(2003)[1]的研究表明城市化本身不能成為經濟增長的動力,但Satterthwaite(2007)[2]否定了這一說法,在進行數據質量控制后發現,城市化進程和經濟發展之間具有良好對應關系。貝羅克(1991)[3]提出城市與經濟發展主要是由經濟力量來推動的,城市化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一種互動關系。高佩義(2004)[4]則通過對168個國家和地區城市化水平和人均GDP進行排序,得出城市化與經濟增長間存在著雙向互促共進的關系。成德寧(2004)[5]對76個國家數據研究發現,人均GNP與城市化率之間存在著對數曲線關系,相關系數為0.82。馮俊新(2012)[6]利用跨國數據得出類似結論,即城市化水平和經濟增長之間的確存在一個類似拉長的S形曲線。相關研究表明:經濟增長促使農村人口向城市聚集,帶來城市規模擴大和城市化水平提高,并不是單向的;城市化進程對經濟增長也有明顯的拉動作用,兩者之間存在協同發展的關系。
經濟增長是城市化的前提和根本動力。經濟增長帶來勞動力和其他稀缺資源大量由農村向城市產業部門轉移,這種轉移正是城市化的最明顯特征之一。這種引致作用的路徑可以表述為:經濟增長引起消費需求結構變動,帶動產業結構演進,導致農業產出占GDP比重下降,第二、第三產業產出比重上升;產業結構變動將會引起就業結構轉變,第二、第三產業的迅猛發展產生大量的勞動力需求,在這一過程中農村勞動人口開始迅速涌向工業和服務業,城市人口比重短時期內迅速擴大,城市化水平提高。某種程度上,城市化進程就是經濟增長帶來城市數量增加和城市規模擴大的過程。
城市化是經濟增長的必要條件,是引起經濟增速提高的重要原因。城市化本質上是人口向一定地域,也就是城市集中的過程,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將首先推動城市經濟的增長。人口數量和經濟活動的集中將提高專業化水平,帶來生產要素的合理配置,推動技術創新和技術擴散,提高生產效率,促進經濟增長。同時,城市數量增加和規模擴大,能夠降低交易成本,提高土地利用效率,完善基礎設施建設,加速經濟增長。從帶動產業發展的角度來看,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市產業部門的大量遷移,加之城市對周邊經濟的反哺作用,將促進農業現代化水平不斷提高;城市人口比重的提高將推動第二產業的發展,人口規模擴大以及人均收入水平提高,將刺激對工業品數量及種類的需求,推動第二產業深化升級;收入水平提高將推動消費領域擴大到廣告、金融、酒店等諸多服務行業,第三產業的規模將進一步壯大,專業化水平的提高還將進一步促進效率。城市經濟發展還具備一定程度的擴散效應,這將帶動周邊農村地區經濟的快速發展。總之,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將通過促進三次產業共同發展、推動區域經濟發展水平的整體提高這兩個路徑帶動宏觀經濟增長。
盡管城市化與經濟增長密切相關,但并不意味著二者在發展過程中能夠一直保持著協調關系[7]。每個國家由于歷史、體制、社會經濟條件和經濟發展政策的不同,其城市化進程和經濟增長之間呈現出一定程度的時空差異。這種不協調表現為:(1)滯后城市化。由于城市化的過快發展拉大了城鄉差距,為了避免出現較為嚴重的城鄉對立,政府采取一定的措施限制城市化發展,致使后期城市化水平明顯落后于工業化和經濟發展水平。(2)過度城市化,即相對于城市的承載能力,城市人口增長速度更高,城市化水平明顯超過工業化和經濟發展水平。(3)逆城市化,即在城鄉差別近于消失的基礎上,城鎮鄉村的交通、水、電、信息等設施更加完善,加之優越的自然風光,吸引面對住房成本上升、環境惡化、生活質量下降的大城市居民向城市周圍的郊區或衛星城市轉移,形成新的分散性城市。這種情況以經濟發達國家的情況為主。
針對上述幾種不協調現象,錢納里等(1970)[8]曾提出工業化與城市化之間的關系實質上是一種由緊密到松散的關系,城市化進程與經濟增長的協調程度具有一定的空間繼承性和發展動態性,兩者之間的協調程度相對于經濟發展階段而存在。城市化發展的初級階段往往由工業化推動,工業部門的企業通過調整生產供給結構適應城市化引起的各種需求。這一階段的經濟增長與城市化通常可以通過工業化的帶動而達到某種程度的協調,但也可能出現城市化滯后于經濟增長的情況。在第二階段,城市化往往快于工業化的發展速度,此時則由城市化本身的需求多樣化刺激經濟增長作為主要動因。城市繁榮的巨大吸引力將引發農村人口大量遷往城市,如果短時期內遷移人口過多,城市內部的產業不能同步進行調整,城市內部設施建設的步伐就將落后于城市化速度。此階段城市不能為居民提供就業機會和必要的生活條件,將很有可能出現“城市病”及過度城市化,即呈現出經濟增長與城市化不協調的現象。
城市化與經濟增長的協調發展通常表現為二者和諧共生、協同演進。反之,如果城市化發展過快,超出經濟增長的消化能力,城市化本身就會對經濟增長產生負面效應;而經濟增長速度太快,城市化水平無法適應,同樣會對經濟增長產生一定程度的制約。過度城市化和滯后城市化都是城市化與經濟增長不相適應的表現,一旦城市化與經濟增長之間不能維持協調的發展步伐,就會導致經濟增長的速度放緩,同時制約城市化發展的進程。
1.模型及協整檢驗
(1)指標的選取與數據來源。本文選取1978—2012年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作為衡量城市化水平Urban的指標,選取剔除人口因素、價格因素影響的實際人均GDP(以1978年為基年)作為衡量經濟增長水平Pgdp的指標。本文只對1978年以后的城市化水平與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實證分析,以減少改革開放等偶然因素對實證結果的影響,相關數據均來自于《中國統計年鑒》。為了消除可能存在的異方差,本文對所選變量取自然對數,lnUrban代表城市化水平的對數值,lnPgdp代表人均實際GDP的對數值,相關數據均采用Eviews 6.0進行處理。lnUrban和lnPgdp關系圖和擬合圖見圖1。

