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澤涵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爭是非,爭名利,爭高低,爭漂亮……“爭”中自能窺大象。“無德之爭”,“口舌之爭”,只知用計,而不重德,如自掘墓地,沒有任何意義。君子生性淡如水之純,所爭之物亦潔如水之凈。
世人都認為,王安石因變法,與司馬光結了梁子。其實,司馬光反的不是變法,而是變法方式急功近利。兩人的私交一直深厚,王安石逝世,司馬光幫其照料后事,還在《資治通鑒》中贊賞王安石的節義,并擔憂“反復之徒必詆毀”。
君子之爭,為了辯解是非觀念,求知;為了比出各自不足,求進。求知,求進,都為求理。理,客觀永存的,不因某事生某人亡,不含一絲功利。“君子之爭淡如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一個面。交,指交情,也指爭論,君子是非觀念濃厚,哪有不爭不吵的,只是就事論事,各有各理,無關人格和生活。
《醒世姻緣傳》記,快過年了,縣官要做一件新衣。裁縫看是好料子,狠狠落了尺頭。做成的衣服,還沒內衣長,手臂有一半露著。縣官氣不過,要差人去抓裁縫,痛打他一頓板子,再趕出境。夫人勸得好:“新年新節,人家還要買物放生,你只當聽我這個分上,不要打他,也不要趕他出境……這樣小人,你把手略略的一抬就放他過去了,有甚氣不過?”
很多“小事”都由“小人”造出來的,自己要再去跟“小人”和“小事”較勁,那不也小了么?該化小的就該化小,不算事的事就要更不該當事看,抬抬手就讓他們過去吧。“他強任他強,清風撫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倚天屠龍記》中有段話也能說明。
悉尼奧運會中,重劍決賽前,法國選手弗萊塞爾的裝置出了問題,對手是匈牙利老將納吉,她親自幫忙修理。所謂“一寸芳心鏡不塵”,這是一種過程勝于結果的大境界。而不屑于趁對手之威,那么眼前這個對手就不再是對手了,真正的對手就是自己。
君子除了爭理,也還有所爭——和自己爭。《世說新語》載,桓溫因年輕時與殷侯齊名,常有競爭之心。桓公問:“你與我相比,如何?”殷侯答:“我和自己打交道已經很久,寧愿做我。”把斗爭由外在事物轉向了自己的內心世界,而又比“勢當兩立”還高深些。
作家陳建功幼時家貧,很羨慕條件好的同學。媽媽說:“咱家不如人家,就不要跟人家去比吃穿。”他說:“那我就比學習成績。”媽媽又說:“讀書、學習不是慪氣的事,干嗎老想著比呢?你得學會把讀書、學習、思考、創造,都變成生活的一部分。”正如湯唯所說:“不爭也有屬于你的世界。”而陳老夫人的高明之處在于,已沒了“爭”的色彩,而把化解了的“爭”又融進了日常生活中。
再聽聽蘭德的詩吧:“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