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都市”中的選擇——從《摩爾·弗蘭德斯》看失控的欲望

一、引言

欲望，是人類最基本的特征之一。貧窮也好富貴也罷，每一個人都希望擁有高質量的幸福，受到社會及他人肯定的自我價值，這無可厚非。做欲望的控制者，便能夠理智地作出選擇，實現自己的理想。被欲望控制，就會成為欲望的奴隸，最終自食惡果。物質的迅速發展引來的是欲望的膨脹——受賄官員，反社會分子等等社會現象折射出人們易受誘惑的普遍心理。但欲望沒有錯，錯的是在物欲橫流的社會中忘卻了自己的原則，被欲望蒙蔽。

丹尼爾·笛福生活在18世紀初，他生長的年代正處于資產階級上升時期。工業革命和蒸汽機使得整個社會的生產力得到飆升，使得英國資產階級不斷壯大，資本主義經濟不斷繁榮。同樣，這種物質上的極大發展也要求在意識形態領域中的相應變革。人們開始享受奢侈帶來的高貴感，金錢帶來的滿足感，并不惜一切代價追求物質財富。

男權社會中，女人是性欲的發泄對象，是男人的附屬品和財產。在基督徒的《圣經》中，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生成的，“男人不屬于女人，但女人卻屬于男人；沒有一個男人是為女人創造的，但創造女人是為了男人”。這一觀點遭到了許多思想家的批判，笛福便是其中之一。

笛福創作的《摩爾·弗蘭德斯》講述了“英國文學史上最有名的蕩婦”，摩爾·弗蘭德斯一生的坎坷經歷——新門監獄出生、五次婚姻 （其中有一次與同母異父的弟弟結婚）、十二年的妓女生活、年老色衰之后以偷盜為生、鋃鐺入獄后流放弗吉尼亞，最終在懺悔中度過了余生。摩爾的悲劇究竟是時代造成的還是她自身的過錯？對此，專家學者眾說紛紜。其實，二者都一定程度上“逼迫”弗蘭德斯不斷地滑向深淵。

二、理想、婚姻、財富的失控

18世紀的英國是資本主義發展的關鍵時代。光榮革命、工業革命的相繼開展，為英國創造了極大的財富。對金錢和權利的欲望不斷刺激人們發揮聰明才智，通過海外殖民、投機經商等活動達到資本的增值。財富便是一切事物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這是時代的悲哀。

摩爾出生在新門監獄。在那個年代，她是一個身份卑微、沒有任何地位的女仆。“她沒有任何的經濟基礎與來源，她生來就要被資產階級貴族所壓榨、剝削，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從最底層開始奮斗”。被好心人家收養之后，她覺得生活變得有了動力——那些有錢人家小姐的漂亮衣服，琳瑯滿目的美食，華美的珠寶……擁有那些才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于是她給自己設立了一個目標——“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名貴婦人”。那些小姐太太都把這個“誓言”當成莫大的笑話，時而提起，甚至調侃摩爾到底什么是貴婦人。每每此時，摩爾會很認真地告訴她們“貴婦人是一般普遍的女人，她們能自食其力，養活自己，不必去做傭人”。

這種想法的確會令當時的人們都捧腹大笑。18世紀的英國，真正的貴婦人不需要從事任何勞動。她們的任務就是負責在家優雅的生活，成為男人們談資的一部分。她們對于自我價值的定義就是不要讓自家男人丟臉，對生意和事業不聞不問，做好家庭的門面。一個女人居然幻想通過奮斗成為上流社會的一份子，這顯然是癡人說夢。

摩爾沒有因現實而退縮，從未忘記要成為貴婦人的理想。但是她實現理想的方式發生了變化。隨著年齡的增長，摩爾逐漸認識到金錢是令人無比沉醉的存在，從此踏上了遙遠的“獵夫之路”。在摩爾看來，為了成為上流社會的人，她愿意出賣自己的美貌去換取有錢男子的“投錢”，那是一種讓摩爾欲罷不能的感覺。同樣的理想在此刻面目全非，失去了本身的獨特意義。

時代的因素必然會對摩爾的內心形成一定沖擊，但是在這種沖擊前，堅強的摩爾變得不堪一擊。摩爾可以在第四任丈夫崩潰的時候鼓勵他振作，有足夠的信心重新開始，卻在欲望的考驗中敗下陣來。此時，她所擁有的不是最初令人欽佩的理想，而是變質的欲望，是貪念。待她不再年輕貌美時，“理想”使她徹底變成了欲望的傀儡。她在懺悔和為自己正名中，越陷越深。在一步一步的失控中，那個充滿奮斗精神的女孩兒最終淪為了階下囚。這是時代的悲哀，更是人性的拷問。

