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夢琳
摘 要:“大量的”、“普遍的”、“被忽略的”傳統民居既是保持歷史風貌的建筑實體,又是非物質遺產的載體,是具有特殊意義和圖底特征的城市遺產主體。以揚州老城區為例探討歷史城市整體性保護利用的方式,其“社區博物館”以“兜底結網,網箱養殖”的保護理念,為解決當前文化遺產保護面臨的難題提供了思路。
關鍵詞:傳統民居;整體性保護;揚州老城區;社區博物館
中圖分類號:C9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144(2014)-09-09(8)
1 背景與思路
自1982年國務院公布首批24座歷史文化名城,至今我國已有122座歷史文化名城。在城市化急速發展的今天,歷史文化名城的保護與發展的矛盾也日益凸顯,名城中破壞城市傳統格局與風貌,大規模拆真建假,忽視城市環境的情況時有發生,保護工作不得不退守到以保存有2個歷史街區及街區面積不小于1公頃為底線,即使如此,我國近三分之二的歷史文化名城已經失去了保存比較完整的歷史街區。[1]2012年,在名城保護30年之際,國家聯合對31省、市、自治區中的54個歷史文化名城進行了重點抽查,發現其中的13個城市已沒有歷史文化街區,有18個城市只保留一個歷史文化街區,不少歷史文化名城徒有虛名。我國目前對歷史城市的保護實踐,尚不能完全適應經濟增長和延續城市歷史文脈的需要,歷史城市應如何彰顯個性魅力并支持可持續發展已是十分緊迫的任務。
歷史城市遺存眾多的傳統建筑中,民居建筑占據了絕大多數,而這些“大量的”、“普遍的”、“被忽略的”傳統民居是城市肌理的最小單元、空間結構的重要元素,是城市整體風貌中最明顯、影響最為深遠的載體。民居建筑在演進過程中,盡管其中的建筑單體有過多次改變,但是整個街坊的歷史卻是血脈相承而富有生機,有的街坊結構已保持了幾百年,甚至更為久遠,它們比任何其他建筑形式更加直接融合于人們的生活。正如《華盛頓憲章》中提及:“保存著歷史風貌地區,很多都是傳統居住區……它們不僅可以成為歷史的見證,而且體現了城鎮傳統文化的價值”。因此,我們必須認識到傳統民居是城市文化遺產存在的前提和條件,只有明晰這個具有特別意義和圖底特征的城市遺產主體,才能使歷史名城的整體性保護落到實處。
2 整體性歷史風貌的保護
整體性保護原則第一次被提及是1964年5月31日在威尼斯通過的《國際古跡保護與修復憲章》即著名的《威尼斯憲章》。整體性保護理念已成為國際文化遺產保護實踐的主要思想,并對許多國家的文化遺產保護產生了重要的影響。2005年的《西安宣言》又將其擴展為:文化遺產的價值不僅僅在于其社會、歷史、藝術、審美、自然、科學和其它文化價值,同時也來自視覺的、精神的以及其它文化背景和環境之間的重要聯系……包含著相關的方方面面,人為與自然、傳統與現代、有形與無形等各方面的因素。這是首次對文化遺產所關聯領域的新認識,同時也擴展了文化遺產整體性內涵。
因此,我們不難理解,城市遺產整體性保護原則的內涵:首先是對建筑遺產實體及整體空間格局的保護,擴大到對城市環境及風貌特色的保護,還應該保存它所承載的文化,保護非物質形態的內容,保存文化多樣性,并對所涉建筑遺產文化背景的保護,體現出城市建筑遺產整體性保護的認識不斷豐富與完善。整體性保護原則帶給我們不僅僅是城市建筑遺產所具有的文明痕跡和歷史信息,還涉及到人類實踐活動中的表現形式,如人們的生活場景、技術技能、工藝、表演等這類無形文化遺產,使保護工作能夠更為深刻了解這些表現背后人們所傳遞的價值觀、道德觀及思考方式。[2]
