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三題

楊清舜（云南）

李小婉

李小婉系中緬邊境的傣族卜哨（傣語姑娘之意），因酒量驚人，能喝最大的三海碗酒不醉，而被人們稱為 “李三碗”。

李小婉皮膚白凈，面若桃花，一身嫩黃色的傣式連衣裙將她的苗條身材勾勒得極度性感。初到城市里的飯店 “傣味園”幫忙時，女老板對貌若天仙的李小婉并不看好。因為在飯館幫忙的女孩，大多不怕臟和累，可李小婉洗碗怕臟，端茶上菜又縮手縮腳，根本不是服務員的料。女老板之所以留下她，是想找個美女撐門面，吸引客人。

果然，李小婉到 “傣味園”，飯店里的生意好了許多。有好大一部分人，就是沖著李小婉這個絕色美女來的。所以，就算李小婉干活不行，卻還是讓女老板心安了許多。當然，女老板并不知道李小婉能否經得住 “酒精考驗”，包括李小婉本人也不知道。

那天，一幫 “地頭蛇”到 “傣味園”吃飯，逼著叫女老板喝酒。女老板喝兩杯后就不行了，可 “地頭蛇”們卻不依不饒，并說不喝就不結賬。女老板急得沒了辦法。這時，李小婉實在看不下去了，便站出來說由她代女老板喝。見來了個大美人，那伙 “地頭蛇”連連說好，倒了一杯要李小婉喝。李小婉心想，喝就喝，大不了一醉，便豪氣十足地說： “要喝大家一起用碗喝，誰不喝誰是孬種！”說完給每人倒了一碗酒，端起一碗喝起來。李小婉先是皺著眉頭小口小口地喝，喝到半碗時，忽然加快了速度，張大口咕嚕咕嚕地就喝完了酒，平靜地將碗放到桌上。那伙“地頭蛇”只好每人硬著頭皮喝了一碗。李小婉見狀笑了笑，便又開始給自己和“地頭蛇”們每人倒了一碗酒。結果，李小婉一連喝了三碗，那伙 “地頭蛇”全部都被喝趴下了，之后再也沒有臉來找茬。

自此，從來沒喝過酒的李小婉因喝酒一舉成名。女老板干脆讓她不用干活了，專門每天向客人敬酒，可她竟然一次都沒醉過。隨著名聲的傳播，不少愛喝酒的人都愛找上門來與李小婉比酒量，但都一一敗北。最經典的要數(shù)與 “不倒翁”的那場大戰(zhàn)。一米八的大塊頭 “不倒翁”系東北大漢，到邊境做生意后曾喝遍商場無敵手，不少生意人就因與他喝酒后迷迷糊糊簽了合同，最后后悔莫及。這天下午，他一進 “傣味園”，就高喊： “老板娘，把你家的酒王李小婉叫來與我大戰(zhàn)三百回合！”

聽到 “不倒翁”的挑戰(zhàn)，李小婉微笑著從柜臺后走出來，用能裝半公斤的大海碗倒了兩碗酒，柔聲說道： “大哥，三百回合不敢，我倆先喝了這兩小碗再說！”說著，舉起大碗一飲而盡， “不倒翁”見了哈哈一笑，也端起碗一飲而盡。當李小婉又倒?jié)M了兩碗時， “不倒翁”的笑容已有些不自然了，看到李小婉端起碗， “不倒翁”也端起跟著一起喝。喝到一半時，他悄悄地抬起頭，見李小婉仍面不改色地大口大口往下喝，有種氣吞山河的豪氣，便也一昂頭，將酒倒進了肚子。第三碗倒好時， “不倒翁”眼睛已開始發(fā)直，但仍不服氣地說： “倒……倒……倒……酒……”兩人碰碗后，李小婉又是咕咕地喝下。 “不倒翁”也不示弱，踉蹌著喝下了酒。當李小婉倒好第四碗酒準備喝時，卻見 “不倒翁”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然后又向后倒去，大碗罩在臉上，酒潑了一臉一地。