圖1 lnUrban和lnPgdp關系圖和擬合圖
(2)協整檢驗。由于具有相同單整階數的兩個變量可能存在協整關系,為了判定研究對象之間的協整關系,首先對序列進行單位根檢驗以判斷序列的平穩性,檢驗結果如表1。檢驗結果表明,序列lnUrban、lnPgdp在5%的置信區間內都是不平穩的,但其一階差分是平穩的,因此序列lnUrban、lnPgdp均為一階單整。根據協整理論,lnUrban與lnPgdp的線性組合可能是平穩的,即城市化水平和經濟增長之間可能存在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由圖1也可以初步判定兩者存在長期均衡關系。

表1 時間序列lnUrban和lnPgdp的單位根檢驗結果
建立長期均衡關系lnUrban=0.767+0.365lnPgdp,對殘差Se序列進行平穩性檢驗,結果見表2。結果顯示,殘差序列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拒絕存在單位根的假設,表明殘差項是平穩的,即Se~I(0)。因此,lnUrban,lnPgdp~CI(1,1),說明兩變量之間存在長期動態均衡關系。實證檢驗結果表明: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人均實際GDP每增長1%就會帶動城市化水平提高0.365%,可以認為該階段經濟增長與城市化水平之間是協調發展、共同演進的。

表2 殘差序列Se的平穩性檢驗結果
2.格蘭杰因果分析
(1)1978—2012年格蘭杰因果分析。協整檢驗可以揭示變量之間是否存在長期均衡關系,但無法揭示其是否存在因果關系,格蘭杰因果檢驗能夠部分解決這一問題。根據1978—2012年的數據,建立城市化水平與人均實際GDP之間的格蘭杰因果分析,最大滯后階數取6,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檢驗結果表明,滯后階數為4時,lnPgdp不是lnUrban的格蘭杰原因以2.16%的概率拒絕原假設,說明我國經濟增長能夠明顯帶動城市化水平提高,而滯后2~6階,都無法拒絕lnUrban不是lnPgdp的格蘭杰原因,說明我國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受到限制。
對1978—2012年數據樣本進行格蘭杰因果分析的結果表明:經濟增長是城市化水平的格蘭杰原因,經濟增長對城市化水平有較大的拉動作用。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增長呈現出穩定較快發展的態勢,帶動了產業結構升級,制造業、房地產業以及相關的服務業創造大量的勞動力需求,大批的農村剩余勞動力持續涌向大中城市,不斷推進了我國的城市化進程。

表3 1978—2012年lnPgdp與lnUrban之間的格蘭杰因果檢驗結果
實證結果同時表明:自1978年以來,我國城市化發展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很不明顯。對我國的經濟現實進行分析后可以發現:之所以產生這一結果,一方面由于改革開放前,政府為了避免城鄉對立和“城市病”的發生,采取了一定的措施限制城市化進程,降低了城市的集聚效應和規模效應,導致我國城市化水平明顯滯后于經濟水平;另一方面,改革開放初期,盡管城市化水平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提高,但由于我國市場經濟制度很不完善,二、三產業尚未形成高速發展態勢,加之農業生產率有了較大提高,致使城市化規模的擴大并未帶來經濟增長的明顯提速。因此,對1978—2012年的數據分析結果表現出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不顯著。
(2)1990—2012年格蘭杰因果分析。從圖1中陰影部分可以看出,20世紀90年代以后,城市化對經濟增長有很明顯的拉動作用。從1990年到2000年是我國經濟飛速發展的黃金十年。隨著市場經濟的確立,國家進行了對國有企業的全面改革,引發城鎮失業人口大量向第三產業轉移,推動了第三產業的蓬勃發展,提高了服務業對農村勞動力的吸納能力,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我國的城市化水平。應用格蘭杰因果關系檢驗法對1990—2012年數據進行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
由滯后2階、3階的檢驗結果可知:20世紀80年代末,經濟增長是城市化水平提高的格蘭杰原因的概率在90%以上,lnUrban不是lnPgdp的格蘭杰原因也以7.31%的概率拒絕了原假設。這意味著經濟增長對城市化進程的拉動作用十分顯著,城市化進程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也較為明顯,兩者之間呈現協調發展的態勢。

