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歷史西部小說概述

余文娟

（河海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0000）

在19世紀30年代和60年代期間，一種全新模式的西部小說應運而生，并得以發(fā)展和繁榮，這就是美國歷史西部小說。美國歷史西部小說是美國西部通俗小說①演繹的第四個也是最后一個主要階段。美國歷史小說連同其他通俗小說，都是模式小說。②

牛仔西部小說③在流行多年后，于19世紀30年代開始發(fā)生變化。這種變化是一個復雜的漸進過程。起初是單個作家的寫作風格有了某種獨創(chuàng)性，隨著這種創(chuàng)新的受歡迎而使其被反復使用，逐漸形成模式。同時，一些陳舊的讓人厭煩的因素也被淘汰。到30年代末和40年代初，這種新舊因素的更替達到了一定程度，完成了量變到質變的轉換，一類新的西部通俗小說取而代之，即歷史西部小說。

歷史西部小說在情節(jié)上沒有太多新意，依舊套用牛仔西部小說的情節(jié)模式，即以牛仔式的硬漢為男主人公，描述西部英雄與歹徒的對立及由此產(chǎn)生的種種暴力沖突，再配以彪悍兇險的槍戰(zhàn)故事和情意繾綣的愛戀經(jīng)歷。在創(chuàng)作主題上也沿襲固有模式，肯定西部區(qū)域在塑造人的靈魂和道德觀上的價值。不過從作品的總體基調和背景來說，已經(jīng)現(xiàn)實主義化。歷史西部小說立足于西方，強調給讀者一個生動的西部故事的同時，還要展現(xiàn)一個“古老真實的西部”。作者采用歷史現(xiàn)實主義的手法，在故事情節(jié)中融入了大量的西部山川資料和風土人情，使作品既保持了原有浪漫主義色彩，又增添了不少現(xiàn)實主義的魅力。

一

40年代美國歷史西部小說的代表作家有厄內(nèi)斯特·海科克斯（Ernest Haycox，1899-1950）和盧克·肖特（Luck Short，1908-1975）。

自30年代末至50年代初，厄內(nèi)斯特·海科克斯出版了一系列頗受歡迎的長、中、短篇西部小說。這些小說率先打破了牛仔西部時期的代表作家歐文·威斯特、贊恩·格雷、馬克思·布蘭德的創(chuàng)作模式，在保留傳統(tǒng)的理想主義故事框架的同時，添加了歷史的視野，增強了現(xiàn)實主義活力。此外，他也是最早運用心理分析的手法、塑造個性較為復雜的男女主人公的作家。海科克斯是一位高產(chǎn)的作家，僅1924年一年就發(fā)表了17篇作品，此后更是佳作不斷，在接下來將近30年的時間里總共創(chuàng)作了25部長篇小說和300多篇短篇小說——其中大部分是西部文學。較為經(jīng)典的有《惹麻煩的槍》（Trouble Shooter，1937）、《邊界喇叭 》（Border Trumpet，1939）、《午后的沖鋒號》（Bugles in the Afternoon，1944）和《毀滅者》（The Earthbreakers，1952）。這些作品后來都被改編成電影，風靡一時，其中以短篇小說《洛丁波格的馬車》（Stage to Lordsburg）改編而成的電影《驛站馬車》（Stagecoach）最著名。1931年對于厄內(nèi)斯特·海科克斯的創(chuàng)作生涯來說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在海科克斯創(chuàng)作的初期，為了招來讀者，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了其作品的娛樂功能和商業(yè)效應上，而并沒有從純文學的角度思考是否應使其創(chuàng)作本身更加靈活與全面。這一時期，海科克斯的作品大多以傳統(tǒng)的西部模式為藍本，很大程度上繼承了歐文·威斯特、贊恩·格雷等牛仔西部作家的創(chuàng)作風格。其早期作品中鮮見自身獨創(chuàng)性的東西，而在這一時期小說的場景、人物和語言中充斥著模仿的痕跡，從1931年開始，海科克斯的整個創(chuàng)作風格也發(fā)生了革命性的轉變，區(qū)別于以往專注于對緊張刺激的格斗情節(jié)的描寫，他更強調實事求是地描寫故事發(fā)生的歷史背景和地理環(huán)境，力求正確對待每一個細節(jié)以再現(xiàn)真實的場景。作品的構造日漸復雜，人物的性格趨于細密，而故事情節(jié)與人物塑造充滿對立與矛盾。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他對女性人物的創(chuàng)作上，使得女性在西部小說史上第一次有了自己獨特的地位，作為一個有獨立個性和智慧的個體存在，而不再僅僅作為男主人公身邊的附庸品或是為了順應情節(jié)發(fā)展的需要而存在。海科克斯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小說家，但是他命運多舛，51歲時，就因患癌癥過早地去世了。海科克斯在傳統(tǒng)的西部小說日漸沒落之時，勇敢開創(chuàng)了一條全新的創(chuàng)作道路，使得西部文學以一種更為嚴肅的方式繼續(xù)發(fā)展。在海科克斯的帶動下，一大批作者開始效仿歷史西部的創(chuàng)作風格和模式。從此，西部文學迎來了又一個嶄新的時代。

