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奧·巴斯孔塞略斯：鳥瞰視界

是否想知道飛鳥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巴西攝影師卡西奧·巴斯孔塞略斯（Cássio Vasconcellos）可以告訴你答案。這位攝影師把自己熱愛的攝影和航空結合起來，創作了很多驚人的航拍照片。在他的《空中》（Aerials）系列中，照片都沒有經過暗房或數碼后期處理；他的另一些作品則展現了當代社會的復雜性和多樣性。

巴斯孔塞略斯最大的一幅展出作品有12米長，畫面中成千上萬不同種類的車輛整齊地停放在一起，看起來無邊無際（圖01～03）。遠看這幅作品，你會以為是五彩斑斕的點的集群；但當你靠近觀賞，你會發現每一個點都是一輛獨立的汽車；再靠近一點，你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每輛車的結構細節和維修痕跡。當你一步步靠近這幅作品，你會發現自己最初以為的同質化海洋，逐漸分解成為獨立區別的對象，每一個組成元素都有自己的特征和故事。

巴斯孔塞略斯拍攝的《圣保羅夜景》（Sǎo Paulo Noc-turnes）系列（圖08～11）給人一種全新的觀感，燈光的鮮明色彩變幻為縱橫交錯的線條，展現出令人震撼的畫面感。在這里，視覺的距離和透視關系消失了，畫面主體的形態和色調變成了一種美妙的拼接。這種對于“城市色彩”的探索，一直延伸到了他的《多倍》（Multiples）系列（圖04～05）中。巴斯孔塞略斯在固定的機位拍攝每棟建筑，照片隨著時間和光線變化，也呈現出不同的面貌。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可能不容易感知到這種光影漸變，但當這些單幅照片集結起來，就變得如同一支交響樂，每件樂器在用自己不同的音色演奏同樣的曲調。

巴斯孔塞略斯作為一名著名的藝術家，在北美、南美以及歐洲都展出過自己的作品。他獲得過很多重要的獎項，目前大部分作品被里約和圣保羅的當代藝術博物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國家藝術博物館、休斯敦的藝術博物館以及法國國家圖書館收藏。巴斯孔塞略斯現居巴西圣保羅市。

（阿拉斯戴爾·福斯特是在悉尼生活工作的作家、策展人和攝影研究者，其網站是：http：//www.culturaldevelopmentconsulting.com）

阿拉斯戴爾·福斯特對話卡西奧·巴斯孔塞略斯

你是如何成為一名攝影師的？

15歲那年的一個周末，我和父母出游，開始接觸攝影直至現在。自然而然，攝影成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在初學階段，我的父母給予我很大的鼓勵和支持。尤其是我的父親，他是一名藝術商人和文物研究者，他覺得我有天分，于是鼓勵我努力鉆研攝影。

是什么讓你對攝影抱有如此熱情？

攝影是我生活中最大的樂趣，也是我最擅長表達自我的媒介。自從15歲時的那次家庭旅行后，攝影就一直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它有太多吸引我的地方了。首先，攝影可以凝固住一個瞬間，永遠將之保留下來；其次，攝影可以從現實中擷取片段，從世界中提煉信息，我們可以將其轉換為新的表達語言。

請談談《空中》這組照片。（圖06～07）

我對直升飛機的熱情同樣強烈，我研究航拍，自己也嘗試過很多次飛行。這是我最喜歡的拍攝方式，它可以將我的兩個愛好結合在一起。

你如何選擇拍攝地點？

大部分時間我沒有特別挑選。有時候我會在飛行前用谷歌地球（Google Earth）研究一下，但經常是突然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場景或者路線，然后開始拍攝。

在你早期的系列作品《多倍》中，你拍攝了一天中不同時段的大樓，這種創作方式有點像克勞德·莫奈（法國畫家，1840～1926）重復地畫著不同時節的干草堆（1891年秋到1892年春，莫奈畫了24幅《干草堆》—編者注），這幅作品中的色彩令人印象深刻。

是的，我想要討論光線的重要性，光線可以使一些事物的外觀發生強烈變化，比如作品中的大樓，然而我們在生活中卻意識不到這樣的變化。只有通過照片，我們才能清楚看到這種漸變。在這組照片中，這種漸變和視覺效果是最重要的。

在你早期的作品《圣保羅夜景》中，你把撞色、人造光和夜空等元素結合在一起，創作了這些城市夜景照片，這組照片也有不同尋常的色彩效果。（圖08～11）

城市夜景是我一項長期的拍攝計劃。攝影是使你了解自己生活在何處的一種方式，當你拍照，你會重新找到自己和這座城市的關系。攝影師總是去到一般人不常去的地方，經常在城市漫步，可以讓你發現自己和城市一種不同尋常但又有趣的關系。

