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細蒙++應素芳
摘 要:當先進技術和物欲市場讓人的心靈變成一片沙漠時,這被金錢和名利所污染的種群漸漸忘記了傾聽自己內心最真實的呼喚。本文將從生態倫理的角度來探討《天堂的使者》中人與狗之間的溫情故事,旨在得出從文明之路回望自然天堂是人類守望自己靈魂的最后一片綠洲。在自然之物的引領下,人類即使在孤獨中也能尋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和滿足。
關鍵詞:生態倫理學 人 狗 倫理
《天堂的使者》是德國女作家瑪麗昂·波什曼的作品。該作家曾獲德國經濟文化區促進獎和魯爾區文學獎,其作品《黑白小說》曾獲德國圖書獎提名。小說《天堂的使者》以第一人稱展開敘述,用平淡卻不失溫情的語調以及富有表現力和鏡頭感的筆觸向讀者娓娓敘述了一個人與狗的故事。
該故事發生在一個德語中被稱為“狗日子”的三伏天。在這個酷熱的日子,一條黑狗來到了正在淡出生活的女主人公身邊。這個自始至終連姓名都不曾吐露的孤獨女性沒有絲毫愛的回憶,父親早年就拋棄了她和她的母親,而她的母親則一直在回憶中度日,始終無法真正在異鄉開始新的生活。母親的離世使女主人公沒有了家的牽掛,加上工作的辭去使她更沒有了奔波的理由。這時候的她已經徹底成為沒有社會關系的孤兒,因為倫理和勞動這些人類社會的私產對于她來說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意義。當她沒有倫理來維系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沒有勞動去維系人與物的聯系時,她的無牽無掛使她開始淡出所謂的“生活”,而那只黑狗的出現使她慢慢了解了狗的忠誠和馴順,懂得了一只寵物所需要的關注和愛護,讓一顆堅硬而充滿敵意的心慢慢變得柔軟,最后她敞開了自己的心胸,從而順從地接受了來自天堂的寵物——“狗”——用生命證明的愛和忠誠。這只狗的出現,對于女主人公就像是一個契機。當她不再像其他的現代人一樣心靈承受技術的壓抑以及精神遭受市場的沉淪時,她便有機會停下來去重新思考人與動物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也許正因為這樣,這只狗如同“天堂的使者”,給予女主人公愛與重生。本文將從生態倫理角度探討《天堂的使者》中一個冷漠的人與一條陌生的狗之間的溫情故事,旨在得出從文明之路回望自然天堂是人類守望自己靈魂的最后一片綠洲。在自然之物狗的引領下,人類即使在孤獨中也能尋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和滿足。
所謂生態倫理,指的是“人類處理自身及其周圍的動物、環境和大自然等生態環境的關系的一系列道德規范,通常是人類在進行與自然生態有關的活動中所形成的倫理關系及其調節原則。”[1]在處理人與社會的關系上,生態倫理有別于傳統倫理,它不“機械地、孤立地和片面地去對待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而是把自然、社會和個人作為一個整體,從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角度去看待和處理三者的關系。”[2](P27-28)
故事開始于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那只狗橫穿過大街,慢吞吞地搖著尾巴朝我走過來,動作從容而優雅。它搖著尾巴,向我示意說,它已經認出我來了。”[3](P6)女主人公的敘述帶著宿命的味道。或許她并不知道,因為她漫不經心的好奇或者是心不在焉的善意,從此她與這只狗結下了不解之緣。直到狗生命的終點,它仍然不忘回到她的身邊。然而,他們之間這種關系的建立并非如預想般的一帆風順,由于女主人公的成長背景和生活環境,她本能地排斥再和任何東西扯上關系。當狗從門縫中擠進家門,女主人公不得不從形式上接受它的存在時,她的內心或許是彷徨不適,甚至帶有一點恐懼,她覺得“狗的存在讓這個家變得可怕起來”。[3](P9)這種感覺或許不僅僅源于對狗獸性的恐懼,還有對一個陌生者突然闖進自己的私人領域的驚慌,因為她是如此習慣于簡單和孤獨,再多一點點關系和情感的束縛都會讓她覺得無所適從。雖然她允許它暫時地留下,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從心靈深處接受了它。