受厄內(nèi)斯特·海科克斯的影響，盧克·肖特在同一時期也出版了一系列重要的西部小說。這些小說的藝術質量在總體上不及厄內(nèi)斯特·海科克斯的作品，但依舊融入大量生動的歷史現(xiàn)實主義描寫。尤其是，他善于描寫邊陲小鎮(zhèn)的歷史、地理風貌。而且，他所塑造的少數(shù)民族的女主人公形象也很有新意和特色。1935年，肖特在《史密斯》和《街道》這樣的大眾雜志上連載發(fā)表了第一部小說《一槍之仇》（The Feud atSingle Short），此后他筆耕不輟，以每年3到4本的速度不斷創(chuàng)作出賣座的連載作品，獲得了巨大成功。從1936年開始接下來的10年是肖特事業(yè)發(fā)展的高峰期，這一時期，他不僅創(chuàng)作出了大量優(yōu)秀的作品，而且開始逐漸脫離大眾雜志界，投入層次較高的嚴肅雜志界，寫出很多有思想有深度的巨作。代表作有《勇敢的騎手》（Bold Rider，1936）、《柯特槍王》（King Colt，1937）、《血汗錢 》（Hard Money，1940）、《將他打下馬》（Ride the Man Down，1942）、《紙警長》（Paper Sheriff，1966）等。和厄內(nèi)斯特·海科克斯一樣，肖特的很多作品都被好萊塢改編成電影，深受觀眾的喜愛。其中較著名的有1947年上映的《槍杵》（Ramrod）及1948年的《月亮上的血光》（Blood on the Moon）和《科洛那的溪流》（Coroner Creek）等。50年代開始，肖特漸漸厭倦了西部文學創(chuàng)作，這以后鮮有作品發(fā)表，在艾森豪威爾總統(tǒng)任職期間，他僅發(fā)表了6部西部作品，甚至少于1940年中一年發(fā)表文章數(shù)目的一半。在接下來的歲月里，由于身體健康狀況每況愈下，1965年到1975年間，肖特每年只出版一部書，他早年在西部文學界贏得的金牌地位也逐漸為路易斯·拉摩爾這樣的后起之秀所取代。盧克·肖特是一位杰出的作家，他進一步發(fā)展了歷史西部文學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模式，為整個西部文學注入了新的動力，引進了新的視角。他對西部小說的貢獻是不可磨滅的。

二

戰(zhàn)后歷史西部小說繼續(xù)保持強勁的發(fā)展勢頭。隨著約翰·福德 （John Ford，1894-1973）、 威廉·博伊德（William Boyd，1898-1972）等人的歷史西部電影和電視連續(xù)劇持續(xù)引起轟動，美國《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上歷史西部小說也屢見不鮮，而1952年美國西部小說家聯(lián)盟（The Western Writers of America）的成立，又團結了一大批有才華的作家，進一步促進了歷史西部小說的繁榮。這一時期美國歷史西部小說的代表作家是路易斯·拉摩爾（Louis L’Amour，1908-1988）和杰克·謝弗（Jack Schaefer，1907-1991）。

路易斯·拉摩爾以創(chuàng)作生涯長、作品數(shù)量多、藝術質量高而著稱。他的許多小說融入了大量的西部歷史知識和自然風光，有“歷史風光小說”的美譽。而且他是戰(zhàn)后全球最暢銷的小說家，曾被授予“美國國會金質獎章”和“美國總統(tǒng)自由勛章”。拉摩爾的九十五本長篇小說在全世界創(chuàng)下了總發(fā)行量一億八千萬冊的最高紀錄，并且每一部作品發(fā)行量均在一百萬冊以上，其中三十多部作品被搬上電影和電視屏幕。除上述長篇小說，拉摩爾還出版了一部詩集和包括四百多個短篇在內(nèi)的若干短篇小說集。他是公認的當代西部小說明星。其代表作有《杭都》（Hondo，1953），“薩克特”（Sacketts）系列小說， 以及《風從集市過》（Fair Blows the Wind，1978）等。無論從作品的銷量還是官方與民間的評價上，路易斯·拉摩爾的聲譽都是其他通俗小說家無法比擬的。

