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兩億元像球一樣翻滾

劉子豪

回扣8個點

我們老百姓都痛恨貪污，尤其是看到電視上曝光出那些貪官動輒貪污上千萬，更是恨不得他們立刻被槍斃。可痛恨的同時大家都會好奇，那么多錢，這些貪官是怎么貪來的？

前一段時間，我恰巧聽到了一個“貪污”的計劃，我終于明白，“貪污”絕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簡單。

我表哥開了個投資公司，其實就是民間借貸公司。由于人脈廣，生意也做得很雜，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只要能賺錢，什么都做”。我在這個公司幫忙。

去年9月份時，表哥在一家KTV和一個40多歲的男人見面。聽表哥說，這男的是銀行的一個中層干部，姓王，我叫他“王哥”。

兩人先找了個地方喝酒，喝到半夜12點多，又換了個地方喝茶聊天，才開始聊起正事。如果在平時，表哥聊什么都不讓我在場，可那天他感冒很嚴重，不停地打噴嚏，我在旁邊不斷地遞紙巾，結果就沒離開，聽到了兩人的談話內容。

“我有個朋友，關系靠得住。他在單位掌控財務資金，現在這單位有兩個億，按他們的規章制度，只能存銀行定期，或者買國債。這樣一來，我這朋友從中賺不到什么油水，所以托我想辦法。”表哥跟王哥說。

王哥喝得半醉，笑著說：“這還不簡單，你讓他把資金存到我們銀行，存三年定期，我和領導申請一下，在正常兌付利息的基礎上，每年再給他個人0.5%的回扣。這么算，一年就是100萬。3年300萬，怎么樣？”

只要存銀行，就立刻賺300萬回扣！我在旁邊聽得激動不已。但表哥卻搖頭，說：“王哥你是不是逗我呢，銀行對大額存款客戶都會額外給點好處，這種事地球人都知道，我朋友怎么敢拿這種回扣。”

王哥笑了笑，又問：“看來你說這事，對方是很有誠意嘍？兩個億的資金他確實能掌控？什么單位？你這朋友是什么職位？”

表哥說：“王哥，你別查戶口啊。錢肯定他能掌控去向，其他的你也別問。你放心，我絕不是試探你，也不是說著玩。”

王哥坐直了一點，說：“那好，咱們正式說一下，他想要多少回扣？”

表哥說：“8個點。”王哥哦了一下，又問：“你這朋友肯定靠得住？”

表哥點點頭，說：“8個點一年是1600萬，三年4800萬，給我倆一人100萬費用。”

王哥搖頭說：“不行，我們兩個忙活一氣，一人才分100萬，太少了。給我們兩個至少一人300萬，否則誰也不愛冒這風險。”

表哥說：“王哥，你先別忙著談分錢啊，這業務你能做嗎？”

變名洗錢

王哥說：“可以做，方法是這樣，咱們三方首先要見面溝通好。然后你出面注冊兩個投資顧問公司，其中一個公司和你朋友的那個單位簽一個投資顧問協議，讓你們公司成為他們單位的正式投資顧問，把資金的具體經辦委托給你們。”

“你注冊的公司成為顧問后，就可以代表那個單位和我們銀行談，不做普通大額存款，而是做協議存款，存期三年，利息比三年期利率高0.5個百分點（即年利率4.75%）。同時附加條款，要求銀行對該筆資金的使用必須經過你們許可，也就是說，銀行要把這兩億資金貸給誰，不僅僅銀行要審核，還需要經過你們的同意。這件事我運作，我們銀行肯定會答應。”

王哥接著說：“這樣一來，實際上這筆錢進入銀行之后，究竟會流向什么地方，就是你我二人掌控的了。下一步，我去找一家信托公司，讓他們開發定制一個理財產品，規模就定為兩億，年收益率定在8%，銀行直接全額認購這個理財產品，可以直接獲得3.25%的收益率。只要我做些工作，我們銀行肯定能同意這個投向，然后你們公司自然也是同意的。”

看著表哥點頭，王哥繼續解釋說，錢經過這么一輪流轉，就從銀行存款變成了通過信托進行理財。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放開手腳了——現在外面很多企業，尤其是房地產企業都擠破頭地想融資，可自身的資質又沒法從銀行拿到貸款，只好向信托公司融資，融資的利息基本上都在15%以上。我敢保證，這個理財產品的利率如果定在17%的話，肯定能立刻貸出去。

“17%的利息里，信托公司要拿一個百分點做傭金，剩下16%，理財產品到期償付銀行8%，那么就還剩下8%，也就是1600萬。然后信托公司和你注冊的第二個投資顧問公司簽訂一個顧問協議，用支付顧問費的形式，把錢支付給你們公司，你們公司再轉給你朋友個人，不就完事了？”

刀刃上跳舞

我在旁邊已經徹底聽傻了，憑著我僅有的一點金融知識，我感覺到王哥說的這條途徑其實是在洗錢。這其中的關鍵點在于，表哥的那個朋友，其所在單位規定資金只能存銀行或買國債，其資金的性質是固定收益。但如果按照王哥的做法，錢進入銀行后，通過銀行自己購買理財產品的方法，把這個錢變成了可以用于投資的錢。

王哥和我表哥，是把本來是用來做存款的錢，直接拿去做投資。獲得高額回報之后，再支付存款的利息，剩下的收益，就歸了王哥和我表哥。哦不對，是歸了我表哥的那個朋友。至于王哥和表哥，都是從中賺點跑腿錢。

這實在是一個極具專業性、高智商，通過銀行、信托進行貪污的手段。表哥的那個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利用這個鏈條，不用自己露面，只需要經過一連串的洗錢動作，就可以輕松獲得幾千萬的收益？

這些事來不及讓我想，表哥和這位銀行的王哥之間仍在不斷討價還價，最終確定，兩億資金進入銀行做協議貸款的利率是4.75%，銀行認購信托公司理財產品的收益率是7.75%（銀行賺3%利差）。然后信托公司貸給企業的利率是17%，中間剩下的9.25%的利差，表哥和王哥每人抽取1%，剩下的7.25%，歸表哥的朋友。

然后雙方又開始討論如何繳稅。因為表哥、王哥兩人得到的1%，以及我表哥朋友拿到的7.25%（以兩億資金計算，一年獲利1475萬，三年就是4350萬），都需要通過顧問公司把錢轉出來再給個人。而這其中的發票稅高達10個百分點以上，如此大金額的支付，稅務部門肯定是要查的。

表哥說這件事可以解決，他可以用兩個農民工的身份證注冊那兩家投資顧問公司，做完這筆交易后，通過稅務部門的人直接把公司廢業。但由于涉及到幾千萬的賬目，做廢業成本非常高，廢業一家公司至少要支付近百萬的好處費。表哥和王哥最終商定，這筆錢由三方按比例均攤，詳細算下來，刨除稅款和好處費的開銷，表哥和王哥每人能從中獲利180萬。而表哥那位神奇的朋友，最終能拿到的實際回扣，高達3600多萬。后來我才知道，我表哥又專門給這位朋友提供洗錢服務，把3600多萬直接洗成了合法收入，又從中賺了150多萬。

我學過金融，知道這件事雖然看起來名正言順，但其實不但涉及到洗錢、貪污，還蘊含著巨大的風險——最終以17%的高利拿到貸款的那家企業，如果最終不能如期償付貸款，那么整個鏈條就徹底崩塌了。那么，銀行、信托只能互相推諉，讓事情變成一團亂賬，而最終受損的，將是表哥朋友所在的那個單位。

雖然我不是當事人，卻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繪圖/王鐸

責編 /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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