今天,城鎮化急速發展,歷史風貌大片消失,此時我們通過對整體性原則的研究,不僅使我們洞悉政策與技術的保護導向,明確歷史環境中建筑遺產的保護目標,并引領城市未來保護發展的方向。維護城市整體性風貌,就必然成為城市遺產保護的方法與目的。在我國歷史名城中,我們已對建筑遺產、歷史街區進行大量的保護實踐,但從整體性保護原則上來認識,還應包括那些“大量的”、“普遍的”、“被忽略的”民居建筑的保護,正是這些民居建筑構成古城風貌的肌理,保存著鮮活的生活場景,承載著濃郁的民俗風情。作為一個活態古城的整體性綜合保護,其內容應包括古城整體空間格局、古城傳統文化的繼承、留存原住民的居住文化并為其改善生活環境。傳統民居是古城中存量最大的遺產實體,是一個城市自然與人工、藝術與實用的完美結合,包含了非常高的有形與無形遺產價值,建立對傳統民居長期有效的保護機制,是對古城真實性和整體性最為重要的保障。[3]
2.1 傳統民居可持續保護利用的策略
對于傳統民居的研究,首先是對民居建筑本體及其環境和所承載的生活場景進行調查與實錄,為更好地保護利用提供可靠的依據。傳統民居的價值認定與文物古跡的斷代有著本質的不同。從建筑物的初建到歷次的損壞變更,加之人為、自然的破壞,民居總是在不斷變動的過程之中,其“真實性”應是各個時期的演變過程與文化疊加的結果。城市建筑都處于不停頓的進化狀態,有自身的生命周期,文化積淀和演進方向,但是絕大多數的歷史城市不可能保持原封不動的狀態,有“延”有“續”才是健康的保護與再生觀,[4]對今天在城市中仍然承擔居住功能,并保持鮮活生活的傳統民居的保護研究尤應如此。
2.1.1 積極保護,有機更新、整體創造
我國歷史名城中有一些歷史風貌保存相對完整的城市,這些城市都采取了整體性保護規劃。然而這一指導思想,僅僅解決了“城市發展”,尚不能夠解決“古城再生”這一實質性的問題。隨著國力的提升,重新審視歷史環境中被忽略的傳統民居的價值,尋求可持續保護利用的策略在今天可謂是確逢其時。然而,歷史城市中的傳統民居建筑,由于基礎老化、年久失修,存在著許多的現實問題,例如:傳統民居中現代生活設施和居住環境落后;居住為主的民居建筑遺產價值不明顯,表現為越來越明顯的貧民區狀態;居住環境改造難度大,涉及社會問題多等,這一系列的問題反映出傳統民居可持續保護利用的迫切性,同時也使我們的保護工作有了切入點,生活其中的居民有了強烈的改善生活條件的要求和保存維護歷史風貌的愿望,怎樣讓“保”下來的古城“活”下去,怎樣正確看待傳統民居在現代都市中的保護與更新。傳統民居既是傳統風貌的建筑實體,也是非物質遺產的載體,因此,不可以延用“文物古跡”保護的慣性思維,“靜態保護”必然導致歷史環境的衰亡,而“大拆大建”必將徹底破壞歷史風貌。所以,對歷史環境的整體性保護應該是一種動態的保護過程,一種漸進提升的過程,它不應是一種結果,而是一種積極進取的態度。endprint
“在過去的半個多世紀,由于對這種整體性保護要求有所忽略,傳統的、絕對的整體性已被破壞了,但是整體保護的原則不能丟棄,特別是有些完整性保護較好的地區,仍應力爭保持“相對的整體性”,并在新的情況下探索完善保護方式,努力加以實現。因為經過半個世紀來的新建設,回到歷史上的絕對的整體性已無此可能;而放棄整體性的要求必然等同于放任自流。”所以,吳良鏞先生將這種堅守,稱之為積極進取的態度。[5]
現代城市日新月異,歷史名城如何在保護與發展中取得平衡,吳良鏞先生給出的答案是“應該提倡這樣三個原則:積極保護,有機更新,整體創造,如果在傳承城市原始文化形態的基礎上,能夠使城市的特色更加突出,那就一定能成功的”。[6]
2.1.2 “小規模,漸進式”循環更新
“小規模,漸進式”更新是學術界普遍認可一種理想的方式。是根據歷史城市保護的不同情況和具體要求,在整體格局、空間肌理與景觀特色前提下采取的一種積極保護的方式,使歷史城市文脈不斷延續從而保持其發展的連貫性。小規模漸進式更新是以原住民為主體,以傳統民居建筑為對象,以滿足其自身實際生活需求為出發點,將改善居民現實居住條件維護傳統風貌為首要任務。[7]在不斷改善過程中,遵循歷史風貌形成規律及現有建筑秩序,即在體量、高度、造型、風格上,尊重文化遺產所在環境與文脈,以烘托原有文化環境特色,同時還應尊重傳統民居建筑的院落結構與建筑生命周期。傳統民居在數百年的傳承中,由于受到相鄰建筑空間的“集體制約”,“小規模漸進式”的更新方式基本維持歷史環境原有的整體格局,體現遺產保護的“原真性”與“整體性”,使傳統民居的歷史文化信息得以保留和延續。
