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轉換生成語法看“NP V不了”結構中的一類歧義現象

摘 要：本文旨在運用轉換生成語法中詞項的論元結構、非論元量詞的提升等理論來解釋“這些米兩頓也吃不了”這一歧義句，并歸納出漢語“NP V不了”結構中出現這一類歧義現象的條件。

關鍵詞：轉換生成語法 “V不了（O）”結構 歧義現象

一、引言

上世紀九十年代李宗江先生就對 “V不了（O）”結構進行了研究，其后又有黃文龍、柯理思、盧英順專門寫過研究此結構的文章。但是他們都是對“V不了（O）”結構的語法意義做了詳盡的分析和敘述，而運用轉換生成語法對“V不了（O）”結構的研究卻很少。更不用說研究“V不了（O）”結構中的一些歧義現象了。歧義，會影響語言含義的準確表達，甚至造成誤解，是語言運用過程中的一個障礙。例如“這些米兩頓也吃不了”。這個句子就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兩頓飯吃不了這些米。另一種意思是，這些米吃不了兩頓。一個句子如何包含兩種相反的含義呢？本文旨在運用轉換生成語法中詞項的論元結構、非論元量詞的提升等理論來解釋這一歧義句，并歸納出漢語“NP V不了”結構中出現這一類歧義現象的條件。

二、V不了結構的研究

V不了結構指的是“V不了（O）”。“V不了（O）”結構中的“V”指的是動詞，“O”是這個動詞所帶的賓語（有時也叫補語），有的動詞不帶賓語（補語），有的動詞的賓語（補語）或前置或承上文省略，故“O”外加圓括號。上世紀九十年代李宗江先生發表了《“V得（不得）” 與“V得了（不了）”》一文，文中將“得了”表示“ 了”實現的可能性和“V得了”表示“V”實現的可能性進行研究，提出許多新見。在此文基礎上，黃文龍（1998）發表了《“V不了”的否定焦點與語法意義淺析》，文章從焦點出發分析了這一結構語法意義與否定焦點變化之間的關系。此后，盧英順（2010）發表了《“V不了（O）”結構的語法意義及相關問題》，文中探討了“V不了（O）”結構所表達的不同語法意義；“V不了（O）”結構不同語法意義之間的聯系；“V不了（O）”結構的意義與相關成分的關系；“V不了”與“V不得”的異同。此外，柯理思也涉及到這方面的問題，但他著重從語法化的角度探討這一結構中“了”的虛化問題。

現代漢語中，“V不了（O）”結構可以表示不同的語法意義。黃文龍（1998）把“V不了”的語法意義概括為三種。之后，盧英順又在其文章中將其細分為四類：（1）表示“不能……”或“無法……”；（2）表示“推測”；（3）表示“V不完”。其中“完”可以有不同的語義指向：一是指向行為本身，二是指向動作的受事。（4）表示“不需要”，而在“不需要”這一意義上，與原來客體相對應的要么是抽象的“時間”，要么客體仍然是具體的，但它的消耗并不是“消失”而表示客體的轉移。如花了2000塊。這“2000塊”錢從“我”的角度看顯然是“消失”了，但它本身并沒有消失，只是從“我”這兒“轉移”到其他人那里。這點與“喝完酒”的“酒”是不同的。除此之外，作者還詳述了“V不了（O）”結構的語法意義與所帶的賓語之間的關系：（1）動詞相同，所帶的賓語的類型不同，該結構的意義也不同；（2）動詞相同，所帶的賓語的類型也相同，但賓語帶不帶數量短語，也會影響結構的意義。

綜上所述，盧文對“V不了（O）”結構的語法意義做了詳盡的分析和敘述，對本文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但是和其他研究“V不了（O）”結構的文章一樣，其只是從語義學對“V不了（O）”結構進行了分析，本文旨在從轉換生成語法角度對其中一類“V不了（O）”結構進行分析。

三、轉換生成語法的相關理論簡述

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經歷了早期模式、標準理論模式、擴充的標準理論模式、語跡論模式、管約論模式和最簡方案模式的這幾個發展階段，其中管約論的理論成果最為豐富，研究也最為深刻，涵蓋了幾乎所有的普遍語法原則，包括X杠理論、θ-理論、格理論、約束理論、控制理論以及移位理論等。本文主要是從詞項的論元結構、非論元量詞的提升等理論來解釋漢語“V不了（O）”結構中的一些歧義現象。詞項的論元結構，即給定一個詞項的論元數量決定了它的θ-角色的數量，在論元結構中，每一個論元都在該詞項的語義結構中對應著一個θ-角色。如涉及到多元wh-短語以及量詞的時候則需要從LF層面考察，這就需要通過QR（量詞提升）的途徑。下面主要闡述一下在英語語料中的量詞提升以及如何用這個理論來解釋英語語料中的一些歧義現象。

