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黃雪雅

一

“俺大在哪兒呢？”阿和在奶奶懷里輕聲問，黑葡萄似的眼珠轉來轉去。老人嘆了口氣：“應該在沙丘的那邊吧！”

阿和長在大西北，習慣了揚塵的拍打和無邊的沙丘。他每天伴著蒼勁的號子聲醒來，隨著夕陽西下找尋屬于奶奶的那縷炊煙。阿和從未想過沙丘的那邊是什么，奶奶這個回答讓他的小腦袋瓜想得都有點兒疼了。

二

“阿和，阿和，你大回來了，快回去看看吧！”有人來叫阿和的時候，阿和正在玩跳馬，冷不丁地從別人背上摔了下來。他揉揉腿，慢悠悠地挪回家。他猶猶豫豫地走進院子，看見奶奶正一味地往爐膛里添柴火，而那個應該是他大的男人坐在一旁猛勁兒地抽煙。

一看到他，男人立刻站起來，眼里閃出耀眼的喜悅，兩只手不知道該放在哪里，嘴張了張，卻什么也沒說出來，只對他露出一個局促的微笑。

阿和一下子愣住了，徑直鉆到奶奶懷里。奶奶放下柴火，看著阿和：“怎么了，你不是想你大嗎？你大就在那兒呢，不高興啊？”

阿和緩緩地抬起頭，注視著這個男人，他們的眼睛真像啊！看著這雙眼睛，阿和的心里少了些不安。

當黑夜將最后一抹霞光吞噬的時候，整個大地都陷入了一片寂靜的黑暗。

“阿和？”奶奶輕聲叫。

“嗯。”

“明天，你就跟你大去城里吧！去沙丘的那邊。”

阿和的心收緊了，“奶奶去嗎？”

“奶奶不去，家里的豬還小呢，奶奶走了，誰管它呀？”

“嗯……那你啥時候來找我？”

“等奶奶把豬喂大，就帶著肉去城里找你。”

“說話算數！”

“奶奶啥時候騙過你？快睡吧！”

三

當晨光以女王般的姿態打破最后一縷沉重的黑暗時，阿和和奶奶，當然還有他大正在鎮子里唯一的汽車站牌前等長途汽車。

“哦，對了，娃晚上愛蹬被子，你警醒著點兒，小心他著涼了。”

“知道了，你都說了好幾十遍了！唉，車來了，阿和快提著東西，跟著大上車。”

阿和被他大連拖帶拽地上了汽車，突然覺得心里塌下去一塊，他連忙回頭，看到奶奶滿臉的淚水。

“奶奶你一定要來看我！”阿和把腦袋伸出窗外，聲嘶力竭地叫道。

可老人僵在那里，沒回答阿和，只是怔怔地看著阿和的腦袋像小黑點一樣離她越來越遠，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似的難受。

四

老人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她像剛想起什么似的，猛一下站起來，開始燒水做飯。做好飯，她在桌上擺上兩副碗筷，還不時地向外張望。

奶奶把火熄了，焦急地去了鄰家。“這娃喲，咋這么愛耍！大妹子，俺家娃在沒？”“啥，你糊涂了吧！阿和今早不是跟他大到城里上學去了嗎？”

老人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對，娃去城里了……”她退出了鄰家的門，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老屋，像忽然被抽干了靈魂。

五

大半年的時光就這樣靜悄悄地過去了。圈里的豬長得又肥又壯，正懶洋洋地臥著睡覺，門吱吱呀呀地開了，老人拄著拐杖走出屋，吃力地把門關上。她雙手哆嗦著把拐杖放到門邊，緩緩地坐到板凳上，安詳地閉起腫脹的雙眼。土屋的旁邊是一排空了的老房子。

“走啦，能動的都走啦。阿和，你長成啥樣兒了呀？”

遠處的沙丘旁，有兩條新修建的通往城里的公路，像極了老人臉上的兩行濁淚。

【作者系河北省邯鄲市第一中學高三中道（12）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