本文所理解的民居建筑應包括歷史環境中的所有民居建筑,同時也包括那些“穿錯衣”“戴錯帽”的普通民居建筑,我們應該包容歷史環境中已存在的不協調建筑與設計,對待這類普通民居,應通過對臨街沿巷或在街道行走時,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的立面處理,使其與相鄰傳統建筑的外觀相協調。然而,更為重要的是傳統城市經過風貌環境的整治以后,應努力確保在保護范圍內,不能夠再產生新的對古城風貌景觀的“污染”,確保每一戶民居建筑都處于受控狀態,這是我們工作的著力點。
由于“小規模”不是量詞的表述,我國有大片的歷史街區和傳統民居就是在“小規模”舊城改造中消失。面對地方政府決策的偏失,法律法規和《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規范》就顯得蒼白和無奈,所以阮儀三教授說:“只有把‘長官意志納入法制軌道和民意約束,市長指到哪里,推土機就拆到哪里的情況才會改變”。政府是規劃的制定者,需要通盤考慮各種利弊、各方利益,那么,在歷史街區更新中政府的職責是什么?這是一個迫切需要回答的問題。同時也應給“小規模”定量:就是以每一戶民居建筑為基本單位,以建筑周期為標準,逐戶進行改造更新。經過二三十年的“倒行逆施”,城市歷史風貌一定能夠得到“愈合”與“提升”。
2.2 傳統民居可持續保護利用的條件
傳統民居可持續保護利用,應堅持以居住為主的保護形式,發揮原有的居住功能,借此保全傳統民居中生活真實性的延續。從而使民居建筑獲得“具有生命力”的生存形式,同時也是對傳統居住文化及居民利益的一種最好保護。堅持“政策引導”,“綜合治理”,“居民參與”條件下的傳統民居可持續保護利用。
2.2.1 政策引導
阮儀三教授在總結我國歷史街區保護更新工作時提出的五個堅持的原則:堅持政府主導的漸進式保護更新,堅持保護的原真性原則,在最大程度上堅持原社區網絡的穩定,堅持居民參與保護的原則,堅持土地非商業性開發的原則。[8]
政府的政策引導與政府職能作用是決定一切事業成敗的關鍵,對于傳統民居的保護更新也不會例外。阮儀三教授將“政府主導”放在第一個所需堅持的原則,可見其重要程度。阮儀三教授用“主導”是緣于保護更新工作處于初創期或有樣板作用的試點工程,然而保護事業一經推廣,特別是量大面廣的傳統民居的更新必然依靠政策引導和政府職能的作用,決非事無巨細,政府都一律主導參與,使傳統民居的更新改造成為政府工程,這必然違避了傳統民居的自然形成規律。政策引導的工作內容:針對古城制訂整體性保護規劃,前瞻性把握歷史城市長期健康發展方向,協調各個參與主體之間的關系,控制各項政策措施的有效落實。培育傳統風貌的整體性創造,決不能以其它形式來置換、擠壓傳統民居生活真實性的內涵和空間。合理利用公管房逐步走向市場以維護和調控市場秩序,兼顧各方利益,特別是原住民的利益。對傳統民居轉讓或承租權轉讓,不能純粹追求經濟利益,而應同時關注傳統民居“內生式”的培育。把控歷史街區中經營業態的進駐與退場機制,商業形式能夠反映出老城區的歷史風貌和文化多樣性,是城市特色與民俗風情的集中體現。 完善各項基礎設施,為居民自助修繕提供技術服務,使歷史街區更加宜居。
2.2.2 綜合治理