于是，李小婉成了酒場上的 “女中豪杰”。

后來，一地方領導看李小婉酒量驚人，想到公關中經常因不勝酒力而失敗，便給了 “傣味園”女老板娘一筆錢，將李小婉要到了自己的單位，凡有宴席時，均帶李小婉向客人敬酒，從此在酒桌上皆戰(zhàn)無不勝，穩(wěn)操公關勝券。一次，地方領導到省城跑項目資金，不知李小婉底細的省城領導提出只要李小婉喝一大玻璃杯酒，就給一百萬。李小婉二話不說，端起酒杯一杯連一杯地喝，連倒酒的人都沒她喝酒的速度快，而省城領導則看呆了。李小婉連喝了十杯后，省城領導想到在自己的權力范圍內，再也不能不給錢了，急忙認輸叫 “停！”李小婉才面不改色地坐下來，繼續(xù)向別人敬酒。那次回來，李小婉就被提拔為辦公室主任了。

李小婉喝酒出名，并且交上了好運，可在愛情上卻屢談屢敗。一聽說她的酒量后，相親的男人們就像腳底擦了油似地溜得賊快。而且，有的人還說： “那么漂亮的妹子喝酒沒個底，整天陪著領導東奔西走，說不定早就做了領導的 ‘小蜜’了！”這也成了李小婉最大的苦惱。

三十四歲的時候，李小婉終于與一位大她三歲的男婦科醫(yī)生結婚了。當晚，新郎看到床單上一抹鮮紅后，竟拿著電筒往她的下身照。李小婉說： “你干啥呀？”新郎看了一會兒說： “真想不到你還是個處女，且不是人工制造的！”李小婉火了，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起來打開房中的一瓶白酒一飲而盡。不料，那瓶酒卻將她灌醉了，整夜頭暈眼花，嘔吐不止。第二天中午醒來，當新郎打了自己幾耳光向她道歉時，李小婉“哇——”地一聲哭了！

畫 癡

畫癡自幼習畫，畫齡已逾四十年，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

畫癡年輕時便嗜畫成癖，終日以畫為業(yè)，以畫為伴，以畫為理想的歸結。

畫癡素不與人交往，好獨來獨往，時時長發(fā)如瀑，胡子拉碴，目光呆滯，舉動緩慢，雖一事無成，卻帶有藝術家的癲狂。因此，無一女子能看中畫癡，畫癡終生未娶。

畫癡參加過九十九次畫展，九十九次無一幅獲獎；畫癡上街賣過九十九次畫，九十九次無一幅賣出！

畫癡仍在畫！

當?shù)匾粚嵙ε僧嫾覕?shù)次言：畫癡之畫不值一錢！許多畫家譏諷畫癡：不是繪畫的天才就別在畫壇上混了，以免糟蹋了畫家的形象和聲譽！

畫癡仍在畫！

當?shù)厝颂崞鸩粍照龢I(yè)者常以畫癡為例。

畫癡仍在畫！

畫癡在畫畫過程中畫光了祖上留下的財產，畫得衣服破爛，畫得吃了上頓無下頓，畫得滿臉皺紋！

畫癡仍在畫！

最終畫癡為買畫畫顏料只得去賣血！但畫癡仍在不停地畫……

忽一日，畫癡瘋狂，披頭散發(fā)地抱一畫四處狂奔大吼，亂跳亂笑亂唱，并撿垃圾堆中的過期食品或剩飯菜吃。當?shù)厝藢ζ鋼u頭嘆息不止，皆視其為怪物。

一貧寒之友聞畫癡瘋狂，不遠千里趕來將其強送醫(yī)院。畫癡仍抱畫不放，友人奇之。

待畫癡睡熟，友人與醫(yī)生將畫癡懷中之畫偷出展開來，見一絕色女子醉人地笑于畫中。仔細看時，忽覺那女子于畫中輕輕走動，并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二人大驚，定神后復看，皆產生此幻覺，乃連聲同嘆：神畫！神畫！接著，經精神病專家研究結果表明，畫癡瘋因在于其愛上了畫中美女。

消息傳出，世人大奇，爭購其畫。同時，國內外諸多畫家聯(lián)合研究其畫，發(fā)現(xiàn)其畫幅使人產生幻覺，乃同樣驚呼：神畫！神畫！

旋即，畫癡之神震動畫壇，其畫價暴漲。

但畫癡之病卻一直未見起色。

一年后，畫癡妄想之病愈重，醫(yī)院稱其某日將離開人世。是日，各國畫家和新聞記者擠滿畫癡病床前。見昏迷中的畫癡骨瘦如柴，一世界著名畫家長慟后說：“可惜一空前絕后的畫壇奇才，竟因精神失常落到這種地步……”言畢，畫癡忽然清醒，猛坐起而云： “倘我精神不失常能成奇才么？”話畢，爆笑而亡。