表4 1990—2012年lnPgdp與lnUrban之間的格蘭杰因果檢驗結果
此外,對1990—2012年的經濟增長與城市化水平的長期均衡關系進行檢驗,檢驗結果為lnUrban=0.651+0.380lnPgdp(此時,兩序列均為2階單整),對殘差進行單位根檢驗,檢驗結果顯示殘差序列平穩(見表5)。此時,經濟每增長1個百分點,城市化水平會提高0.38個百分點;同時,城市化水平提高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是很明顯的,城市化每增長1個百分點,經濟就會增長2.632個百分點。

表5 殘差序列Se1的平穩性檢驗結果
對1990—2012年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的結果表明:經濟增長和城市化水平互為格蘭杰原因,城市化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較為顯著。原因主要在于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催生了許多新的需求,帶來消費結構的轉變,催生大批的新興產業。消費水平的提高不僅拉動了經濟增長,還推動了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從而進一步推動宏觀經濟增長。由此可見,城市化水平的提高,推動消費結構升級,優化產業結構,推動經濟增長。此外,城市化水平提高為企業提供了更好的基礎設施和投資環境、更集中的市場,特別是帶動了人力、知識、技術、信息等一系列專業化市場的產生和發展,使得城市空間中經濟增長表現出更為合理有效的特征。城市規模的擴大,尤其是大城市、特大城市的增多,使得城市的規模經濟效應和集聚效應得以顯現,推動了經濟的穩定快速增長。
目前我國的城市化進程正處于快速發展階段,1978—2012年數據實證檢驗結果與我國改革開放以來的國情基本相符。1978年我國城市化水平僅為17.92%,處于城市化初期階段。改革開放后,城市化水平提高的速度比較明顯。從城市化水平推進的特點看,呈現出較為明顯的階段性:20世紀80年代,城市化速度較快,但主要來自于經濟增長的帶動,城市化推進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不明顯。進入90年代以后,我國步入城市化快速階段,城市化與經濟增長呈現出協同發展的態勢,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對經濟增長表現出較為顯著的推動作用。
改革開放初始階段,城市的產業優勢并不明顯,基礎設施建設仍需較長時間的積累,因此城市化對經濟增長的拉動并不強;伴隨著經濟增長、產業結構優化,以及城市基礎設施的逐步改善,城市化進程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漸趨增強,從而進入城市化加速發展階段。當宏觀經濟增長表現出較為穩定的態勢,城市化進程趨于完成,城市化的速度又進入一個相對穩定和緩慢的時期。因此,經濟增長的早期階段不應該過度推動城市化進程;進入經濟增長的快速發展階段,則已經具備城市化高速發展的條件,此時政府對城市化進程的引導作用將帶來更為高效的結果。依據目前我國處于工業化中期的情況,城市化演進對經濟增長的推動效應還不十分明顯,而經濟增長對城市化的引領則要強于城市化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伴隨著我國經濟發展進入工業化后期,城市化演進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將會進一步增強。為促使城市化與經濟增長之間的良性互動機制的形成,加快城市化進程,保持經濟協調增長,提出以下建議。
(1)由于經濟增長是城市化進程的基礎,要提高城市化水平必須以一定的經濟增長程度為保證。經濟穩步快速增長是城市化演進的根本動力,不顧當前的經濟發展狀況,人為提高城市化水平,可能帶來一系列的經濟、社會問題。在保障經濟增長速度的前提下,通過經濟增長自發引導城市化進程,達到城市化水平與經濟增長水平的適應性協調,將會是一個較為理想的路徑。
(2)在城市化水平向前推進的進程中,應該著重提高城市化的質量,重點應放在城市化推動經濟增長的效率。我國的城市增長方式屬于粗放型,應充分發揮城市經濟的規模效應,通過推動第二、第三產業的迅速發展,推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促使城市增長方式從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此外,隨著經濟增速的提高,大量農村人口涌向城市將會是必然趨勢,政府應該加快戶籍制度改革,以使居民得到更多的社會保障和公共服務。同時還應充分發揮大城市作為培養、提升人力資本中心的優勢功能,真正實現資本和人口的城市化,使資本和勞動力實現最優組合,才能充分發揮城市化的優勢,為更有效地促進經濟增長提供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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