現代社會中,歷史城市的文化遺產和傳統風貌,極易受到現代文明和強勢文化的沖出,而引起建筑風格、建筑形態的變化以及生產方式與生活理念的改變。歷史文化名城的綜合管理,首先應制定科學合理的規劃,編制實施一系列具有地方特色的法律法規,特別應盡早編制圖文并茂,通俗易懂的《古城環境風貌保護整治手冊》和《古城傳統民居保護維修手冊》(參考借鑒麗江古城的做法)分發到每戶居民的手中。其目的不僅是針對古城環境整治提供技術層面與指導,同時也能夠讓居民與施工者都知道“應該如何”、“不應該如何”,建設施工中“怎么做才對,怎么做不對”,提煉與總結古城環境風貌特質要素。傳統街區建筑造型、外貌、體量、尺度、色調是古城保護真實性和完整性的重要內容之一,此外還要保護構成整體風貌的所有因素,例如,小巷、街巷的轉彎抹角、門樓窗楣、石敢當、院墻、小橋、古井、古樹名木等。切實做好文化名城的可持續發展,傳統城市的綜合治理,就是在保持城市特色風貌的前提下,適應現代城市生活。
日本在營造歷史環境中“修景”的方法得到廣泛的運用。常見的做法是(1)外觀復原(2)外觀形式的保存(3)外墻保存(4)歷史性建筑群復興(5)現代建筑上的修景,而以期達到“已顯出傳統式樣的效果”。修景是對構成地域特色建筑的保存和對地域特色不相協調建筑進行綜合整治方式,它是將傳統建筑之外的其它建筑裝修或改建成與周圍的傳統建筑相調和的工作。修景在歷史環境整體性保護,特別是傳統民居的可持續保護利用方面起到重要的作用。并將此視為廣大居民尊重歷史、尊重地域的社會公共行為準則,以此達到人們對傳統文化的認同,培養居民保護歷史環境的文化自覺與要求。[9]“修景”在日本的古城保存綜合管理方面已不僅僅是一種整治手段,更是關系到古城建設總體方向上的一種技術思想,必將會在我國的傳統城市整體性保護中,占有越來越重要的位置。endprint
2.2.3 居民參與
在歷史環境保護中,居民擔任著特殊的角色,“人與房子一起保護”使居民既是被保護者,又是保護實踐的參與者,而絕大部分的傳統民居正在被居民所使用,并成為現代城市中一個組成部分。因此,傳統民居的保護更新離不開居民的參與,自覺維護傳統風貌特色,提高居民修繕民居的熱情與動力,使廣大居民從被動接受轉變為主動參與,這便是傳統民居可持續保護利用的核心所在,也是制定一切規章制度的根本。在保護改造過程中,讓居民意識到自己的居住環境正在改善,自己居住的民居建筑逐漸成為他們最大的資產,使他們自覺按照《手冊》要求,自助修繕成為可能。
積極發揮社區的基層管理與信息傳遞作用。隨著政府職能的轉變、社會重心下移,歷史城市的保護應積極調動社區的作用。社區是政府基層組織,有完備的組織結構,在群眾中有很強的公信力,并熟悉轄區中的各種實際情況(民居建筑狀態、居民家庭情況、翻建修繕節點控制等)。社區應積極投入到傳統民居的可持續保護利用,使傳統民居由政府保護轉變為社會保護,由專家保護發展為居民保護,是改變我國“公眾參與浮萍化”的關鍵的舉措。
房管部門應厘清每戶民居的產權結構,明晰所住居民的責、權、利三者關系。通過政府前期整治與基礎設施的投入、政策的引導,提升歷史街區的環境,推動以“民居商店”形式的市場機制,逐漸恢復傳統民居原有的房屋私有化模式,使保護更加主動而富有個性。利用經濟適用房、廉租房等政策優惠將一部分居住面積小、人口多的家庭疏散出來,改善相鄰居民的生活環境。宏觀調控民居市場健康有序發展,讓居民看到傳統民居建筑的市場潛力,并樂于參與到傳統民居可持續保護利用中來。
2.3 傳統民居“生活真實性”的延續
我國在1986年確定對歷史街區進行保護,具體要求是:保存有一定數量和規模的歷史建筑物、構筑物、且風貌相對完整并保留有地方傳統的生活方式和社會結構的地段。據此,形成核定歷史街區基本特征與標準的三項保護原則:一是歷史的真實性,二是風貌的完整性,三是生活的延續性。然而,針對傳統民居的保護而言,生活延續性是保護中最為突出的問題,居住性歷史街區保護改造中,往往忽視生活延續性的保護而出現更新重置現象。常見的做法有三種:其一是重建歷史街區,建筑特色延續,民居建筑與原住民全部更新,其結果使歷史街區生活方式與社會網絡遭到破壞;其二是保存舊建筑的軀殼,改變原來的居住功能,因此割裂歷史文脈,喪失生活場景;其三是將原住民全部遷出,使原有的社會網絡與傳統的鄰里關系解體。所以傳統民居可持續保護利用必須減少這類現象,歷史街區才能獲得再生。
