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刑罰執行監督的困境及建議

張 宇，顧琤琮，張衛星

（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檢察院，上海200135；上海公安高等專科學校，上海200137）

刑罰執行監督是指人民檢察院依照法律規定對人民法院、監獄、看守所等刑罰執行機關的執行活動及有關監管活動進行的法律監督。除去沒有空間概念限制的刑罰種類如財產刑、資格刑外，按照是否在監管場所執行，可將刑罰執行監督分為監管場所內的刑罰執行監督和監管場所外的刑罰執行監督。監管場所外的刑罰執行監督以對社區矯正活動的法律監督為主，監管場所內刑罰執行監督是指在監獄、看守所、未成年犯管教所等監管場所進行的法律監督。基于未成年犯的特殊性，目前對于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主要包括對社區矯正活動的監督和對未成年犯管教所的法律監督。上海未成年犯刑事案件檢察（以下簡稱“未檢”）工作在“捕、訴、防”工作中的全程法律監督（“監”）高度一體化的情況下，進一步擴充“捕、訴、監、防”一體化工作中“監”字的內涵，將未檢的法律監督向后延伸到未成年犯刑罰執行階段。本文將結合上海檢察機關關于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情況，探討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制度的完善構想。

一、應然分析：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的重點

未成年犯刑罰執行與成年人刑罰執行相比，具有相當的特殊性。對兩者不加區分，采用簡單劃一的教育改造方式，違背刑罰基本理論，不適應未成年犯身心發展特點，不符合世界通行及我國現行的各項法律、政策之規定。在監督重點上除了通過監督推動未成年犯執行機構與人員專業化外，在具體工作中，對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的重點應該放在以下方面：

（一）監督“分開執行”原則的落實

“分開執行”原則，即關于“未成年犯與成年犯分開執行刑罰”的原則，是未成年犯刑罰執行中最基本的原則之一。檢察機關在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的監督中，應當始終高度重視“分開執行”原則落實情況的監督。一是在監內檢察中，通過及時巡監檢察，查閱罪犯名冊及出入監法律文書，對罪犯進行個別談話教育等方式主動了解情況，監督執行機關是否按規定、依未成年犯特殊情況進行“分押、分管”。二是社區矯正中的“分開執行”。社區矯正不像監內執行那樣可以將成年人與未成年犯分別關押在不同監獄、不同監區，社區矯正人員去司法所報到、參加公益服務、參加教育活動等過程中，偶爾仍會發生成年人、未成年犯同時參加服務、活動等情況。對于這些情況，檢察機關應當高度重視，通過日常訪查、信息反饋、個別談話教育等各種渠道及時發現、及時運用監督措施予以糾正。

（二）監督糾正對未成年犯受教育權、就業權的侵害行為

“教育為主、懲罰為輔”始終是懲治未成年人犯罪的第一原則，在刑罰執行階段亦不例外。保障未成年犯在刑罰執行過程中受教育權和就業權不受侵害十分重要。

1 .保障“受教育權”的監督重點。未成年犯的文化教育是列入當地教育發展的總體規劃的，刑罰執行機關不僅應當在矯正過程中，不斷提供有利于未成年犯健康成長、增強自尊心與責任感、提高生存技能等方面的課程和活動，更應當配合國家、社會、學校等教育機構，為未成年犯接受義務教育提供必要的條件。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對于一些學校勸退甚至開除涉案學生的情況，對于在刑罰執行過程中，剝奪未成年犯接受義務教育權利等各種行為的，檢察機關應當通過信息反饋、談話教育、走訪調查等方式發現和核實，及時糾正。

2 .保障“就業權”的監督重點。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的根本目的是通過矯正，幫助其更好地回歸社會。就業率與重犯率兩個數據之間有一定的關聯，實踐證明，刑罰執行完畢的未成年人如果就業安置情況不理想，重新犯罪可能性就相對較高。因此，執行機關在矯正過程中應當有針對性地幫助未成年犯提高就業技能，同時，還應進一步結合社會各方面資源，為即將執行完畢的未成年犯提供就業咨詢、提供就業機會等。檢察機關除了監督執行機關做好以上方面工作，對歧視刑滿釋放、解除羈押的未成年犯的行為，也應當及時監督糾正。

（三）監督糾正違法披露未成年犯犯罪記錄和隱私的行為

未成年犯案件不公開審理、犯罪記錄封存等制度的目的就是為了更好地保護未成年人的利益，降低犯罪對未成年犯的影響。從監督實踐看，檢察機關在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中應當高度關注以下措施的具體落實。一是通過日常巡監檢察、罪犯個別談話教育、出入監檢察等各個環節，監督執行機關是否嚴格管理未成年犯的檔案。二是及時糾正向與辦案無關的人員泄露犯罪情況的行為。三是重點審查對未成年案件的報道，堅決防止采訪報道中披露未成年犯的姓名、住址、照片及可能推斷出該未成年犯的資料等行為。四是在社區矯正的過程中，檢察機關督促各方面嚴格落實保護未成年犯隱私的相關規定。