摩爾跌宕起伏的一生不斷警醒著每一位讀者——你是眼睜睜的看著失控發生，還是努力的把自己從迷失中解救出來？沒有人可以把你深淵中拉上來，除非你愿意放棄深淵中那些鏡花水月。笛福的寫作魅力就在于，他展現出了摩爾失控的內心獨白，觸碰著你的神經，不斷地引領你審閱自己，是否和摩爾一樣，在理想面前不斷地增加雜質；他讓我們平靜下來，和隱藏最深的自己素面相對。變質的理想會使人不斷墮落，而最可悲的是，我們還在不斷地為這種墮落正名。

除了對理想的失控，摩爾的悲劇根源之一還有對婚姻的失控。18世紀，普遍的婚姻觀是——金錢是婚姻的基礎。兩個人組成家庭更多的是因為渴望財富的翻倍，而非情到深處的渴望。時代的悲哀莫過于人性的封印。婚姻只是財富積累的手段，而女人在這場“增值游戲”中，扮演著男人的玩物的角色——使出渾身解數吸引男人的注意，把男人口袋里的金錢花在自己的身上。

17歲時，摩爾愛上了市長家的長子，那是摩爾第一次墜入愛河?？墒欠路鸷捅姸喑鯌俚纳倥煌枌矍榈母杏X十分微妙——“我在意的是他的金子和那些甜言蜜語，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有意娶我，我倒不是很在意”。這是一個第一次“戀愛”的女子內心最直白的話語。但是這份感情也算是摩爾五次婚姻中最單純的一次。從嫁給羅賓（次子）之后，摩爾開始了正式的婚姻交易。然而，她的每一次婚姻都充滿著算計與欺騙。到了摩爾“獵夫”的后期，她開始欺騙，欺騙她邂逅的有錢男人，假裝自己是一名高貴的“貴婦人”。摩爾童年時期的純潔與魄力早已被侵蝕的面目全非。一步一步的失控，一步一步的踏向犯罪的深淵。

“摩爾”在英語中有蕩婦的意思，也從開篇暗示了女主人公注定坎坷的命運。因此，當摩爾年老色衰時選擇偷竊來獲得物質上的滿足也是意料之中。一個喪失了理想的女人，一個無比狂熱的追求金錢的女人，再也不能讓男人們為她投資時，必定會作出極端的選擇來滿足自己的欲望。所以一步錯，步步錯。失控的婚姻讓摩爾完全喪失了尊嚴，成為男人的玩物，而更可悲的是，摩爾享受其中，不能自拔。

不可否認，當今時代，并不缺乏像摩爾一般的獵夫者。笛福的這部作品無疑在提醒著人們，尤其女性——自己是否已經變成了一個供人消遣的廉價玩物。都說女性工作做得好不如嫁得好，這種觀點是極其落伍，極其可悲的。女性根本不是男性的附屬品，而是每一個獨立的人?；橐鰬斒莾扇嘶ハ嗟膼勰脚c鼓勵，一同創造出家庭的價值，與此同時，并不抹滅個人價值的存在。什么是弱者？答案并不是女人。真正的弱者是其他人的寄生蟲，認為只有依附于他人才能獲得物質與精神上的滿足。摩爾的悲劇也在于，她認為物質上的滿足就是精神上的滿足。只要讓男人為自己花錢，什么都可以做。這是女性的悲哀，也是時代的悲哀。

有研究者指出，“在17、18世紀社會轉型時期，金錢確實是發揮著“萬能”的作用?；橐鍪墙⒃诮疱X的利益鏈上。從貧苦的中下層勞眾到上層社會，一種拜金主義熱潮興起。工業革命提高了勞動力效率，也提高了18世紀英國民眾對金錢的渴望”。涉世未深的摩爾在童年時期就渴望著富有，渴望踏上貴族的圈子。但悲哀并非是擁有這種欲望——令人惋惜的是摩爾無限的放大它，填充它，最終壓過了內心的那份純凈。她不再認為通過自己的雙手就可以得到自己向往的生活，她認為只有通過那些男人，才可以使自己成功躋身上層社會。

三、結語

欲望都市中，每一個選擇都意味一個嶄新的開始，抵達不同的終點。所以，拿捏好欲望的分量才不會在眼花繚亂中迷失自我。笛福帶讀者走過摩爾起起伏伏的一生，與她一起經歷了種種喜怒哀樂，同時讀者也能從摩爾身上隱約看到自己的影子，感受到最深刻的悲哀。

摩爾是可悲的，那我們每一個讀者呢？我們又何嘗不是在欲望中不斷沉淪。但幸運的是，會有一些事，一些人，一些經典作品陪伴我們、指引我們，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堅定美好的未來。

（北京物資學院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