當她不得不給它買狗糧時,她挑了最簡單最便宜的,因為她覺得沒什么理由要為一只陌生的狗花上一大筆錢;當它試圖與她做一些親昵的動作時,她也沒有允許它這樣做;甚至她發了“尋找寵物失主”的廣告并給寵物收養所打了電話,她從內心希望與這只狗再無任何關系。從倫理角度來說,她在內心是排斥它的,她認為狗迫使她做了這些在她看來“毫無意義的事”,她不想與這條陌生的狗有某種倫理關系,還因此而非常生這只狗的氣。她也不愿意為它取一個名字,因為她不想有如此私密的舉動而希望盡可能保持中立。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女主人公的反抗意識漸漸麻木時,她把它帶到“愛犬發廊”,給它買了項圈,也學著像其他狗主人一樣,給它喂食、洗澡,甚至帶它去散步。有時,她也會被那雙潮濕的棕色眼睛所觸動,但是卻因為它的美而感到害怕。或許她正在慢慢承認這是她的寵物,但她還在內心掙扎,因為她依舊不愿意放棄她原有的生活,更不愿意因為這條狗的出現打破她內心孤獨的寧靜。對她而言,孤獨是種恩賜,她喜歡這種“有質量的”孤獨。女主人公的這種感情來自于城市營營役役的生活,來自于現代生活的焦慮不安,來自于遠離自然的精神貧瘠。當一個人過于習慣簡單、孤獨,充沛的情感、蕪雜的現實和情愫的羈絆都會讓他恐慌和無所適從,然而自我封閉、自我隔絕的人常不能感受幸福和超脫,因為土地的氣味才使人感到安穩。人若因為麻木,或者為了自我保護,將自己困在自己創造的城市中,并且因此拒絕動物,拒絕自然,這些最本真的東西,或許我們也就忘記自己本來的樣子,忘記自己來時的路。人應該是一種性靈,若是用機器般冰冷的內心去拒絕融入人類社會,拒絕親近大自然,那么就失去了思想的意義。
正如小說中的女主人公,人類常常不知道如何處理自身與社會以及自然的關系。長時間的相處,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相互了解,甚至彼此依賴。女主人公覺得:“它接受了我,不過覺得我還是可以變得更好的。它似乎堅持要我明白某種東西,而我卻不知道那會是什么。”[3] (P48)長時間脫離感性生活的心靈在所有感受面前顯得遲鈍而笨拙,甚至動物有時候比人更了解人的需求,因為它們比我們想象的耳聰目明。比如狗在她自己還未意識到之前,就通過女主人公細微的動作發覺她想要回家的愿望。人總是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但是已然迷失在形形色色的事物和誘惑中,而動物或許是因為更加親近自然的緣故,總是能夠理解人們最本質而真實的需求。但是人也總帶著疑惑而不愿意承認的態度,去打量這些毫無預兆的東西,因為他們自認為發明了技術,創造了文明,他們該是自然界的主宰。去承認動物有比自己更擅長的東西總是需要一些勇氣。“我營造著與世隔絕的局面。可我做得不夠徹底,狗在妨礙著我。”[3](P64)這位“天堂的使者”在幫助這位脫離了家庭生活和職業生活的女主人公重建心靈的安全感時,卻最終被她的消極情緒打敗。他們在精神感受上背道而馳,這樣注定了他們的生活也將南轅北轍。從生態倫理學的角度來說,狗在幫助女主人公重建和諧的家庭關系,重塑家庭生活的美好,幫助女主人公走出以前家庭之愛缺失的心理陰影。然而,這種倫理的塑造卻是很困難的。女主人公的行為總是顯得焦慮,而且盡力逃避她生活中的這位不速之客。她害怕與狗過分親密,拒絕這種感情的進一步發展,她希望在狗離開后能夠一個人靜靜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正如她所希望和計劃的那樣,她把狗留在了一個離家很遠的地方。雖然她最終如愿以償,可以靜靜地一個人生活了,但換來的卻并不是她期待已久的輕松。拋棄了狗后,女主人公長期無法適應無狗的生活。于是,她開始觀察、撫摸、喂食別人的狗來尋找一些慰藉。或許她自己也沒有發現,或者不愿承認,她真的是思念起她的狗了——那只她千方百計想要擺脫的狗。從這里可以看出,狗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了女主人公重新建立了社會關系。她懂得了去關注別人的狗,去關愛別人的狗。從這點意義上說,她開始擁有了一個有倫理關系的社會環境。當某天早上那只狗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回到她身邊,女主人公告訴它“你到家了”那條狗把頭放在腳墊上滿意地死了。像一個騎士完成自己的使命般,狗用生命證明了愛與忠誠,終于換得了女主人公的認同。狗屬于大自然,是大自然的一物,大自然中的一物用生命向女主人公證明了人類生命中最重要的倫理──愛與忠誠,這種證明給予女主人公無言的震撼與感動。當這個世界終于沒有任何與她有關系的人或者物時,女主人公眼里動物的影子、耳邊狗主人零星的腳步聲就像是一場對她死去的狗的默默悼念儀式。這種無聲的祭奠像是一場生命的告白,告誡人們要善待人與人、人與物。endprint