“人與房子”是居住性歷史街區保護的對象與主體,傳統民居所承載的居住功能是歷史風貌的內核,它為人們留下一份整體的記憶,其物質環境作為時空演進遺留下來的相對靜止的建筑,而生活場景則顯示活態的內在,并與物質建筑互為依托而存續。雖然歷史城市中的傳統民居不屬于文物保護建筑,卻承載著歷史文化的真實——傳統的庭院生活方式和街巷中鄰里交往形式,一旦生活真實性被置換,整體生活空間構架與生活模式將被徹底破壞。[10]今天對傳統民居的保護,并不排斥與時俱進的現代生活設施,但傳統民居生活居住性的主體功能不可以改變。傳統民居是生活真實性延續的載體,是保護居民社會網絡、鄰里互助的傳統美德、傳承與發展地域特色最為重要的支撐。讓居民心平氣靜在那里生活就是最成功的保護。我們在對傳統民居及生活真實性保護的同時,強調對傳統風貌的保護,它們是傳統民居生活延續性的基礎與環境,維護好居住模式、空間尺度、居民間交往距離與場所使原生態的生活方式得到延續,也使得承載其中的人文精神得到傳承,達到物質與精神的內在統一。
3 揚州明清老城區的歷史概況與保護歷程
3.1 歷史概況
揚州是國務院首批公布24座歷史名城之一,至今已有2500年建城史,為人們留下了豐碩的歷史文化遺存。在18.25平方公里的唐宋城遺址中,保存5.09平方公里的明清老城區。其中存留帶內院的低層民居建筑100萬平方米、居住1.9萬戶人家,近8萬居民生活其中。老城區城池形態清晰完整,雙城并存、城河環抱、水城一體、視野開闊、天際線平緩,592條古街古巷縱橫交錯,臨街沿巷的老房舊屋鱗次櫛比極具歷史文化底蘊。揚州老城區基本保留著完整的空間結構和傳統風貌。2010年底城內有國家級文保單位12處,省級34處,市級292處,古代私家園林30多處,除官方公布的文保建筑以外,另有保存完好具有歷史價值的傳統民居建筑群484處。老城區中不僅建筑遺存豐富,而且地方民俗傳統也十分活躍。其中有縣級“非遺”237項、市級“非遺”162項、省級“非遺”46項,國家級“非遺”16項,入選聯合國“非遺”名錄項目3項。揚州作為牽頭城市的“中國大運河聯合申遺”已經成功,目前揚州“瘦西湖及鹽商園林文化景觀申遺”正在進行,同時還是“海上絲綢之路聯合申遺”的節點城市,這突出反映揚州是一個歷史悠久,文化深厚的城市。2006年因城市保護與人居環境方面取得顯著成績,榮獲聯合國人居獎城市。
3.2 保護歷程
1992年揚州市政府作出“跳出老城建新城”的戰略思想,為老城區的保護與城市發展提供空間;2001年12月通過了《揚州市控制性詳細規劃大綱》明確老城區是歷史名城內涵的核心區域,城市重要的傳統文化、旅游商業地區,具有傳統特色的居住場所,確定明清古城區內4個歷史街區(東關街、仁豐里、灣子街和南河下歷史街區)。2002年揚州市制定了城市總體規劃(2002-2020),再次修編歷史名城保護專項規劃,強調重點保護古城的傳統格局,嚴格控制老城區建筑高度與色彩保持現有街巷體系。2007年1月公布《揚州文化博覽城建設規劃綱要》將在市區建成109座具有地方文化特色的文化博覽場所。2007年12月揚州成立國內首家—揚州歷史文化名城研究院,專門從事歷史名城保護研究工作。2011年揚州出臺《揚州古城傳統民居修繕實施意見》旨在加大推進老城區傳統民居修繕力度,動員和鼓勵更多的居民積極參與自身居住條件的改善。2013年,《揚州歷史文化名城規劃》通過專家論證。嚴格控制老城區中的新建、改建活動,整體保護老城區的空間尺度,梳理公共空間環境,維持老城區傳統民居生活的場景,培育老城區“青磚黛瓦清水墻,小院深巷有人家”的居住氛圍。endprint
