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海子是矛盾的結合體,他生活在理想與現實、幸福與痛苦、生存與死亡等諸多矛盾之中,他在矛盾中生存,又在矛盾中逝去,但在他短暫的25年人生中,卻為后人留下了不可估量的寶貴的詩歌財富。
關鍵詞:海子 詩歌 精神世界 矛盾
海子是矛盾的結合體,他生活在理想與現實、幸福與痛苦、生存與死亡等諸多矛盾之中。
一、理想與現實的矛盾
海子出生在農民家庭,家里生活極端貧困。工作后的海子邊創作詩歌,邊寄錢補貼家用,但貧乏的生活卻培養出了精神富有的海子,這種矛盾在他的詩歌中得以充分地展現。
試看《祖國,或以夢為馬》中的兩節:“我要做遠方的忠誠的兒子/和物質的短暫情人/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眾神創造物中只有我最易朽/帶著不可抗拒的死亡的速度/只有糧食是我的珍愛我將她緊緊抱住/ 抱住她在故鄉生兒育女/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我也愿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守望平靜的家園”。六十年代出生的海子,到了八十年代正好進入準青春期,他遭遇了精神空前狹小,物質卻空前膨脹的時代,他試圖堅守自己的理想家園,“我要做遠方的忠誠的兒子”,他要追求崇高精神和遠大理想。但在各種現實欲望的誘惑面前,他不得不做“物質的短暫情人”,雖然是短暫的,卻也表現出詩人在現實的物質社會中被迫隨波逐流,違背本心。
在《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中,也有同樣的絕唱,“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一目了然,一切都是“明天的”,“今天的”海子一無所有,他與世俗的理想生活相距甚遠。這個用心靈歌唱的詩人,這個滿懷夢想的詩人,他是多么渴盼擺脫塵世的喧囂與羈絆,“周游世界”“面朝大海”,但是在物質的羈絆之下,他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他的理想是如此現實,但對他來說又是如此的虛無縹緲。他只能棲居在自己的夢想中去祈禱別人的幸福,海子就這樣在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中不斷徘徊著。
二、幸福與痛苦的矛盾
海子短暫的一生卻有多段情感經歷,而每一次的情感經歷對海子來說都是幸福與痛苦的矛盾組合,他愛過的幾個女人最后都因為各種原因與他擦肩而過。
海子渴望愛情,他在《四姐妹》中寫道:“荒涼的山崗上站著四姐妹/所有的風只向她們吹/所有的日子都為她們破碎。空氣中的一棵麥子/高舉到我的頭頂/我身在這荒蕪的山崗/懷念我空空的房間,落滿灰塵”,“我愛過的這糊涂的四姐妹啊/像愛著我親手寫下的四首詩/我的美麗的結伴而行的四姐妹/比命運女神還要多出一個”。從這首詩中我們可以看出海子對他生命中四個女人真誠的愛意,他毫不掩飾,更不虛偽,“我的美麗的結伴而行的四姐妹,比命運女神還要多出一個”,海子把自己深愛的女人比作命運女神,比作他摯愛的詩歌,可見她們在海子生命里地位之高。然而,她們在給海子帶來甜蜜的幸福的同時,也帶來了無盡的痛苦與憂傷。
