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文蓓
(山東藝術學院,山東 濟南250000)
說到藝術,就會有一睹為快的好奇紛至沓來,就會有前簇后擁的附庸腳占指染,如果說前者增添的是熱鬧,把藝術當成了神秘的供龕,那么后者增添的就是自詡,把藝術當成了高雅的象征和交換。其實藝術是對生活的一種態度,一種可供我們自我欣賞的對象造型、抑或造影,其共同營役的是生活的再現和反映。無所謂神秘不神秘,無所謂高雅不高雅。它不虛此名的尺度只有一個,在健康向上的基礎上,能最大程度的滿足精神愉悅和伸張正氣。當然,傷感失意也需要抒發,藝術的作用則會以感染的力量使其淪肌浹髓。下行并非意味著自相矛盾,它同樣是精神需要的渴求兜底。
藝術當然可以定義,西文的本義比較準確,叫做人工造作;實踐論則比較實在,干脆說藝術是對自然的加工改造,有第二自然之稱;認識論不免老眼昏花,認為藝術是自然在人的頭腦中的反映。但由于各路藝術追求意義的心照不宣和想象中的虛構居無定所,于是所有的定義都可以說是指鹿為馬。
術和道歷來分庭抗禮,亦即有道無術,有術無道。術從本質上講是技巧性的操練,屬于煞費苦心的匠心獨運。而藝歸于演示,它們皆因自身單薄才結合,結合成一種共同爭取。所謂成功,不過是靠心像和外在的功夫博得褒獎抑或一粲,不過是一個人的全部能力如全部家當拍賣告罄而已;而失敗從不徹底,多少都帶點成功的嫌疑。
藝術的優點是可以最大程度的服膺個性,而鄙夷近山者仁、近水者智、近雪者其性潔、近荷者其心香,倒行逆施的結果往往會自作自受于形影相吊,卻毋庸置疑的保護了個性;藝術的缺點是具有無限的欺騙性,無論表演、造型和語言,它真正滿足地是自己,而欣賞者,永遠是滿足藝術的奉獻者。藝術并不高明,否則它不會戴面紗;藝術并非神秘,否則它不會故弄玄虛;藝術的夢想是自由,但自由的夢想不是藝術。藝術始終都在為一種苦惱而抗爭,當自身之長不能再長時,它突出的只能是短處和無奈。
藝術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它以一種始終如一的立場拒絕了空泛,但又毫不遲疑的肯定了藝術就是生活的戲劇化而非純粹化。生活中有偶然但不需要偶然,藝術則不同,它追求的極致是差異而非雷同,它需要向平淡無奇的生活提供意外,提供巧合,提供故事性。任何形式的表演都必須契合遵從內心的實際需要,正如朗誦的意義在于提供了某種語言,它放大了傾訴的通途與過程,呈現的是精神活動的氣場、氣象和氣質,當你朗誦這樣的詩句,“風琴可以毫不吝嗇的把胸腔打開,讓你面對共鳴腔體所傾巢出動的溢美之詞如沐春風怡然陶醉。——崔曉鐘”你會感到一下子獲得了豁然開朗的志同道合;當你朗誦這樣的詩句,“喜悅經歷了喜悅,悲戚經過了悲戚,水面上的舞姿愛上玻璃,一只白天鵝,以美麗回答了,任何一種美,都是終結。——崔曉鐘”你會感到有一種凄美縈繞,有一種當前應該抓緊;而繪畫的意義在于提供空間,意到筆隨的髹涂能解放想象,你看一扇窗戶演繹了遙遠,列賓用廣義解釋了天空。而扭捏作態或拾人牙慧,都是藝術爽約的客觀流放。舞蹈,獻身思想的肢體語言,發軔于對勞動的一汪深情,張揚于對未來的愿景瞻望,只是舞蹈語匯一旦陷入個體的塑身闡發,就成了猥瑣的動作可能。在戲劇的舞臺上,人物常常把演好自己與演好角色混為一談,就在于錯怪了真正的藝術指向。
藝術有時需要模仿,模仿為涉水者提供了橋梁,但‘學我者生,似我者死’的勸訓恰恰是為了搭救邯鄲學步的無功而返,成全迷途知返的另辟蹊徑,鼓勵望而卻步的挺胸抬頭。你應該創造自己的世界,沒有翅膀,就不要和一只鳥爭奪天空!在分享努力過程的愉悅里,拔苗助長沒有理由開懷大笑。你的任務尚未完成,博弈既是一種名譽占位,更是一種尊嚴占位,怪力亂神的功夫,終究會成為一塊石頭,至少,經歷要力爭化險為夷。好了,藝術并非主張守口如瓶,但藝術不是為了出人頭地,品是修養,修養就要修修補補。牙齒咀嚼的生活排列整齊,已經把下午送到上午,該消失了。