揚州5.09平方公里的老城區集聚了大量的歷史文化遺存和成片的承載傳統特色的居住場所,至今仍是城市特色文化、傳統商業最為集中的地區。整體性保護老城區的傳統格局與風貌,按照點(文物古跡、重要歷史價值的傳統建筑),線(傳統街巷、古運河水系等)、片(傳統民居建筑群)、面(歷史街區)結合的方式,動態的保護歷史遺存及相關環境,確立“積極保護、有機更新、整體創造”不斷完善的整體觀,以“社區博物館”理念對揚州老城區文化遺產的保護探索,讓遺產融入在地的居民生活,融入當下的城市發展進程之中,揚州老城區才能煥發生機與活力,才能延續城市歷史之根和文化之魂。形成以“特色傳統民居”—“歷史文化街區”—“5.09平方公里明清老城區”—“18.2平方公里的唐宋城大遺址”為核心的整體疊式保護架構,輻射周邊,蔓延滲透,最終實現老城區的整體保護和全方位展示。
4 揚州老城區以“社區博物館”保護理念的探索
“社區博物館”是未來最具潛力可綜合保護與展示地區文化遺產的新型理念,以“保存生活記憶,傳承文化精神,服務社區民眾”為主旨,[11]藉以推動揚州老城區與傳統民居可持續保護利用。“社區博物館”突破傳統博物館“建筑+收藏+專家+觀眾”的組織模式,以“地域+傳統+記憶+居民”的模式重新組織保護、展示及傳承工作。[12]并通過歷史城市的建筑格局、整體風貌、生產生活等傳統文化和生態環境進行綜合性保護,整體保護地域文化的發展方向,為后代留下文化記憶的物證。其保護框架中特別強調那些過去長期忽略的內容,那些生存狀態脆弱,亟待搶救的文化遺產,例如歷史街區、傳統民居、文化空間、傳統生活方式等。綜合保護的理念,突出反映在地域的“整體保護”、“原地保護”、“活態保護”、“自我保護”、“開放性保護”、“可持續保護”等方面。[13]高度契合歷史城市(歷史街區,傳統民居)保護的核心目標,并且能夠補充原來對歷史環境中傳統民居與生活場景保護不夠重視的狀況。“社區博物館”保護對象正是以大量的傳統民居為基本單元,存在于居民生活所形成的環境之中,“將展品置于與之相關的環境中”,[14]既強調原址保護的重要性,又強調展品與環境的關聯性,是整體性保護理念中最易忽略的環節。正如蘇東海先生指出:“社區博物館”是在文化的原生地保護和展示自己的文化遺產。這就把文化遺產與遺產產生的環境統一在一起了,把遺產的產生者和遺產的保護者統一在一起了。這就實現了把文化還給文化原生地的理想”。[15]社區博物館以一種“兜底結網,網箱養殖”的方式為揚州老城區解決當前文化遺產整體性保護面臨的難題提供了思路,為實現城市文化遺產原生性可持續保護利用提供有效的途徑。
4.1 社區博物館在揚州老城區的可行性
“社區博物館”的思想誕生于1967年的美國華盛頓黑人居住區。1971年8月法國人里維埃與戴瓦蘭針對這類新型博物館提出一個新的名詞—“生態博物館”(Eco-muscum)。“生態”一詞源于希臘語“iokos”本意是指“居住地”,[16]其實質是以“居住地”的保護與展示為核心的博物館。強調當地居民不應該與自己居住地的遺產割裂開,而應該在自己遺產的基礎上創造未來,這是社區博物館一個重要的理論出發點。[17]社區博物館沒有標準定義和固定模式,因此,該理念具有較強開放性,形成可靈活應對不同境況的“保護空筐”。
揚州老城區以其深厚的文化景觀(物質遺產)和文化空間(非物質遺產)與撲面而來閑適浪漫的生活環境,充分展示揚州獨特氣質,形成了今天揚州寶貴的生態文化財富。老城中的街、巷、院、宅的居住格局,構成揚州獨特的居住文化,使人們的心理、生理得到最大的滿足。揚州人文遺產馥郁醇厚,特色文化如園林、工藝、美食、休閑、琴棋書畫、花鳥魚蟲和民風民俗都在這樣的文化生態中積淀,無不詮釋著揚州老城的人文魅力,使老城居民生活多了一份儒雅與平淡。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在特定的區域中傳統文化被原地、原樣得到保護與傳承,而今又反作用于這個地域上的居民生活與文化多樣性,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一個整體的揚州老城區,就等同于一個博物館。由于社區博物館關注以地域文化的整體性與關聯性作為保護與展示內容,而揚州老城區正是在原址上存續2500年至到今天,唐代的商業中心仍然是揚州今天 的商業中心,任何分割保護都是違背老城區整體性與真實性。作為對一座活態的老城區的整體保護,不僅是歷史文化、建筑空間,而且應包括人居環境的全方位的保護與展示,而社區博物館理念所形成的“保護空筐”涵蓋揚州老城區中所有的時間、空間、人間。