海子在《幸福》一詩中寫道:“當我倆同在草原曬黑/是否飲下這最初的幸福/最初的吻/當云朵清楚極了/聽得見你我嘴唇/這兩朵神秘火焰/這是我母親給我的嘴唇/這是你母親給你的嘴唇/我們合著眼睛共同啜飲/像萬里潔白的羊群共同啜飲”……這是海子的初戀女友波婉給予他的幸福,也是海子最渴望得到的美好、純潔的愛情,波婉喜歡海子的詩,欣賞海子的才華,但由于波婉父母的門第之見,出身農村的海子最終被出身于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的波婉所拋棄。海子在《淚水》一詩中宣泄了自己的痛苦,“最后的山頂樹葉漸紅/群山似窮孩子的灰馬和白馬/在十月的最后一夜/倒在血泊中//在十月的最后一夜/窮孩子夜里提燈還家淚流滿面/一切死于中途 在遠離故鄉的小鎮上/在十月的最后一夜”,“是否此魂替我打開窗戶/替我扔出一本破舊的詩集/在十月的最后一夜/我從此不再寫你”。揮別了給自己帶來了幸福與痛苦的初戀,海子的詩歌創作也從此進入了傷痛期。雖然海子后來又從成熟穩重的詩芬那里得到了愛情的幸福,甚至點燃了他創作長詩的激情,但缺乏詩意的詩芬總是讓海子悵然若失,也許下一個出現的會是更好的,這種想法使海子錯失了自己的幸福。一次次的等待,一次次的錯過,海子的愛情就在幸福與痛苦的矛盾交織中漸行漸遠。
三、生存與死亡的矛盾
處于理想與現實、幸福與痛苦的矛盾中的海子顯然無法在塵世的生存中求得幸福,于是“死亡”成為他靈魂的寄托。“‘生是需要理由的。這是海子留給世人最值得回味的警世良言。生命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就應該慷慨赴死,這正是海子死亡意識的核心內涵。”[1]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認為人的本真存在就是“向死亡的存在”,“死亡不是一個對生存漠不相關的終點。死亡之為終點把生命的弦繃緊了。而生命正是由于有終性造成的張力成其為生命的。”[2]
海子來自底層,他有一顆平凡的心,但受過高等教育的他,又能站在靈魂的高處,俯視俗世人生的悲劇。從海子有關“死亡”的詩歌中,我們能感受到他對死亡的體悟其實就是其對人類生存終極意義的思考,是其對人類本真生存狀態的執著拷問。在海子的早期代表作《亞洲銅》中,我們能讀到這樣的詩句:“亞洲銅,亞洲銅/祖父死在這里,父親死在這里,我也將死在這里/你是唯一的一塊埋人的地方”,顯然,在海子眼里,大地是人類的生命之源,無論生與死,人都將與大地共存,從而獲得生命的永恒。正是擁有這種超然的面對死亡的心態,海子才能坦然地面對生存與死亡的矛盾。
海子最初對生的困惑源自其對自己的厭惡,因為他不僅身材矮小,缺少男子漢的偉岸,而且他的性情也像溫和、柔弱的女性,但貧窮且丑陋,又使自命天才的海子充滿了自卑傾向。他在《明天醒來,我會在哪一只鞋里》寫道:“我不聲不響的/帶來自己這個包袱/盡管我不喜歡自己/但我還是悄悄打開。”這種如海德格爾所說的尷尬的“此在”成為海子無法釋然的痛苦,但也恰是這種痛苦成就了海子非凡的詩歌成就。然而,理想與現實斗爭的結果卻是偉大的精神擯棄了肉體,詩人以自殺的方式讓自己的精神與廣漠的天宇融合。
“與那些風云一時旋即被遺忘的詩人相比,海子是幸運的,他沒有速榮的顯赫,可也沒有速朽的悲哀。海子生前飽嘗寂寞,處于生活和藝術的邊緣,作品僅艱難地發表50首,死后卻聲譽日隆,不但詩集接連出版,詩界頻繁紀念,而且被推舉成20世紀為數不多的中國詩歌大師之一,甚至有人提議將他每年的祭日定為中國詩歌節。”[3]的確,海子在矛盾中生存,又在矛盾中逝去,但在他短暫的25年人生中,卻為后人留下了不可估量的寶貴的詩歌財富。
注釋:
[1]黃其恕:《帶到“葵花之外”的“孤獨之王”——海子詩歌中的死亡意識解讀》,當代文壇,2002年,第2期,第52頁。
[2]陳映嘉:《海德格爾哲學概論》,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5年版,第95頁。
[3]付軍龍:《“歌唱生命的痛苦”——海子詩歌的精神世界》,文藝評論,2003年,第6期,第51頁。
(徐擎宇 黑龍江綏化 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 152061)endprint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 2014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