在小說的結尾,女主人公再次來到了那片荒地。這片荒地內涵深刻:一方面它屬于自然,這是經受了人類百般折磨的自然;另一方面,這片荒地也屬于死亡,它與沸騰的城市生活剛好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當女主人公站在這片荒地時,她感覺“在這一坦蕩中,把自己交付于坦蕩,光點一閃一閃的,但是真正觀看的似乎是那溫柔的深邃的紫色,它看著我,把我納入它的溫柔,它的深邃,我屬于這一空間,它占有了我,就像人擁有了一個自己想要照顧的寵物一樣。”[3](P115)女主人公如此心甘情愿把自己交付給荒地──大自然的一部分,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只因為這一空間給了她溫柔的真愛,就像很多人對待自己的寵物一樣。
文章的女主人公無疑是孤獨的,但是當她面對孤獨時她選擇了自我封閉和消極避世,這使得她的生活蒙上了一層更重的陰影。而作為“天堂的使者”——狗的出現,為她打開了一扇通往自然和愛的大門。有哲學家說:“孤獨源于愛,無愛的人不會孤獨。”[4]她的孤獨源自于沒有親人的陪伴,沒有工作的奔波,所以她的生活顯得漫無目的。狗的出現才讓她感受到需要和被需要,然而她卻一直在抗拒這種感受。只有當她一次次地親近動物,親近自然時,她才開始正視內心深處被封存已久的那些呼喚。正如生態倫理學所表達的那樣,“人類的自然生態活動反映出人與自然的關系,其中又蘊藏著人與人的關系,表達出特定的倫理價值理念與價值關系。人類作為自然界系統中的一個子系統,與自然生態系統進行物質、能量和信息交換,自然生態構成了人類自身存在的客觀條件。因此,人類對自然生態系統給予道德關懷,從根本上說也是對人類自身的道德關懷。”[5]動物的單純和執著,大自然的溫柔和親切治愈了她冷漠已久的心靈,讓沒有了一切社會聯系的她開始回望來時的路。從文明之路回望自然天堂,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她排除了人類社會的一切雜念和喧囂,從大自然中找到了依靠。她無疑是幸運的,因為當其他現代人汲汲于富貴名利之時,她有空閑停下來駐足四周的風景,而面對那些是是非非,“天堂的使者”── 狗告訴她,不要用機械的現代的方式去思考,大自然會為迷惘的種群答疑解惑。
從生態倫理學角度分析,人“必須樹立生態意識,關愛自然,把生態化目標作為人們活動的基本目標之一,從而使人與自然得以和諧共存,共同發展”。[2](P27)許多人,他們或許只能稱之為“都市里的外鄉人”,因為他們在機器和技術中找不到歸宿感。然而更可悲的是,他們忘記了自然是他們的來路、歸宿和家園,在現世中蹉跎著歲月卻找不到滿足和快樂。小說中的狗啟迪了我們,告誡我們在接受現代文明的同時要回歸自然,回歸本真。當金錢讓我們的勞動只剩下功能性的存在時,當名利讓我們的心靈滌蕩著驚心動魄的失落時,我們或許該返璞歸真,在自然中找到生命的厚重感、安全感和歸屬感。正如周國平所說:“我無意以審美之情為救世良策,而只是表達了一個信念:在義與利之外,還有一種更值得一過的人生。這個信念將支撐我度過未來吉兇難卜的歲月。”[6]這值得一過的人生必定是文明與自然水乳交融的產物,而能夠真正領悟這番真諦的人們必定會走在通往自然與自然和諧的文明之路上。
注釋:
[1]寧娜,李毅弘:《大學生生態倫理觀教育的價值、現狀與策略探析》,《教育理論與實踐》,2011年,第11期。
[2]任重:《生態倫理學維度》,江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3][德]瑪麗昂·波什曼,姜麗譯:《天堂的使者》,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版。
[4]周國平:《愛與孤獨》,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版。
[5]劉芳:《生態倫理小常識》,安徽文藝出版社,2012年版。
[6]周國平:《只有一個人生》,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版。
(賴細蒙,應素芳 浙江省寧波大學 315211)endprint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 2014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