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崯+田盼
摘 要:作為蘇童成名作之一的《罌粟之家》向我們描繪了1950年農村改革前后的農民形象和社會圖景,本文將通過馬恩的“典型理論”文藝觀念解讀蘇童的《罌粟之家》,從楓楊樹人身上尋找歷史與社會的產物,看一代中國農民的生存世相。
關鍵詞:典型人物 典型環境 《罌粟之家》 蘇童
蘇童的小說《罌粟之家》大抵是深刻的,它用一種描摹的筆調把楓楊樹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縷微風、每一抹猩紅都潑墨式地殘留在了讀者的記憶里。原始而自然的楓楊樹的歷史,就這樣被勾勒出來。筆者認為楓楊樹不是九州中華里唯一的楓楊樹,楓楊樹的人也沒有隨著歷史的漸行漸遠而消亡,他們還存在于這樣一片原始的土地。下面本文將用馬恩的“典型理論”重新解讀《罌粟之家》,分析楓楊樹千年的歷史與那些典型化的人物。
一、站在巨人肩上的理論——馬克思主義的藝術典型理論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指出:“個人是社會的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現,即使是不采取共同的、同其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現這種直接形式,也是社會生活的表現和確證,只有從對社會關系也就是現實關系的描寫和分析中,才能更全面而真實地描寫人物,揭示人物的性格特質”。恩格斯在《致瑪·哈克奈斯》信中說“據我看來,現實主義的意思,除細節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
所謂典型環境,簡單說就是典型人物的成長環境和生活環境。這種環境包含大環境和小環境。大環境是指特定的社會思潮、歷史事件以及文化氣氛,小環境是指自然環境以及具體的生活環境。這樣的環境才可以稱之為典型的,也就是可以反映人物活動的地域特點、人群特性、場景特征,以給觀眾和讀者深刻印象,也蘊含深刻的社會意義,可以使人們看出歷史事件和時代思潮的影響力。
所謂典型人物,是共性與個性的統一,是藝術上完美成功的藝術形象。即它除了具有普通人物形象的一般特質外,還具有較普通人更加深刻的思想性,更為普遍的社會意義和具有人類共同精神,并且具有更為充分的個性以及更為豐富的審美。這些特質是在普通文學藝術形象中難得一見的。一個優秀的典型人物形象所包含的深刻意義遠大于其形象本身,具有廣泛的代表性和象征意義。
總結馬克思主義的文藝典型理論,筆者認為有三點:首先,典型環境決定典型人物的性格;其次,典型性格反過來推進了典型環境的發展和建構;最后,典型與個性的統一。典型人物是人物性格的共性與個性的美學和歷史的統一。至于典型環境,則是表現了歷史條件、社會潮流和時代精神的環境,才足夠典型。
二、歷史記憶的“楓楊樹”——典型環境的頹敗世相
作為小說的主體環境,楓楊樹鄉是鄉土中國的一個縮影。楓楊樹鄉村綿延五十里,“幾千年了,土地被人一遍遍墾植著從貧瘠走向豐厚”。土地上一直演繹著饑餓、爭奪與反抗的故事,鄉村的故事是地主和農民的故事,是中國鄉村沉積了幾千年的故事。這里的楓楊樹鄉也就成了典型化了的環境,蘊含了深刻的社會意義,可以使人們看出中國歷史和時代浪潮下農民的原始世相。
楓楊樹鄉這片最后的土地上種植罌粟,那已經是艷麗、華美、奢靡與腐朽相混合的景象,這里面無疑有中國現代歷史的真實悲劇。土地上種植的罌粟,也就是帶給中國痛苦與折磨的鴉片戰爭中的導火物件——鴉片,這使得楓楊樹鄉成為了病態社會景象與歷史頹敗相混合的象征。
楓楊樹的人們是失去了靈魂的軀殼,被常年的生活重壓磨去了生活的希望與愿想,再也沒有了希翼;他們慵懶卻機械、他們邪惡卻麻木、他們厭惡卻無力反駁,就只能放縱原始的欲望在這空曠無際的土地上,漸漸也喪失掉原本還沒消磨殆盡的人性。所以一如書中那樣陰郁的描寫,悲傷就理所當然地在寂寥空曠卻難以丈量的偌大原野上響起,不如嗩吶聲嘹亮而悲壯,流瀉在笛簫悠長卻黯然的凄涼里。妖艷猩紅的罌粟花狂妄而肆意地開在那段漫長的歷史,飄在風信子里的強烈的罌粟熏香彌漫了整個楓楊樹,溫暖的陽光在漸漸淡薄,褪去金色的衣裳,郁郁寡歡便籠罩了這座陰濕小鎮,嗅到的盡是舟子斜橫的岸邊屬于潮濕的味道。