量詞并不是一個指稱語，也就是說，它是一個非論元。但是英語中量詞充當賓語（補語）的句子并不罕見，這么說似乎動詞的論元結構在句法表達上沒有得到正確反映。然而經過研究發現量詞在從SS向LF投射的過程經受QR，留下一個變量語跡充當動詞的論元。這就是量詞提升，它的一個優點就是解釋多元wh-短語以及多元量詞。例（1）中有兩個量詞，一個在主語位置，一個在賓語位置。

（1）Everyone likes someone.

如果用平常的聲調讀出來，這個句子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每個人都喜歡別人，即，“everyone had someone whom he/she likes（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人）”。另一種讀法的意思是，所有的人都喜歡一個人，即，“there is someone whom everyone likes（有這么一個人，大家都喜歡）”。

換成術語，在第一種讀法里everyone的轄域（scope）寬，someone的轄域窄，而第二種讀法恰恰相反。也就是說，在第一個釋義everyone had someone whom he/she likes里，everyone在someone之外，而第二個釋義there is someone whom everyone likes里，someone在everyone之外。

如果將轄域與結構聯系起來，轄域可定義為：

α的轄域是指它在LF表征層面所c-指令的節點集。

我們看一下抽象圖：

圖（1）

圖（1）中，A c-指令B，因為統制A第一個節點C也統制B，而且，A不統制B。我們看到，圖中，A c-指令B，從而A的轄域大于B。

量詞間的不同的轄域關系為我們用不同的LF表征式來表現句子的不同意思打下基礎。因此，例（1）的兩種讀法可用下面的LF表征式表現出來：

圖（2）

圖（3）

除了上述內容，我們還需要了解一下論元位置。論元/題元結構的結構表征式使得位置有了不同類型的區分。我們在這里區分A-位置（論元位置，argument position）、A-位置（非論元位置，non-argument position，念作A-bar位置）。A-位置指的是基礎生成論元的位置，更準確的定義是LF表征式上論元的位置。詞匯中心語的補語位置是一個被詞匯中心語內論元占據的A-位置。論元可以是有所指的名詞短語（如the question）或者是一個變量。小句的主語位置（Spec，IP）也是一個A-位置。A-位置是LF表征式上非論元的位置，包括Spec，CP以及附接位置。Spec，CP通常有移動的wh-短語所填充，附接位置要么有移動范疇（如話題化短語、提升量詞）所填充，要么是由基礎生成的修飾語（副詞、形容詞）所填充。

四、轉換生成語法對“V不了（O）”結構歧義的解釋

歧義通常被稱為同形異構，也就是指一種語言形式具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意義，因而可作兩種或兩種以上的理解。歧義在自然語言中（尤其在口語中）是一種普遍現象。在漢語中有由語音、詞義、語法等方面引起的歧義，也有由層次、結構關系不同而產生的歧義。如：

（2）這些米兩頓也吃不了。

這個句子就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兩頓飯吃不了這些米。即，在兩頓飯這個時間前提下，人吃不完這些米。大多數人都能這樣理解和表達的。另一種意思是，這些米吃不了兩頓，即，這些米不夠人吃兩頓飯。這個意思不是很容易被理解，那我們再看一個例子。

（3）啤酒一瓶也喝不了。

例（3）的意思就是：啤酒，喝不了一瓶。

因此例（2）所傳達的第二個含義就不難理解了。同時我們也看到例（2）所傳達的兩個含義是相反的。例（2）為什么會傳達兩個矛盾的含義呢？下面我們就用轉換生成語法中的θ-理論的相關內容來解釋一下。

θ-理論闡述為：每一個論元必須獲得一個θ-角色，而且只能獲得一個θ-角色；每一個θ-角色必須被指派給一個論元，而且只能是一個論元。

因此，我們先來分析一下例（2）“這些米兩頓也吃不了”的兩種含義的論元結構以及論元位置。

第一種是兩頓吃不了這些米。首先“吃不了”是個一元或二元謂語。“吃不了”或“吃不了”。那么“兩頓”是施事論元嗎？“兩頓”在這個句子中是時間狀語，因此它是一個副詞，是非論元。那么這個句子的施事論元是什么？經過仔細辨析，原來這個句子省略了主語即施事論元“某人”。“兩頓”既然是非論元，那么它應該占據的是非論元位置（A-位置non-argument position，念作A-bar位置）。A-位置是LF表征式上非論元的位置，包括Spec，CP以及附接位置。Spec，CP通常由移動的wh-短語所填充，附接位置要么由移動范疇（如話題化短語、提升量詞）所填充，要么是由基礎生成的修飾語（副詞、形容詞）所填充。因此“兩頓”應該放在附接位置上。根據前部分的分析，“這些米”就應該是主題論元（theme），因此它應該占據內論元的位置。那么第一種含義是如何形成“這些米兩頓也吃不了”這樣一個表層結構呢？那么我們就需要運用移動了。這個結構中，“這些米”是個NP，我們通過話題化短語把NP提前至附接位置，又因為附接位置已被“兩頓”占據，因此，“這些米”被提前至Spec，CP（如圖）。這樣例（2）就有了第一種含義。如圖

