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苓植
老江!且讓我這樣稱呼一次江曾培先生。但這絕非不恭,我只是想以此來證實那句老古話兒:姜是老的辣!尤其在江曾培先生文集出版之際,更加深了這種印象——
老江,老姜……
翻閱著先生一卷卷厚重的文本,浮想聯翩,悠悠往事不禁又涌在眼前。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文壇上便有這樣一種傳聞:中國出版界的編輯大師當數“北王南江”。“北王”系指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之王笠耘先生,“南江”即指江曾培先生而言。據稱,他們似乎均有“點石成金”之術,并曾嘔心瀝血地助多位青年作家“終成正果”。當時我正身處遙遠的草原,整日里與牛馬駱駝羊混跡于一起。雖然早知二位大師之大名,但天各一方卻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但說來也怪,小人物往往偏會撞大運。由于機緣巧合,誰料我竟先后受過兩位大師的教誨和點化。比如說,《江曾培文集》中猶有一篇關于拙作《虬龍爪》的評論文章,并曾使我終生受益匪淺。
我是如何認識江曾培先生的?
好像還得提到一位人格高尚的資深老編審——左泥先生。他代《小說界》向我約稿,我便忐忑不安地寄去了一篇有關“玩島”的小說。這與我之生性怯懦有關,唯恐涉筆官場與政壇捅出婁子。故而我的小說大多只寫人和動物的關系,如《駝峰上的愛》只寫了孩子、駱駝與狗;《死海》只寫了人和沙原蜥蜴;而中篇小說《虬龍爪》似乎就更不著邊了,竟通篇只寫了玩島……為此,我曾和左泥先生通過電話,聲稱此篇小說“權當交差”“如不用請代擲之紙簍”云云。誰料這篇小說最終還是在《小說界》上以頭條發表了,隨后又見到了江曾培先生發表的評論《讓養鳥真正進入審判娛樂境界——讀中篇小說〈虬龍爪〉》,我為之受寵若驚,但直到此時我尚未與先生謀過面;只是開始懂得在文學創作上不自覺進入了。
不久我們終于在上海難得地相見了……
但必須說明,這次會面真可謂“見也多多,別也匆匆”。剛剛握手尚未等說一聲謝謝,他已經因有急事被工作人員喚走了。這或許就是“北王南江”之不同:江曾培先生不僅僅是位杰出的編輯大師,而且還是一位在上海有口皆碑的出版家。而對于這“相見匆匆”我已經很知足了,有老大哥左泥先生相陪終于放松下來。須知,我純屬一位來自遠天遠地的草根作者,且與生俱來的患有另類“恐高癥”。能見先生一面足矣,以免土頭巴腦言多有失“露怯”。因而在上海從來就沒有過任何奢望,卻誰料見面雖少,先生仍不忘通過各種方式繼續“點化”著我。
這曾使我大喜過望,也曾使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做人,當應做先生這樣的人:只顧默默為文學事業做出奉獻,甘愿一生“為他人做嫁衣”。我們見面的機會雖說極少,但我還是體會到他對我的一片良苦用心。就在先生為《虬龍爪》發表評論之后不久,他又專門為這部中篇小說在上海召開了一次座談會。先生是難得地親自出席了,但卻僅僅是以一個文學評論家的身份默默參與的。好像是為了使我這個來自戈壁荒漠的“土著居民”能盡快地“放眼看世界”,請來的專家學者都是我做夢也難得一見的。其中有國學大師錢融先生,小說大家王安憶女士,文學評論界引領一代新風者吳亮、酈國義、程德培、曾文淵等諸先生……一時間,雖不能說使我“茅塞頓開”;但從長遠來看,在我以后的文學創作中確實平添了幾分“悟”性。而似乎為了從客觀上證明先生的“遠見卓識”,中篇小說《虬龍爪》竟入選了當年十余種選刊,并入選《新華文摘》。
據說,至今仍保持著入選者之最——皆因一些選刊已經停刊了。但這篇中篇小說確實還曾在上海、內蒙古、《中篇小說選刊》等處獲獎,并入選《中國動物小說選》、《市井小說選》等多部選集。當然,先生對少數民族地區作家的關懷并非只有我一個,如原內蒙古作家協會主席、蒙古族著名作家扎拉嘎胡之長篇小說,就曾得到先生多方面的關注和指點,并為這部長篇專門寫了評論。故而這位年事已高久病在床的蒙古族老作家,至今仍對先生感激不盡,并對能在上海出版這部長篇引以為榮。
我和先生是在多年后才有機會朝夕相處的。那是在茫茫的大草原上,同來的還有“貌似年輕朱時茂”的修曉林同志。只嘆歲月流逝,我和先生均已快進入退休之年了。不知為什么有了機會促膝深談,卻反倒覺得沒有什么可談了。什么文學、什么社會、什么作家群里的是是非非,好像都變得已很遙遠。我與先生只是相偕著在大草原上議論蒙古包的結構,在烏蘭布和感嘆大沙漠的雄渾,在鄂爾多斯探索著成吉思汗陵園的秘史……而更多的卻是心靈相通的各自沉思。
又是十多年過去了,幾乎就更少見面了……
但有關于先生現狀的,我還是大體了解的。比如說,先生為根絕疾病的隱患曾毅然決然地動過大手術;再比如,先生為鍛煉身體至今仍寧舍電梯在十層樓間步行上下;更重要的一點還在于,我知道先生在退休后仍擔任著多種職務。忙,忙,整天還在為了出版業和扶持文學新秀忙!至于我和先生主動聯系,那是因為已深知自己“朽木不可雕也”!即使穿上西方華貴的燕尾服,似也只能包住中國式的屁股蛋子,也絕難包住中國老漢這張苦瓜臉。知足者長樂,再不能打擾先生了!
終于收到了七卷厚重的《江曾培文集》。雖正值馬年春節,我還是如饑似渴地捧讀了起來。雖僅僅細讀完第一卷,但已讓我感嘆不止了。在我看來,僅憑這厚重的第一卷之內涵,就可將其稱之為中國改革開放后的文學編年史、變革史、發展史。通過一篇篇的文學評論,展現了中國近三十余年文學之全過程,而且這一篇篇意蘊深遠的論文,不僅有助于人們回顧過去,同時也可作為當代文學青年學習寫作的教材。春節期間,內蒙古有一位頗有成就的年輕作家拜年時曾問我:如何更上一層樓?我即向他推薦了先生文集之第一卷,并告之如果能讀懂、讀通、讀透了,想必會“迎刃而解”!只是沒想到這小伙子臨走時,愣隨手“順”走了先生文集的第一卷。名曰借,可多會兒還呢?沒準兒!
聯想頗多!為報答先生對我曾有過的教誨和點化,特以此拙文遙祝《江曾培文集》的出版!
先生,多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