我開始用這些不同尋常的顏色創作，因為我覺得讓城市呈現出新的氛圍很有趣。一座城市中，既有已知的，也有未被探索發現的。這樣的拍攝方式，就像是營造一種城市的“幻象”。

《集合體》（Collective）是把無數的小元素合成為一幅巨大的作品，這些照片是如何創作的？

這些場景大部分是虛構的，但也可以說是在講述某個地方的故事。比如，在美國的亞利桑那州沙漠中有一片飛機的“墓地”，這個地方是真實存在的。（圖12）

什么是“墓地”？

飛機的“墓地”一般位于美國的沙漠中，特別是亞利桑那州。當飛機到了它們的使用壽命，就被放置在那里準備拆卸和回收。還有一些飛機，雖然沒有報廢，但是因為沒有用處，也被存放起來。沙漠氣候比較干燥，飛機的部件比較容易保存。在“9·11”恐怖襲擊之后，美國的航空經濟衰退，這些地方存放了很多新飛機。

還有一幅作品是從空中俯瞰人群，遠遠看就像是谷物或者沙子。（圖13～14）

我在《集合體》這組照片中討論的是數量龐大到驚人的事

物，這張照片的主題是人群，另一張照片是汽車。你可以在不同的距離、不同的角度欣賞它。遠遠看去，人群像是一塊蓬松的地毯。只有當你離得足夠近，你才能看出來拍攝對象其實是人。這個場景正是由人組成的，一個巨大而同質的集群。這就是如今世界的規模。

談談《機場》（Airport）那幅作品是如何制作的？（圖15～16）

一開始，我繪制了一幅建筑平面圖，然后以此為基礎，用上千張圖片合成“建造”了一個虛構的“機場”。每一個細節都是我在巴西和美國的機場拍攝的，一共拍了一千多張飛機、汽車、跑道、人以及機場其他事物的照片。我總共花費了800小時才把這些照片用電腦合成出來。

你能講講合成照片的創意和感受嗎？

這是一個我非常感興趣的拍攝項目，主題是過度消耗，以及我們賴以生存的物品總量（至少是我們認為的必需品）。這是一個世界性的現象和問題，無論是在巴西、美國還是中國。我們制造了太多東西，又沒有地方存放。我們不回收，只是扔掉，就會一直制造更多的垃圾和無用之物，這問題從來沒有得到緩解。這也是人類歷史上新近面對的問題，從20世紀開始直到現在，這些物品仍然以幾何倍數在增長。人類的消耗比人口增長速度更快，每個人都希望擁有舒適和便利的生活，但最大的問題是人類如何承受過度消耗所帶來的后果。

講講航拍海灘的照片，這是什么地方？（圖17～18）

這是巴西西北部一個未開發的海灘，非常廣闊，而且沒有人，這吸引了我。我用這片沙灘作為照片的背景，然后用在全國各地航拍的人、陽傘等元素填充它。

你是想反映巴西人的生活和海灘的關系嗎？

在里約熱內盧著名的科帕卡巴納海灘，游人非常多。好在巴西有非常長的海岸線，大部分海灘仍然沒有被開發。我住在圣保羅，也是人口非常密集的城市，所以已經習慣了去哪都看到很多人。當我看到這片巨大的未開發的Peba海灘，我想到的是：“哇！如果這塊沙灘離圣保羅或者里約很近，會是怎樣一番景象？”所以我把這片無人的海灘和在巴西南部沙灘上拍攝的人群給合在一起。

你的作品在哪里展出？

大部分在博物館和畫廊。2013年9月，我在北京的今日美術館和上海的“藝術+上海”畫廊展出了系列作品《集合體》（Collective）。

觀眾的反響如何？

人們總是對《集合體》這組作品充滿疑問，因為每幅作品的細節太豐富了，以至于他們覺得這是真實的場景。他們總想知道我是在哪兒取景的，但其實每一張素材照片都是在不同地方拍攝的！雖然每個場景看上去都非常荒誕，但畫面上的元素毫無疑問是存在的，只是沒有以看上去的方式排列組合。這就像是我和觀眾開的玩笑，來引發他們的疑問：“照片是在哪里拍的？這是一張還是很多張照片？這是拼接作品嗎？”正因為每張畫面的細節都非常豐富，所以才會引發這樣的疑問。

你的作品得到過很奇怪的評論嗎？

當我剛剛開始拍照的時候，一個著名的巴西攝影師看到我的作品，印象非常深刻，但他覺得我到不了三十歲就會自殺。我當時還不認識他，但后來他成為了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如今我們已經認識30多年了，而我并沒有如他預言得那樣早早死去。

你想給現在的年輕攝影師什么建議？

靈感不是來自于其他攝影師，而是來自這個世界。真正的靈感之源就在我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