（四）監督維護未成年犯獲得各種特殊優待的權利

基于未成年犯自身生理與心理問題的特殊性，檢察機關應重視監督維護未成年犯獲得各種特殊優待的權利，如檢察監督未成年犯的勞動改造時間之規定；檢察監督未成年犯的會見時間和次數是否比照成年犯進行了適當放寬；對改造表現突出的，是否準許其與家屬一同用餐或者延長會見時間；是否對符合條件的未成年犯開展社會教育，讓其參加公益勞動；對于未成年犯特殊的開放性處遇制度是否嚴格落實；對于符合條件的未成年犯是否及時給予外出歸假待遇；是否設立了開放式或半開放式監區，適用開放性處遇的程序和內容是否合法等。通過對落實未成年犯特殊優待措施情況的監督，突出未成年犯與成年犯刑罰執行的差異，更有助于取得促進未成年犯早日回歸社會的良好效果。

（五）監督落實未成年犯刑罰執行變更的寬緩政策

刑罰執行變更是刑罰執行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對于未成年犯的刑罰執行變更，最高人民法院已于2006年1月23日正式頒布了《關于審理未成年犯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規定了對未成年犯相對寬緩的政策。例如，對未成年罪犯的減刑、假釋，在掌握標準上可以比照成年罪犯依法適度放寬；未成年犯能認罪服法，遵守監規，積極參加學習、勞動的，即可視為確有悔改表現予以減刑，其減刑的幅度可以適當放寬，間隔的時間可以相應縮短；符合《刑法》第81條第1款規定的，可以假釋；未成年罪犯在服刑期間已經成年的，對其減刑、假釋可以適用上述規定。檢察機關在這一環節的監督應注重事中監督。

二、實然剖析：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的不足

近年來，國家無論從立法層面還是在司法實踐中，對未成年犯刑罰的執行以及執行監督均進行了積極的探索，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不能忽視的是，未成年犯刑罰執行仍面臨著很多問題，如對未成年犯與成年犯難以實現徹底的“分開執行”；矯正方案專業化、個性化水平難以滿足未成年犯改造的需要；對未成年犯教育權、就業權保障存在不足；在執行過程中對未成年犯犯罪記錄和隱私的保護有欠缺等。究其原因，筆者認為，未成年犯刑罰執行以及執行監督工作的專業化程度不夠是其主要原因。具體表現為：

（一）執行機構的專業化程度不夠，致使監督實效不明顯

1 .監內執行成年化管理模式明顯。在機構職能上，雖然已由專門改造未成年犯的未成年犯管教所承擔矯正職責，但在實踐中，仍然存在對未成年犯使用成年化管理模式的問題。這主要體現在監獄管理設施“成年化”、監所管理措施“成年化”、民警管理構成“成年化”等三個方面。以某市為例，該市監獄局目前下設有十三所監獄，只有一所未成年犯管教所，押犯量在400左右，占全市押犯總數比例不到2%。相關部門在制定政策時很少單獨考慮未成年犯，在監舍和監獄布局方面，在管理規定、管理措施方面，如罪犯的計分考評、處遇等級等，未成年犯管教所都與其他監獄幾乎無異。同時，有教育類相關專業背景的民警在未成年犯管教所全所民警中所占比重也很低，普遍缺乏有針對性的教育方式和方法，多直接延用管理成年罪犯的方法管理未成年犯。

2 .社區矯正專業化、個性化不足。一是缺乏專業矯正人員。雖然《社區矯正實施辦法》第三十三條規定，未成年社區矯正人員的矯正小組應當有熟悉青少年成長特點的人員參加。但具體實踐中，大多數地方非但沒有專業機構甚至沒有配備專業的矯正人員。二是矯正方案缺乏針對性，個性化不足。我國未成年犯社區矯正的主要項目有公益勞動、思想教育、法制教育、社會公德教育、技能培訓、心理矯正以及就業指導、生活指導等。這些項目雖然在矯治未成年犯罪人，預防未成年犯罪人重新犯罪方面發揮了一定的效用，但由于缺乏對于特殊矯正對象的針對性，也在一定程度上難以有效約束未成年矯正對象，影響矯正效果的實現。

