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下了郭美美這枚“臭雞蛋”？

尹潔+黃瀅

2014年7月9日，北京警方打掉了一個在世界杯期間組織賭球的犯罪團伙。團伙名單中那個醒目的名字“郭美美”，讓人們對她已經淡忘的記憶瞬間又鮮活起來——三年前，這個年僅二十歲的女孩因為“紅會炫富事件”一夜爆紅，繼而靠著“包養”、“干爹”等詞語過著高曝光度的生活。郭美美用自己的青春歲月完美演繹了一場活色生香的荒誕鬧劇，而透過這場鬧劇，人們看到的是社會的一道道扭曲的傷口。

骯臟的財富來源

據郭美美供述，她曾先后六十余次往返澳門、香港及周邊國家賭博。2012年底，郭美美在澳門賭場認識了賭徒康某某，很快發展為情人關系并在北京同居。2013年2月，二人在朝陽區北京公館西塔樓以月租一萬九千元的價格租下一套房屋用于設賭。隨后，他們又購置了賭桌、籌碼、POS機等相關設備。第一次組牌局時，康某某與一個中國合伙人開了一場，郭美美“只賺了七萬多”。于是她自己出面組織，聘請專業發牌手，找專人負責賭資結算，邀請“朋友”上門賭博，從中抽取3%至5%的返點作為“水錢”。據警方初步核實，郭美美開設的賭局每場賭資金額都在百萬元以上，她個人通過“抽水”非法牟利數十萬元。

非法牟利的過程還伴隨著一次次炒作。據郭美美供述，她在澳門賭博時認識了某賭博網站負責人杰拉德。杰拉德提出借郭美美之名提高該網站的知名度。不久，“郭美美在澳門賭博輸兩億六千萬”的新聞就由該賭博網站率先“披露”出來，并被各大網站爭相轉載。作為回報，杰拉德向郭美美提供了四十萬元籌碼供其賭博。但郭美美很快發現，這條消息對她申請銀行購房貸款有負面影響。于是杰拉德再次發出假消息，稱郭美美找到了新的靠山，幫其還了一半賭債。這次，杰拉德又向郭美美支付了十萬元的酬勞。

郭美美還向警方供認，自己的主要經濟來源其實是“演出報酬”——她與南方某演藝公司簽約，每年進行不少于五十場的“夜場商演”，每場報酬五萬元。但警方核查后發現，在不足二十場的所謂“商演”之外，郭美美更多地是以“商演”為名進行性交易，每次價碼達數十萬元。

從“小太妹”到“富家女”

公開資料顯示，郭美美原名郭美玲，1991年出生于湖南省益陽市。據辦案民警披露，其父有詐騙前科，母親郭登峰長期經營洗浴、桑拿、茶藝等休閑服務。家里的另幾位親戚也劣跡斑斑：大姨曾因涉嫌容留他人賣淫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舅舅則曾因販毒被判刑。郭美美一直跟著母親生活：“我媽過去從來不管我，她自己還忙著事業、忙著談戀愛。”

1996年起，郭美美先后在廣東深圳、湖南益陽等地念書。益陽市朝陽國際實驗學校的老師張亮（化名）在接受采訪時曾表示，學生時代的郭美美就顯示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喜歡畫淡淡的眼線，穿時髦的衣服，踩低跟的亮皮鞋。”她的初中同學王琴（化名）也回憶，初中時代的郭美美在長輩和老師面前很乖巧，但真實的生活中卻是一個“小太妹”，喜歡跟“壞孩子”混跡在一起，還常和調皮的男生玩曖昧。

2008年9月至2009年9月，郭美美花錢進入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進修。從那時起，她便參加各種演藝比賽、出演網絡短片、拍攝雜志照片并跟一些人“吃飯”。郭美美努力將自己打造成富家女。但據知情人透露，她的家庭條件并非其自稱的那樣優越，“事實上，她到北京上學都是她阿姨提供的盤纏。”

2011年1月12日，郭美玲改名郭美美。至于原因，其母郭登峰在一次飯局上說：“我曾遇到一個算卦大師，他告訴我，將孩子的名字改成郭美美以后，這個孩子能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而就在改名后不到半年，這個年僅二十歲的女孩便真的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干爹”供出炫富真相

2011年6月，有網友翻出郭美美的微博，發現她的身份認證是“中國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卻貼出了一系列炫富生活照。這一發現，很快引發了公眾對郭美美財富來源的強烈質疑。有網友甚至推測：為郭美美提供豪華生活的“干爹”王軍，正是中國紅十字會（下文稱紅會）副會長。雖然紅會在第一時間澄清，“沒有紅十字商會的機構，也未設有商業總經理的職位，更沒有郭美美其人”，但接踵而來的質疑，還是對紅會的名譽，甚至整個中國的慈善事業帶來了嚴重影響。據民政部統計數據顯示，2011年6月全國社會捐款為十億兩千萬元，7月則僅有五億元，降幅接近51%。

直至2014年7月24日王軍因涉嫌刑事犯罪被拘留，人們才從他的供述中聽到了整個事件的真相：今年四十六歲的王軍是深圳人，以參股方式投資房地產、基金等領域。2010年8月，他和郭美美相識，“第二天我就跟她發生了關系，當時她向我要了三萬塊錢。從那以后，她想要錢了就會從北京飛到深圳找我，我安排食宿并每次給她五萬塊算是包養費。”

2011年，王軍投資五百萬元在朋友收購的中紅博愛公司中參了10%的股份。當時，該公司正與中國商業紅十字會商洽開發“中國博愛小站”項目，開展的業務包括購買車輛免費為社區老人提供醫療服務，車輛噴涂“紅十字”標識。在飯桌上聽到這一消息后，郭美美為增加炫耀資本，將個人微博認證從“演員歌手”更名為“中國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

郭美美為何“越罵越紅”？

為何郭美美每一次并不光彩的亮相，都能引發輿論的廣泛關注？知名時評家石述思認為：一是她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鳳姐、干露露等人已經鋪墊好了民眾的“審丑”心態；二是整個事件承載了社會的多重情緒，“當貧富差距巨大的時候，仇富心理就特別嚴重，而郭美美與紅會扯上關系，更增添了民眾對公辦慈善機構的不信任，對公權力的不信任。”

“郭美美是很多人犯賤的鏡子。當她乘坐著欲望快車駛向地獄時，所有人都在推波助瀾；如今，人們只顧著玩命地批評這枚‘臭雞蛋，卻忘了找出她背后的‘老母雞。”石述思認為，在這場消費郭美美的盛宴中，沒人能夠置身事外：郭美美的母親肯定沒教過她禮義廉恥；學校則過于重視應試教育而非教孩子如何做人；“干爹們”更沒有給她樹立道德的榜樣；當郭美美炫富被罵時，媒體的報道也為她的大紅大紫貢獻了力量；而在網絡時代，網民只要簡單地點幾下鼠標，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就會形成一次大范圍的傳播，讓郭美美“越罵越紅”。

“權力要裝進籠子里，欲望也要裝到籠子里。”石述思說，在這個欲火焚身的年代，要想保持理性，不僅要靠法律，還要靠人人自律。“不要盲目拿道德去綁架別人，而要時時反觀自己。你有光明，中國才不會黑暗。”

【原載2014年第22期《環球人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