4.2 社區博物館在揚州老城區的實踐路徑
4.2.1 堅守城市個性
揚州應是堅持以“特色傳統民居”——“歷史文化街區”——“5.09平方公里的老城區”——“18.2平方公里的唐宋城大遺址”為核心的整體疊式保護與展示架構,提出“不大拆大建、不破壞街巷體系、不破壞居民生活、不破壞歷史文脈、不破壞建筑風貌”的原則,延續揚州老城區居民生活真實性,“用文化裝載文化”[18]的方式對老城中的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利用,堅持揚州老城區居民生活特色,完善老城區中“慢生活”的維護與配套,在生活的細枝末節上體現揚州的精致與閑適。而現在大多數城市追求的商業經濟氛圍,在揚州老城區中應該是需要抑制的項目,特別是一些淺薄的、低檔的商業一條街的做法,努力培育老城區居民生活需要所構成的文化要素,展示揚州老城區特有的品味與情調。然而,我們不能不看到獨特的往往也是脆弱的,只有堅守原有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環境,生長在遺產原生地的特色文化才能抵御外來的沖擊。.
4.2.2 提升民居特色
在應對當今社會、文化變革之際,保護好老城區的傳統風貌,提升傳統民居的文化特色,特色愈濃烈,抵御外來的能力就愈強,因此,在傳統民居保護傳承的基礎上應對其進行文化“裝載”,使其內涵更加豐富。揚州自古就是“園林多是宅”的園林城市,有抹不掉的造園情結和基因,揚州目前新增40多家裝載了小型園林的傳統民居。主人們在一塊塊不大的院落中筑池疊石、修亭建廊、小橋流水、曲徑通幽,這些園宅一體的主人都是老城居民,充分反映老城居民對傳統文化的自覺與堅守,在傳承文化遺產的同時,不僅提升民居建筑的品味,也創造幸福精致的居民生活。揚州應推廣這一居民自發事例,在老城區居民中舉辦“特色家庭”、“社區非遺傳人”的評比活動,在一定的政策幫扶下,針對“私家園林”、“收藏鑒賞”、“琴棋書畫”、“五好家庭”、“維揚菜”、“傳統戲曲”等方面的特色家庭每年組織評比交流,提升老城區傳統文化氛圍,對有特色、有能力家庭可定時開放,掛牌展示,對外交流,并在安全許可下將部分院墻改為揚州特色的透式花窗,將院內的精彩展示給行人。endprint
社區博物館強調居民是社區的主體,也是城市記憶的主體,居民參與下的老城區保護能夠增添城市活力,維護城市特色,特別是一些喜聞樂見的傳統節慶活動,不僅調動居民參與積極性,增進鄰里關系,還能貼切反映居民豐富的文化生活,是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手段與工具。戴瓦蘭提出:“我確信社區博物館遺產教育的最重要的意義是當地居民懂得了他們自己所肩負的責任—保護和平衡利用他們的環境和自然資源;保護、傳承和持久地豐富他們的獨特和創造性的文化遺產,只有這樣社區博物館才能可持續下去。”[19]可喜的是這樣的現象揚州正在進行之中。
4.2.3 多元展示方式
無論是傳統博物館還是社區博物館,都同時具有保護與展示功能。社區博物館應多元的組織展示活動。揚州應依托歷史街區,設置三———四個中心展館,以反映揚州不同時期的歷史文化與居民生活(例如:其一:漢、唐、清揚州三次文化高峰、其二:傳統民居中的精致生活、其三:商儒雅聚的鹽商大宅門、其四:信息資料與教育活動中心)。專題館與游覽線路應考慮到地域特色以及揚州的申遺項目來設制,如設立“中國古陶瓷標本館”反映唐代揚州作為世界著名大都市和海上絲綢之路重要港口城市;設立“隋煬帝與大運河”將隋煬帝陵考古公園與大運河申遺結合起來。游覽線路方面可利用唐宋城大遺址設立“探索揚州古城址”讓居民參與到古城田野考古實踐與保護活動;或依托古運河生態景觀廊道組織游覽項目“春江花月夜”;還有“探訪名人故居”、“揚州古巷風情游”以及“庭院深深——傳統民居與私家園林”等活動。在若干個原狀遺產點設置上,將揚州非遺項目與相關的建筑遺產結合展示,設立“非遺展示與演習點”,在保留其原有的實用功能的同時向參觀者與居民開放,并由當地居民或非遺傳人在此進行文化項目的演示和研究。