（二）監督機構專業化程度不夠，致使監督力度有限

作為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的監督機關，檢察機關對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的監督也存在專業化不足的問題。長期以來，刑罰執行監督的職能主要是由各地、各級監所檢察部門承擔，各級檢察機關普遍未能建立起相對獨立的機構或專業的隊伍，來實現對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的監督。以上海為例，地處松江區泗涇鎮的上海市未成年犯管教所的法律監督職責是由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的派駐檢察室履行。目前，駐所檢察室由4名檢察干部組成，且這些干部采取全市輪崗方式，他們來自不同的區（縣）人民檢察院、不同的部門，其中了解、熟悉未成年犯工作特點或者長期從事監所檢察工作的較少。而當他們通過一段時間的實務工作，專業化水平有所提升后，往往接近輪換期滿。這種輪崗制的方式雖然有利于各區（縣）的監所檢察工作的交流和發展，但也導致了對未成年犯管教所的監所檢察工作長期處于“駐所檢察人員實務經驗缺乏、專業化和穩定性不足”的狀態。

對未成年犯的社區矯正監督，目前主要由社區檢察室承擔，社區檢察室存在人員少、老齡化嚴重等問題，且沒有專門從事未成年犯社區矯正監督的人員，也未能形成針對未成年犯特點的系統的工作方式，未能充分體現出成年人和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的差異。

三、對策建議：構建“捕訴監防”一體化監督模式

正人先要正己，刑罰執行機關在短期無法提高專業化水平的情況下，檢察機關快速提高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的專業化水平就是提高未成年犯刑罰執行水平的必由之路。筆者建議，可以嘗試將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業務劃歸未檢部門，將未檢工作職責向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延伸，構建“捕訴監防”一體化模式。

（一）未檢部門歸口負責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的必要性

專業化的機構和人才隊伍，是工作專業化發展的基本保障。對未成年犯刑罰執行進行專業化的監督，需要具有以下條件：一是熟知未成年犯心理特性，如未成年犯可塑性較強、對外界認知較為簡單、渴望成長、渴望社會認同等；二是熟悉未成年犯犯罪、訴訟和刑罰執行的特殊性；三是熟知未成年犯矯正改造的特性，具有一定矯正能力。只有滿足上述三個基本要求，才能確保刑罰順利執行和監督的有效性。未檢部門具有較強的法律理論和實務工作背景，專業能力較強，且工作對象主要是未成年犯，熟悉未成年犯特性。由未檢部門承擔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工作，不僅能夠適應未成年犯身心發展特點以及教育改造的需要，還能有效整合辦理未成年犯犯罪案件的司法資源，對于遏制未成年犯重新犯罪，建設和諧社會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未檢部門歸口負責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的可行性分析

1 .從機構設置上，未檢部門開展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工作的條件相對成熟。從上海情況看，未檢部門已經具有獨立開展未成年犯社區矯正的基礎和條件，必要時可以與社區檢察部門分工協作開展未成年犯社區矯正監督工作。對未成年犯監內執行的監督，雖然因客觀條件所限，目前獨立開展工作的條件尚不成熟，但未檢部門可以與監所檢察部門聯合起來，一方面充分發揮未檢部門熟悉未成年犯特點、善于與未成年犯溝通、善于對未成年犯進行教育挽救的優勢，另一方面也能借鑒監所檢察部門對監內刑罰執行監督的實務工作經驗，通過對未檢工作司法資源的整合，實現對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的有效監督。

2 .從人員構成上，未檢干警開展未成年犯工作的專業化水平較高。相比檢察機關其他部門，未檢部門在選派干警時已充分考慮其是否適合與未成年犯溝通，是否具有相應的知識和技能。而且在長期工作實踐和崗位業務培訓中，未檢部門始終強調以充分考慮未成年犯犯罪的特殊性為前提有針對性地開展工作和培訓，這使得未檢干警在辦理未成年犯案件方面擁有更高的專業化程度、更豐富的工作經驗和更強的業務能力。

3 .從刑罰執行效果上，由未檢部門歸口負責未成年犯刑罰執行監督，有利于提高工作的整體性和延續性。在未成年犯案件訴訟過程中，未檢干警承擔批捕、審查起訴，以及全程法律監督職責，他們不僅熟悉案情，而且對未成年犯的成長經歷、家庭環境和心理特性等方面都掌握了翔實的第一手資料，與相關矯正機構也有了一定的先期接觸，這對制定有針對性的、個性化的矯正方案，有效提升刑罰執行的效果大有益處。這相比在刑罰執行階段才開始與未成年犯接觸的監所檢察人員或其他檢察人員，未成年犯顯然對未檢干警更容易產生心理認同感，這是開展教育、感化、挽救工作的良好基礎，有利于強化工作的整體性和延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