這樣一個潮濕籠罩的環境,不是僅僅存在于蘇童記憶的一隅里,而是整個歷史農村社會的縮影,真實的中國農村何曾清醒過又覺醒過呢?在一個溫飽都難以自足的社會時代里,農民們理所當然關注的是生存,是糧食,是殘害無數人卻能夠為他們帶來生命的罌粟花,舊式的農村只有用這種在一定程度上損害另一方利益的基礎上來索取自己所希望得到的東西,諸如權力,又如生命。
三、隨處可見的“陳茂”——被欲望化了的典型
《罌粟之家》的主人公,照理說該屬于劉氏父子的,然而“陳茂”這樣一個人卻更加入骨而真實地留在了讀者的印象之中。他的“性欲”“權力”“殘忍”三種特有的性格既是屬于他個人的,也代表了整個楓楊樹人的隱晦的特質。他的身上有著楓楊樹人們普遍的性格光影的投射。
陳茂除了有著普通人物形象的一般特質外,作為楓楊樹這一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他身上蘊含了較普通人更加深刻的思想內涵。作為一個沒有任何資本的地主家的長工,卻與楓楊樹劉老俠家所有的女人有了關系。可以說,在他的身上體現了男人“性”征服的欲望和對于權力的向往。作品中多次提及他的生殖器,他與翠花花的媾和以及對劉素子實施的極不道德的強奸,性欲成了陳茂作為男人的一個典型化特征。就像文中的劉老俠,楓楊樹的蓑草亭子,以及開得極度爛漫的猩紅的罌粟花,“性欲”讓人們在道德倫理中迷失,直至失去應有的控制。蓑草亭子的塑造也是“欲望”的典型代表,它見證了無數個風雨,無數個夜晚,無數代人昭然于世的欲望,揭示著原始的“性”的追求。
在權力方面,陳茂對于權力的覬覦一部分是源于對于劉老俠深深的仇恨:劉老俠剝奪的不僅僅是陳茂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更加剝奪了一種血緣上的歸屬。他要眼睜睜地看著沉草用他厭惡的一種方式凌駕于自己之上,這一切均被歸結于自己沒有掌握到足夠大的權力,所以從仇恨中滋生出來的是陳茂對于權力的前所未有的向往。文中強調的陳茂對于權力的追求,在另一方面象征了楓楊樹人普遍的一種心理。《罌粟之家》描述了這樣一幅畫面,當革命進駐到楓楊樹的時候,楓楊樹所有的村民集聚在會場,興致勃勃地批斗劉老俠——剝削了他們一輩子的地主,在準備焚燒劉家的大堆地契賬本的時候,風刮進來,把地契賬單卷到人們的頭頂,漫天飛舞,這時候,楓楊樹人的反應無不例外的是瘋狂的搶奪、占有。在楓楊樹人的意識里,劉家是楓楊樹千年的主宰,地契單似乎是一種權力的象征,他們膚淺地認為擁有了地契單,他們便能夠擁有長久的權力,和劉老俠一樣如愿以償地指使別人為自己勞作。蘇童在小說中并未一一詳寫楓楊樹人們對權力的追求,反而是把筆墨集中在陳茂一個人身上,通過一個典型人物來表現集體的共同性特征。
綜上所述,權力和性欲本是人們共有的追求,在蘇童的筆下,楓楊樹人對于欲望的放縱、對于權力的追逐集中在了陳茂一個人的身上,通過對他的過度強調以及對周圍其他人們的這一特點的弱化,使我們更為集中地從他個體身上對整個楓楊樹人們進行整體性思考。
本文結合馬克思主義文藝典型理論分析了蘇童的《罌粟之家》,典型的歷史、宿命、欲望、頹敗就這樣沒有來由地編織出一幅凌亂的農村社會的圖景,互相交織著、纏繞著,在蘇童先生的筆觸下,各自默契地遙相呼應。楓楊樹鄉作為一個社會和歷史的縮影,與生活在當中的人們一起解構了沉重的歷史與現實,反映著一代中國農民的生存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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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崯,田盼 湖北武漢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43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