4.2.4 新舊理念融合
2006年揚州市政府提出建設文化博覽城的決定,以整合揚州隱性的、分散的文化資源,是全國第一家提出“文化博覽城”這一城市經營理念,反映出揚州名城保護經驗的積累與提升,現已完成109座具有揚州文化特色的博物館。運用“社區博物館”的理念與已有的保護成果并軌嫁接,揚州老城區呈獻人們將是一個整體博物館,而109座傳統博物館就是整體博物館中的專題館,同時也是城市特色文化的“櫥窗”和發現自我、對外展示的“鏡子”。傳統博物館與社區博物館在揚州老城區的對接融合,取長補短,引導城市自覺地進入一個博物館化的生活環境,是揚州老城區積極應對地域不同的境況而采取必然選擇。揚州是開放的,文化是多元的,不僅是專家、學者學術研究的殿堂,也是游人與鄰家孩子走得進去的文化場所;揚州文化是統一的,是高雅文化與通俗文化的統一,是文人文化平民文化的統一。兩種保護理念共同作用于老城區可多層面、多視角的保護與展示地域文化獨特的個性與豐富的內涵,更好地發揮其保護、研究、展示、教育的功能。是新型文化遺產保護理念在具體實踐中的靈活運用。戴瓦蘭在《未來的社區博物館》強調:“社區博物館的任務是為了文化自助而展開的社會動員,但是必須永遠銘記它的存在是為今天的社區服務,而不是昨天的社區,如果它喪失了對社會變化的敏感,它就會死亡,而且應該死亡。[20]
5 結語
揚州是文化底蘊深厚的歷史城市,其魅力表現在老城區中的歷史文化、建筑空間與居民生活的各個方面。社區博物館以“兜底結網,網箱養殖”方式,開放的、活態的、立體的與當地居民共同保護與展示地域文化遺產多樣性,并勇于使命擔當,將理念的落腳點放在社會基層和廣大居民身上。不僅能增進居民對自身文化的了解與認同,還能激勵居民對鄉土文化的熱愛與自豪。這與我國對歷史城市(歷史街區、傳統民居)的可持續保護利用的核心目標不謀而合,使得社區博物館理念在我國有了實施的空間和進一步完善的可能。社區博物館是舶來品,由于各國的社會制度及所處的環境的差異,社區博物館的理念還有待我國國情的檢驗。不加選擇的全盤吸收、不分環境的生搬硬套都是對社區博物館理念的誤讀,所以揚州老城區的規劃與實踐應立足本土,堅守城市個性,靈活運用其保護與展示理念,并清醒地認識到揚州老城區在自身環境中存續2500年,只有將社區博物館理念根植于本土化環境之中,保護工作才能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因此保護實踐中必然需要政策引導、專家的幫助和居民的參與猶如需要陽光、雨露和土壤。社區博物館編織的“保護空筐”其實質是幫助當地居民自覺的參與保護實踐和全方位展示詮釋傳統文化內涵,從而創造居民美好的生活未來,為揚州“留住城市歷史之根,鑄造城市文化之魂”。正如戴瓦蘭先生所講:“一個社區博物館的要旨是它要做的是所在地的境況所需要的,由于境況是持續變化的,社區博物館也需要有足夠的靈活性以響應這些變化”[21]。這正是社區博物館理念給揚州保護實踐的最好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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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凌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