與路易斯·拉摩爾相比，杰克·謝弗沒有那么多的作品，也沒有那樣高的榮譽。但他在戰(zhàn)后西部文學領域具有同樣重要的地位。這種定位相當程度上來自他的處女作和成名作《沙恩》（Shane，1949）。該書不但是商業(yè)上的成功之作，而且是歷史西部小說的經(jīng)典，其將充滿濃郁原始西部風味的山川風貌和民俗傳聞描寫十分傳神、逼真。1975年，他被西部小說家聯(lián)盟授予“杰出成就獎”。《沙恩》在商業(yè)上的巨大成功使杰克·謝弗源源不斷地出版關于美國西部的作品。從50年代中期至1991年逝世，他一共出版了二十多本長篇西部小說和短篇小說集，其中比較著名的有《第一滴血》（First Blood，1953）、《大牧區(qū)》（The Big Range）、《一群懦夫》（Company of Cowards，1957）、《蒙特·沃爾什》（Monte Walsh，1963）、《牲畜》（Mavericks，1967）等。這些小說與《沙恩》相比，情節(jié)結構各異，但均有類似的歷史現(xiàn)實主義風味和西部挽歌式情節(jié)。杰克·謝弗自己最喜歡的是《峽谷》（The Canyon，1953）。該書的主人公名叫小熊，是個印第安人，因為不愿參加戰(zhàn)爭，逃離了部落。為了弄清自己的行為的對與錯，他忍受著難以想象的煎熬，在山谷靜候神靈現(xiàn)身。由于長時間沒有進食，他支持不住，從山頂一直滾到山腳，并跌斷了腿。當他掙扎爬起時，開始領悟到自然力的不可抗逆。他從谷底爬回部落，贏得了愛情，并試圖將妻子帶回峽谷過田園生活。但新生兒的猝死，妻子的哀傷讓他留在部落。最終他才徹底明白人生的真諦。這些作品的問世，反映了杰克·謝弗不滿意戰(zhàn)后美國西部的現(xiàn)狀，試圖通過自身的種種努力提高藝術創(chuàng)作水準。正如他1961年對記者所說：“如今許多作家都在炮制西部小說，但他們沒有什么寫作能力，常常是重復那些老掉牙的模式。這種撿西部垃圾的作家比六年前多了一倍。從整體水平上來講，即便是那些有點寫作能力的人，其作品質量也明顯不如以前了。”

杰克·謝弗絕不是杞人憂天。事實上，在路易斯·拉摩爾、杰克·謝弗等幾位西部小說家之后，美國以“再現(xiàn)古老的真實西部”為己任的歷史西部小說已經(jīng)逐漸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藝術水準低下的“色情加暴力”的成人西部小說。這種小說自70年代由花花公子出版公司推出后，即蔓延到整個西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領域。現(xiàn)實主義的藝術描寫退出了歷史舞臺，浪漫主義的低劣虛構再次成為時尚。歷史在重復，在廉價西部小說的基礎上延續(xù)。

注釋：

①美國西部通俗小說是通俗小說的一個分支。詳細介紹請參見余文娟的《美國西部通俗小說的源與流》.世界文學評論，2（2010）：292-294。

②余文娟.美國西部通俗小說的源與流.世界文學評論，2（2010）：292-294。

③牛仔西部是美國西部通俗小說的第三個階段，即歷史西部的前一個階段.

［1］Blair，Walter.American Literature：A Brief History［M］.Glenview： Scott， Foresman and Co，1974.

［2］Billington，Ray A.America’s Frontier Heritage ［M］.New York： Holt， Rinehart and Winston，1966.

［3］Bloodworth，Jr.，William A.Max Brand［M］.New York：Twayne Publishers，1993.

［4］Bold，Christing.Selling the Wild West［M］.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87.

［5］Buble，Paul，ed.Popular Culture in America［M］.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87.

［6］Cawelti，John G.Adventure，Mystery，and Romance［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6.

［7］Emerson，Everett H.ed.Major Writers of Early American Literature［M］.Madison：Univ.of Wisconsin，1972.

［8］Erisman，F(xiàn)red and Etulain，Richard W.Fifty Western Writers［M］.London：Greenwood Press，1980.

［9］Folsom，James K.The American Western Novel［M］.New Haven，Conn：College and University Press，1966.

［10］Nash，Roderick.Wilderness and American Mind［M］.New Haven，Conn：Yale University Press，1967.

［11］Rosa，Joseph G.The Gunfighter：Man or Myth ［M］.Norman：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1969.

［12］Steckmesser，Kent L.The Western Hero in History and Legend［M］.Norman：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1965.

［13］Sutherland，J.A. Bestsellers：Popular Fiction of the 1970s［M］.Routledge，London，1981.

［14］Vasudevan，Aruna，ed.Twentieth-Centry Romance and Historical Writers［M］.London：St.James Press，1994.

［15］常耀信.美國文學簡史［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0.

［16］黃祿善，劉培驤.英美通俗小說概述［M］.上海：上海大學出版社，1997.

［17］劉海平，王守仁.新編美國文學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18］吳定柏.美國文學大綱［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