所謂成名,留下印象,云彩畢竟不是舞者的風采,形式專注于被客觀注意,實際是一種內容自卑。知道瓦萊里筆下的雨果嗎?在長達六十多年的時間里,每天從早上五點到中午,雨果都坐在自己的寫字桌前,“在那里,他不遺余力地向一門技藝的容易之處和困難之處發起一次次進攻”他在追求什么呢?“朝向偉大的匿名性。”越是迫不及待,就越是事與愿違,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當然,成功也有秘密,正如一個小男孩在一面墻的拐角處告訴你:你找誰?你忽然覺得自己長大了。記住,“我”沒有了,就沒有了。被故事講完了的荒蕪,被舊址掏空了的郵箱,是藝術的另一種境界。
藝術喜歡自成流派,這似乎符合藝術的理想,但光怪陸離的噱頭,并不等同于異彩紛呈。后現代與超現實,具象與抽象,以及五花八門的旗幡林立,與藝術的立場南轅北轍。美是生活,其定位永遠斬釘截鐵。“美的短暫性會提高美的價值。”不應該理解成輪流坐莊;深度和廣度,不應該成為開發局限性的一種狹義捎帶。“木匠的根本是桌椅板凳,而非滿地蓬松好看的刨花。”
擔當,好像是一個沉重的話題,不過藝術的擔當卻有著并非沉重的、不可取而代之的社會責任,忠于內心,在枯萎中注入豐盈,在悲憫中散發關注生命的功能,在高興中參與幸福錦上添花的魅力建設,保持激情四射的自我水準;即使批評與諷刺,也是親善多于傷害,傾聽多于指桑罵槐,維護自尊多于挖苦。藝術性的鼓與呼,畢竟不同于刀與槍。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當天,卡夫卡在日記里寫到:“德國對俄宣戰,下午游泳。”你決不能僅憑卡夫卡的寥寥數語便認定卡夫卡對人類的大事無動于衷。作為一種涵蓋,藝術可謂無孔不入,但它絕不是生活的裝飾,而是修飾,一種喜聞樂見的大眾接受。也許藝術在生活作用面前有些尷尬,但以此把它理解成對所有的問題應該介入,就不免過于牽強,屬于美感對快感的道德誤傷了。一朵花愿意參與選美是它的自然選擇,不參加選美也是自然選擇,且無礙觀瞻。由此我部分的贊成“藝術不是用來表達思想情感的自覺自立、自存自在、自有自為、自己自一。”我對藝術的美有個人的偏見,我尤其欣賞野生的蓬勃或彎曲,它拯救心靈的啟發是那么的動人。因此它必須是深入淺出,必須是由繁至簡,我們缺少單純啊!
創新,一個多么令人向往且偉大的字眼,藝術自然責無旁貸,但大音無聲不免極端,大象無形不免空泛,看似無妝勝有妝又有些獻媚,石頭鏤空心思,不如墊其厚實。創新追求的,恰恰是你忽視的,在平路上走出高興,為避免微笑營養不足,你躬身完成快樂的任務,以及一朵云有心成為輕松宜人的流行文化,讓自己成為趣味中心,都足以空前絕后的讓人心悅誠服。在偉大的藝術行列里,應不怕有人詰問,哪句話是他說的?哪件事是他做的?反熵的系列詭譎,其實就是別出心裁鶴立雞群。人類不是被問題本身所困擾,而是被他們對問題的看法所困擾。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的話拋棄了多角度,你真該向樸實無華的單一生活學習了。
人類熱衷藝術是值得贊賞的,但達到狂熱的地步是盲目的,因為藝術的孤傲絕不會迎合任何狂熱和追捧,更不會曲意逢迎的抬高誰對美的認識和答應誰的企圖借助以彌補藝術上的種種不足,它似乎僅僅受命于一種觀察和發現、并指使極少數非常敏感的、也是與眾不同的人來完成它的使命,而多數人根本沒有它信任的天賦和資格;為藝術獻身的人值得敬佩但不值得懷念,因為藝術只有主義和觀念,沒有心。就如同舒適最終會破壞舒適一樣,藝術如果拖泥帶水,就必然會葬送在過去里。
喜歡或投身藝術沒有錯,錯往往錯在愿望上,藝術和所有我們創造的精神活動意義一致、價值相當,當你覺得它有用時,它往往沒用,徹底無用;而當你視而不見覺著它沒用時,它又讓你魂牽夢繞,難以割舍。藝術的特質永遠是,近則遠,遠則近。這就是藝術,這就是藝術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