圖（4）

第二種意思是，這些米吃不了兩頓。根據前面的分析“吃不了”要求一個施事論元，顯然“這些米”不是施事論元。這個結構同樣是省略了主語即施事論元“某人”。那么“這些米”該占據什么位置呢？實際上第二種含義是對于這些米某人吃不了兩頓。顯然這些米是個介詞短語，它在句中做了條件狀語。因此，“這些米”是非論元，應該占據的是非論元位置（A-位置），即占據Spec，CP或附接位置。那么這個結構中的“兩頓”是主題論元嗎？很顯然不是，“兩頓”在這個句子中是量詞，是非論元。“兩頓”在這個句子中既然是量詞，那么我們就可以用到量詞提升，使其語跡獲得一個論元。因此我們把“兩頓”提升至非論元位置（A-位置），即占據Spec，CP或附接位置。顯然，“這些米”占據了Spec，CP，“兩頓”占據了附接位置。這樣我們就得到了例（2）這些米兩頓也吃不了。如圖

圖（5）

那么是不是所有的“NP V不了”結構都會產生歧義呢？先看看下面的例子：

（4）這么好的醫生上不了手術臺，真可惜啊！

（5）他想奶牛能產奶，奶賣些錢，搞完實驗將牛賣了，也賠不了本。

（6）煎餅快要吃完了，他知道沿路乞討的時光來臨了。

（7）那是城外一片空曠的土地，過不了幾年，這里就會高樓林立群雄崛起。

這四個例子囊括了“V不了（O）”結構的四種語法意義，但是我們發現這四個例子并沒有產生歧義。那么例（2）為什么會產生兩種相反的含義呢？我們再來看看這兩種含義，第一種是兩頓吃不了這些米，在這個結構中，“吃不了”是吃不完的意思。而第二個含義是這些米吃不了兩頓，在這里，“吃不了”是不需要的意思。那么是不是只有當“V不了（O）”結構即表示“V不完”又表示“不需要”的語義時，就會產生歧義呢？那我們再看看例（3）啤酒一瓶也喝不了。“喝不了”從字面上既可以表示“喝不完”（如例（8）），又可以表示“不需要”（例如 （9））。

（8）喝不了這么多酒。

（9）喝不了兩天了。

但是例（3）并沒有歧義，它只表示：啤酒喝不了一瓶。這是什么原因呢？我們從轉換生成語法角度對例（3）和例（2）進行比較和分析，當例（2）表示“兩頓吃不了這些米”的時候。“兩頓”在這個句子中是時間狀語，因此它是一個副詞；而當例（2）表示“這些米吃不了兩頓”時，“兩頓”在這個句子中是量詞。例（3）只表示“啤酒喝不了一瓶”，是因為“一瓶”只能用作量詞而不能是副詞。因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當一個含有“V不了（O）”結構的句子中“V不了（O）”結構即表示“V不完”又表示“不需要”的語義時，且句中的量詞又能用作副詞時，這個句子會產生兩個相反的含義（如例（10））。

（10）這些活三天也干不了。

五、結語

本文運用了轉換生成語法中詞項的論元結構、非論元量詞的提升等理論來解釋“這些米兩頓也吃不了”這一歧義句，并歸納出漢語“NP V不了”結構中出現這一類歧義現象的條件。由于資源的有限和語料的缺乏，文中只用了少量的例子來論述觀點。筆者期望隨著技術的發展，能夠用足夠的語料來論證。

參考文獻：

[1]付有龍，莊會彬.轉換生成語法詮釋[M].山東大學出版社，2009.

[2]黃文龍.“V不了”的否定焦點與語法意義淺析[J].湘潭師范學院學報，1998，（25）.

[3]盧英順.“V不了（O）”結構的語法意義及相關問題[J].漢語學習，2010，（02）.

[5]孫媛，徐科.試以轉換生成語法探討翻譯中的“歧義”現象[J].湖北經濟學院學報，2010，（04）.

（董芳 河南大學外語學院 475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