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方

王文鋼

趙睿得了一種怪病。只要一出門，一來到大街上，趙睿就表現出一種煩躁不安的狀態，喘粗氣，東張西望，有時還捂著耳朵抱著頭蹲地下。

去看醫生，醫生說，這種癥狀近年來有不少人出現。趙睿問有什么良藥可以化解？

醫生說暫時沒有，得這種癥狀的人需要一個安靜的場所靜心休養。

可是，在城市里，想找一個安靜的環境談何容易。

對于趙睿這種人來說，安靜的環境其實是有的。他是一家單位的領導。別的不說，辦公室門一關，就很安靜。他自己也說了，關上門窗，一個人在辦公室里的時候，就沒發生過那種情況。問題是，他不能整天呆在辦公室里。他得出門。作為單位領導，他得參加各種活動，比如說活動剪彩、基層慰問、各種應酬。

趙睿曾經坐在辦公室里想過，自己出現這種癥狀有多長時間了，是不是所謂的焦慮癥。不太可能，我有什么可焦慮的。在工作上，他兢兢業業，上級賞識，下屬擁戴。在家里，夫妻恩愛，家庭和睦。

有一段時間，趙睿嘗試著調整自己的心態，出門的時候，把車窗關閉，即便是在涼爽的秋天，也不打開車窗。

外面的聲音很小，問題是一看到大街上涌動的人流和車輛，他的心又開始撲哧撲哧跳動。開始東張西望，開始喘粗氣。幸好一旁副駕上有一塊出門的同事，讓他把車靠邊停，不然就危險了。

趙睿那時候的年齡已經過知天命之年，距離退休還有一段時間。為了出行的安全考慮，趙睿找到上級領導，提前辦了內退。

這樣，趙睿就可以天天呆在安靜的家中了。趙睿對琴棋書畫不擅長，不然在家中寫寫畫畫倒是可以修心養性。

一個人呆在家中，慢慢的他開始煩惱。愛人歲數比他小六七歲，不到退休的年齡。距離他家附近的公園里，倒是安靜，他有時去轉悠。問題是，趙睿思想還有些保守，在公園的深處，安靜的地方，他經常能遇到熱戀中的情人抱在一起親熱，有的不顧旁邊有人，愈演愈烈。

趙睿這時候也是情緒失控，喘粗氣，萬般無奈往回走，發誓再也不去那里。

在家待了一段時間后，趙睿的情況沒有好轉不說，開始變得癡呆起來。愛人嚇壞了，一籌莫展，不知道該怎么辦。

后來愛人打聽到一處專門治療疑難雜癥的地址，在鄉下。跟趙睿說了，趙睿將信將疑，不過一聽說去鄉下，他倒是很樂意。

趙睿老家就是農村的，只是老家沒什么親人了，這么多年來幾乎沒回去一次。周末的時候，愛人陪著他去了鄉下。

誰知到了鄉下那個偏離鎮區的村莊，找到專治疑難雜癥的那個先生處，卻告訴他們，這種癥狀無法治療。

愛人聞聽嘆氣，趙睿此刻竟面露喜色。他站在村口，聽著母雞咯咯咯，狗兒汪汪汪，樹上鳥兒嘰嘰喳，還有遠處一群鴨子和鵝的嘎嘎嘎鵝鵝鵝，竟然感到神清氣爽。

愛人問好受了。他說好受，這會心情很好。

愛人望著村路上突突過往的農用車和路旁一群嬉戲的孩子，這么吵，你沒感到難受？

趙睿搖頭。愛人白了他一眼，這會沒犯病，等回到城里，又發作了。

趙睿說，不一定。回到城里，果然，趙睿的癥狀又開始發作。

愛人轉身帶趙睿二次下鄉。趙睿的癥狀又好了。

愛人明白了什么，可又發愁，總不能到鄉下居住，再說鄉下又沒有房子。正在憂慮，忽然想到城里一些老人經常捧著的評書播放器。

趙睿退休快一年了。有一天，有以前的同事找上門來，跟他說，他現在也出現跟他以前一樣的癥狀，出門到了大街上，聽到喧囂的聲音，就心煩氣躁，就喘粗氣。

趙睿說你跟我來。趙睿帶著他來到流經城市的那條河畔，打開隨身所帶的播放器，鳥鳴、雞叫、狗吠、流水叮咚、鴨子嘎嘎、鵝鵝鵝、蟬鳴、蟲叫……

都是來自村落或者田野的聲音，每一種聲音輪流放上幾分鐘。同事聽了，面色舒展，心情愉悅。趙睿一臉紅潤，朗朗問道，怎樣，好不好？

同事連連點頭，好！好！偏方啊！

趙睿喃喃自語，是偏方！專門治療我們這種人的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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