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潤博
(佳木斯大學外國語學院,黑龍江 佳木斯 154007)
英國浪漫主義詩歌是西方文學史上重要的組成部分。文學評論家們常將浪漫主義詩歌同主觀、脫離現實、寄情山水等形象聯系在一起。本文擬從生態批評的角度對英國浪漫主義的經典詩歌進行重新解讀,客觀、深入地探討詩歌中蘊含的自然意識和生態智慧,為建立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提供有益的幫助。
二十世紀60年代以來,隨著工業文明的迅速發展,人類一味地追求經濟利益,自然環境遭到了極大的破壞:土地沙漠化、水和空氣受到污染、溫室效應、能源短缺等等。面對如此嚴重的生態危機,人們逐漸開始關注環境問題以及人與自然的生態關系。文學評論家也開始轉換思想,嘗試從生態的角度進行思考。生態批評理論就是在這樣的形勢下應運而生的。
1978年,美國生態批評家威廉姆·魯克爾特在他發表的文章《文學與生態學:一次生態批評實驗》中首次提出了“生態批評”(ecocriticism)這一術語,提倡“將文學與生態學結合起來”。
生態批評是一種研究文學與自然環境之間關系的新型的文學批評。生態批評主張從生態學的角度對經典的文學作品重讀和重審,旨在通過重新審視和評論經典文學作品,分析其中蘊含的生態思想,揭示生態危機的思想根源,探索文學的生態審美和藝術表現,進而喚起人們的生態意識。
英國是世界上最早實現資本主義工業化的國家。始于18世紀后半期的英國工業革命造成了人們對物質利益的追求和對生態環境的破壞。目睹了這樣惡劣的社會環境,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拿起手中的筆,進行詩歌創作,直抒胸臆,表達出對自然的美好向往,用浪漫主義詩歌作為武器捍衛自然生態的和諧,喚醒人類的生態意識。本文將對以下幾位具有代表性的英國浪漫主義詩人的經典作品進行分析和探討,深入挖掘其中蘊含的生態思想和價值。
威廉·華茲華斯是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的主要奠基人。華茲華斯出生在英格蘭西北部的湖區,家鄉優美的風光使他從小就對自然有著深切的熱愛,這也為他獨特的生態觀的形成奠定了基礎,激發他之后創作了大量的浪漫主義詩歌來歌頌大自然的美。如在《丁登寺》(中,他這樣寫道:
我感到
有物令我驚起,它帶來了
崇高思想的歡樂,一種超脫之感,
像是有高度融合的東西,
來自落日的余暉,
來自大洋和清新的空氣,
來自藍天和人的心靈,
一種動力,一種精神,推動
一切有思想的東西,一切思想的對象,
穿過一切東西而運行。所以我仍然
熱愛草原,樹林,山峰,
一切從這綠色大地能見到的東西,
一切憑眼和耳所能感覺到的
這個神奇的世界,既有感覺到的,
也有想象所創造的。我高興地發現:
在大自然和感覺的語言里,
我找到了最純潔的思想的支撐,心靈的保姆,
引導,保護著,我整個道德生命的靈魂。
從詩中可以看出,詩人的心靈與自然是如此的貼近,如此的相同。對于詩人來說,自然中的萬物都是有靈性的,是生命的動力。在這樣的環境下,人和自然就會融為一體,和諧一致。又如在《詠水仙》中:
我好似一朵孤獨的流云,
高高地飄游在山谷之上,
突然我看到一大片鮮花,
是金色的水仙遍地開放。
它們開在湖畔,開在樹下?
它們隨風嬉舞,隨風飄蕩。
詩人將自己比作一朵孤獨的白云,在空中俯瞰大地的景色。這首詩中,詩人充分運用了擬人、比喻等修辭手法,栩栩如生地描繪出充滿活力的自然環境,表達出詩人對生態環境的贊美和向往。
華茲華斯的詩歌除了表現出對于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融的追求之外,還體現在他對于完美人性的崇拜上。華茲華斯認為兒童純真天性是最接近自然的。他的很多詩歌都描寫了自己童年時代的歡樂時光,如《致杜鵑》,詩人躺在草地上聆聽著杜鵑的啼叫聲,回想起兒時四處尋覓杜鵑的身影,使人體會到詩人純樸的童心和對自然的向往;如《每當我看見天上的彩虹》,通過兒童看見彩虹就心跳不止的激動心情,詩人提醒世人要保持童心,保持對大自然的敬愛。華茲華斯還在《勸誡》和《鹿跳泉》等詩歌中提醒世人肆意破壞自然將會帶來的嚴重后果,表現出了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華茲華斯對自然的熱愛并不是只停留在山水風光的描寫,他對自然的神圣和人性本質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都進行了認真的思考,強調恢復人性的淳樸和同情心,實現心靈的凈化,使靈魂擺脫工業文明的壓迫,享受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珀西·比希·雪萊是最有才華的浪漫主義詩人之一。華茲華斯曾稱其為“最偉大的藝術家。”雪萊生活在整個歐洲大陸被法國革命引起的政治浪潮所波及的特殊時期。他的一生經歷了重大的社會變革和辛酸的人生苦難,但是他依然以堅定的信念追求自由和平等。因此,雖然與其他的浪漫主義詩人一樣熱愛大自然,但是雪萊的抒情詩中除了描繪、歌頌自然,也抒發了詩人的政治理想和對自由的追求。如雪萊在他的代表作《西風頌》寫道:
我若是一朵輕捷的浮云能和你同飛,
我若是一片落葉,為你所提攜,
我若是一頭波浪能喘息于你的神威,
分享你雄強的脈搏,自由無羈,
僅次于,哦,僅次于不可控制的你。
在這首詩中,西風是大自然的化身,氣勢雄壯,力量驚人,人在西風的面前就顯得渺小無比,甘愿折服于西風的魄力和威力。詩人對自然的崇拜之情表露無遺,這也體現了詩人的生態良知。同時西風也可以象征雪萊身處的革命風暴,詩人渴望能像浮云、落葉、波浪一樣,能夠勇敢地迎接現實的風暴,并且在風暴中獲得自由。正是由于形象的比喻和生動的自然形象充分表達了詩人對自由的追求,《西風頌》才能夠成為英國浪漫主義時期最出色的詩歌之一。又如《致云雀》:
向上,再向高處飛翔,
從地面你一躍而上,
像一片烈火的青云,
掠過蔚藍的天心,
永遠歌唱著飛翔,飛翔著歌唱。
地平線下的太陽,
放射出金色的電光,
晴空里霞蔚云蒸,
你沐浴著明光飛行,
似不具形體的喜悅剛開始迅疾的遠征。
《致云雀》將自然的景象與人的情感融為一體。雪萊用一種歡快的筆調描繪出自然的愉悅感,但是他筆下的自然也是與人生追求相關的自然。雪萊借用云雀高遠的志向比喻人類自由的精神狀態,彰顯了其偉大的生態意識:即使面對困難的挑戰,也要追求精神的自由,這樣人類才有希望和未來。
雪萊身處在19世紀英國工業革命興盛發展的時期。雪萊本人熱衷于研究電、化學和天文學,所以在他的詩歌常會涉及到科學知識。然而當人們沉醉于科技所帶來的便利的同時,雪萊卻已經警覺地發現科技的弊端,并在詩歌中表達出對自然的憂患意識。如他在《詩辯》中控訴工業革命使人變得自私、貪婪,科技的發展使人只想占領財富,人類道德的天平嚴重傾斜。在《無題》中,雪萊用沉重憂郁的風格描寫了自然頹敗的景象,使人不禁聯想起人類目前所處的生態危機。通過重新審視雪萊的詩歌,我們不難發現詩人對人類發出的警告:只有尊重自然,保持人性的本真,不要一味醉心于科技帶來的物質上的滿足,才能構建人和自然和諧共處的美好家園。
喬治·戈登·拜倫是19世紀英國浪漫主義文學史上一位具有反叛性格的詩人。拜倫出生于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他天生跛足,父親離家出走,因而形成了他叛逆憂郁的性格。但是在充滿自然風光的蘇格蘭鄉間度過的童年時代,也為拜倫的身上烙上了浪漫主義的印記。拜倫游歷了歐洲大陸的多個國家,在享受著異鄉的山水風光的同時,他也試圖找到自己的精神歸宿。如他在《恰爾德·哈羅爾德游記》中寫道:
我一直愛你,大海!在少年時期,
像你的浪花似地,依靠住你的胸膛,
由你推送前進,就是我愛好的游戲。
從童年起,我就愛玩你的波浪——
我喜歡它們;如說洶涌不止的海洋
顯得多么可怕,也可怕得令人高興,
因為我,打個比喻,就是你的兒郎,
完全信賴你的波濤,不論遠或近,
敢于撫摸你的鬃毛,就好像我現在這種光景。
拜倫對于波濤洶涌的大海的喜愛,充分體現了他追求自由的個性。大海代表著大自然,詩人想要投入大海的懷抱,就是想要心靈和身體都與大自然融為一體,這樣詩人孤獨的心靈才能得到慰藉。又如《我愿做無憂無慮的小孩》:
告別這熙來攘往的去處——
我不恨人類,只是想避開,
我癡心尋覓陰沉的峽谷,
那瞑色契合我晦暗的胸懷。
但愿能給我一雙翅膀:
像斑鳩飛回它棲息的巢里,
我將要展翅飛越穹蒼,
飄然遠引,得享安息。
在詩中,拜倫認為只有自然才能讓他找到歸屬,詩人想要回歸自然,回歸人性的淳樸,得到心靈的寧靜,同時也表達了詩人想要擺脫當時社會的黑暗和腐朽、追求自由精神和自由境界的愿望。
拜倫的詩歌中也對人類破壞生態平衡的行為作了無情的鞭撻。如在《科林斯的圍攻》中,拜倫向我們描繪了生態環境被戰爭破壞的畫面,自然變得滿目瘡痍,所到之處生靈涂炭,人類失去了家園。詩歌生動形象地展示了生態環境遭到破壞對人類造成的嚴重影響。又如在《威尼斯頌》中,拜倫描述了人類對動物趕盡殺絕的行為。詩人認為人類與動物是平等的,對動物不幸的命運表示出同情,同時也對人類破壞生態平衡的后果做出了預警。
在英國浪漫主義詩歌中,盡管詩人們選取的自然意象和藝術表現形式各不相同,但是他們的作品中都蘊含著相同的生態思想,那就是:贊美自然,謳歌生命,倡導回歸自然。從生態批評的角度重新解讀這些經典作品,揭示詩歌中的自然觀和生態觀,可以喚起人們正確的生態意識,創建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生態文明。只有保持與自然和諧的關系,我們才能真正詩意地生存在地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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