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恐夜深花睡去

宋月玥

幾場梅雨，幾剪荷風，在夜闌人靜的時刻春水煮茗，重溫塵封在書卷里的詞章。涼風吹起書頁，閉目遙想那紙上遠去的時光，淡淡的悵然在泛黃的紙頁上氤氳悠長。

曾幾何時，在“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意蘊里懷念霜影迷茫的秋江和漁夫柴擔上悠然飄起的秋涼；曾幾何時，在“風煙俱凈，天山共色”的語境里遙想煙嵐舒展的云天和遠方素凈如水墨畫的峰巒；曾幾何時，在“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的吟哦里追尋穿花拂柳的南燕和莊周冷夢里肆意翩躚的姹紫嫣紅。曾幾何時，我們做了在蒼白的字里行間懷想自然的人，在詩情與夢境里觀風來燕往，云起霞飛，而何時忘卻了，幽窗之外的世界已滿目瘡痍，霧霾熏天，風塵掠地？

走出千年詩境，置身于耀武揚威的如織車流和冷若冰霜的水泥森林之間，我看見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家園。我看見曾經在梧桐懷中靜聽蟬鳴的首都北京在肆虐的霧霾中苦苦掙扎，在不時襲擾的沙塵暴中艱難呼吸。我看見曾經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內蒙古草原在日益嚴峻的沙化面前一點點被剝蝕了綠色，在日漸荒蕪的土地上孤獨地流浪。我看見坐擁兩江身居山間的山城重慶在夏日居高不下的氣溫里忍受饑渴，我看見富甲天下魚米豐饒的蘇州太湖在年復一年的污染下失卻秀美的容顏。我還看見，明凈的青海湖年年縮減，黃河動脈在日日流沙，長江源頭的冰川漸漸低矮，曾經富饒的耕地歲歲荒蕪。清明杏花已不在，渭城朝雨已不在，玉關楊柳已不在，我們該何處去尋，記憶中的五陵山水，書卷里的溫潤江南？

先人們用虔誠的筆墨與感恩的心懷行走于天地，愛江上之清風，惜山間之明月。因為懂得自己的渺小，因此敬畏自然的偉力。歲月的車輪碾過，當科技推動社會，當信息充斥全球，當財富等同于價值，人心開始浮躁不安，開始蔑視自然。“人定勝天”不再是傳說，“戰勝自然”已成為現實，煙囪被驕傲地樹立，汽車被自豪地普及。伐木是合理，排污成正常，偷獵是創造財富，掠奪是迫不得已。環境污染成為財富途徑上一個輕描淡寫的障礙，前進的腳步頓了頓，滿不在乎地將自然踏在腳底。

我們何時忘卻了，地球不是只知奉獻的愚母，天道循環自有其因果報應。瞧，大海愈發幽怨，冰川淚流成河，大地雷霆震怒，溫度日益飆升，自然的災難是對掠奪的警告，是狂妄的人類咎由自取的結果。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風塵縈繞，萬象叢生，古人對生命的憐惜在世相迷離的當世愈發真純明凈。夜深花睡，人心貪婪愈深，自然亦會轉身背離。唯愿人人高擎心燭，點燃感恩之火，在為時不晚的此刻，珍愛家園，詩意棲居。

（本文獲“中國好文筆·渴望藍天”征文二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