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在水里的桃花（外一首）

陳樹照

那年清明節 我隨大哥去鄉下

給他女兒上墳 一朵桃花

從身后飛來 粉紅色的小花瓣

鮮艷得像紙灰里的火焰

我順著小路往前走

一園桃花開得平靜而絢爛

一些桃樹正在懷抱幼子

另一些飛花

像一只只踏浪的蝴蝶

落在水面上 隨波逐流

前面是水 后面是水

深深淺淺都是水

牛溪河像一條彎曲的天路

跋涉在大山峻嶺之中

那些泊在浪尖上的飛花

將要漂落何處？

沒等我找出答案 墓地那邊

傳來嫂子的哭喊 我那可憐的嫂子

為她16歲打工進城不到一年

被鋸條切開頭顱的女兒傷心 痛惜！

等大哥把她扶起

我看見嫂子那張滿是淚痕的臉

與這個溫暖的春天相比

是多么的灰暗……

釘 子

釘子 一枚塵世的釘子

誰能躲過挨砸的命運？

挨錘子 斧頭 鋃頭砸

大金屬對小金屬 往里往下

鐵與鐵撞擊火星

一點 一錘狠命地砸

砸入木頭 墻壁 物器

比骨頭更硬 更冰冷的地方

去承受黑暗的壓力

比錘砸更重的分量 死死咬住

自己的一生 誰比一枚釘子

更善盯守而忍辱負重？

如果不是那些最終腐爛

消亡的物器 物件 誰能看到

一枚釘子 在生存的路上

被擠壓得扭曲 變形 而一聲不吭

在一下 兩下 用力那一刻

該是多么迅猛 疼痛 無奈

不進去也得進啊 生為釘子

誰能抵過錘砸的強權和暴力

即使彎了 斷了 也免不了挨砸

砸入指定部位 從此固定

不得翻身 即便死亡

也得所有的枷鎖爛掉后

才能露出那銹跡斑斑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