事后，人言畫癡之瘋為假，或有人言屬真。但不管怎樣，畫癡妄想之畫已被各國收藏家收藏，國際市場偶有交易，價格高達千百萬元。奇哉，奇哉！

老人和狗

王老爹對兒子養(yǎng)狗窩著一肚子氣。

本來，王老爹是愛狗的，在山村的那幾年，他時常養(yǎng)著狗。他最愛的那條大黃狗個大威猛，能為王老爹守家看物。那時王老爹養(yǎng)著好多的羊，放羊時只要把大黃狗留在羊群旁邊，不管王老爹在不在，大黃狗都會為他守好羊，保證一只不少。而且大黃狗從不挑食，無論是玉米面還是喂豬的糠，它都吃得津津有味。后來大黃狗老死了，他便跟著在城里工作的兒子一家進了城。

知道父親愛狗，兒子很快便從市場上花2000多元買來一條白色的小母狗和一條黃中帶白花的公狗。兩條狗的樣子十分可愛，剛帶到家時，兒媳和小孫子明明便高興得直跳。聽了價格后，王老爹心中雖認為太貴，但看到狗那么可愛，也就沒說什么，倒了熱水就給狗洗起澡來。

可是不幾天后，王老爹就為狗與家人發(fā)生了不愉快。

先是兒子和兒媳買來喂狗的東西好得太離譜，大多時候都是牛奶加火腿腸，這可是王老爹在鄉(xiāng)下很少吃到的啊！有一天，王老爹算了一算，單是狗的一個月的口糧錢，就比進城前兒子寄給自己的生活費還高。

接著就是對狗的嬌慣問題。最初時，明明將小狗帶上沙發(fā)，他想說這樣不好，可見兒子兒媳不吭聲，他便也強忍著沒開口。很快，小狗就習慣性地跳到沙發(fā)上睡覺了。那天，明明竟然將小公狗帶到被窩里睡，王老爹看見后說了幾句，可兒子媳婦卻說他： “這么老的人了，還跟小孩子計較，不就是帶狗上被窩嘛，這年代有的人還沒狗干凈呢！”王老爹一聽，就知道兒媳是在說他臟，因為自從進城以來，兒媳就說他這也臟那也臟的。聽了這話，他什么也不想說了。還有，自從兩只狗進門后，所有的狗糞都自然由天天在家且年事已高的王老爹清掃，給狗洗澡也都由他包干。而兒子和兒媳，只喜歡在傍晚時分帶著明明和兩只小狗去兜風，把一間清冷的家留給王老爹。為此，每天傍晚兒子一家出去后，他便想起沒狗時一家人在家喝茶聊天的日子。

最令王老爹苦惱的是，以前沒狗時，明明放學一到家就來給他請安聽他講故事。可自從養(yǎng)狗后，明明便不向他請安了，一到家放下書包，第一件事就是與小狗玩，這更是令他感嘆不已。

小狗成半大狗的時候，一次，小公狗病了，兒子兒媳和小孫子急得不可開交，三個人一起出動帶小狗看病，并對小狗關愛有加。可是幾天后王老爹生病住院，卻只有兒子天天來看一下，而兒媳和明明，卻只是象征性地露了一下面。后來，家中的那只小公狗再次患病不治身亡，兒子兒媳和明明哭成一團，見王老爹不哭，兒媳還說王老爹心狠。這事，可讓王老爹痛心極了。因為在他的記憶中，自己老伴去世，兒子、兒媳也沒這樣哭過。

那年冬天，王老爹重病在身，終于不治而終。當他的靈魂離開身體到陰間報到前，王老爹看到兒子和明明僅在他的尸體前干號了幾聲，兒媳竟然一丁點眼淚都沒有，好像他的死是給她送走了一個瘟神，他不禁一聲嘆息！

到了陰間，閻王爺對王老爹說： “你前世積德不少，投胎時你可仍選擇做你兒子下輩子的爹，也可選擇做任何動物。我想，你還是繼續(xù)做你兒子的爹吧！”

“不，做狗！”王老爹斬釘截鐵地說，“我寧愿做兒子的狗，也不做兒子的爹！恰好我兒子的那只小狗要生了，你就讓他只生我這只狗吧！只有這樣，我才不會被賣出，才能一直做兒子的狗！”

果然，那年冬天，王老爹兒子家的母狗僅產下了一條美麗的小公狗。當王老爹的兒媳抱起剛生下的小狗親了一口說“哇，好漂亮的小狗呀！”的時候，已變成狗的王老爹心里說：“哇——我的幸福生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