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專家把脈中國民營銀行

核心提示：從中國經濟尋找轉型升級的過程中看，不能過多地對民營銀行橫挑鼻子豎挑眼，應采取較寬容的態度，允許其在一定程度上試錯。

《支點》記者 袁陽平

首批三家民營銀行已經啟航，還有多家民營銀行在申報的路上。

然而，與中國各地爭辦民營銀行熱潮一路相隨的，是對民營銀行的各種爭議。民營銀行的誕生，能否破解中小民營企業融資難題？民營銀行是否會破產，一旦破產儲戶的利益如何得到保障？是否會波及中國的金融系統？

還處于襁褓期的民營銀行，既贏得了鮮花和鼓勵，也面臨著前行的重重風險和困難。適合中國國情的民營銀行該是什么樣子的？本刊邀請三位專家共同討論民營銀行的未來。

能否破解融資難？

《支點》：作為金融業的新生力量，有人認為民營銀行就是小微或小區銀行，它是不是一直會帶著“小”的標簽？

劉英：民營銀行之所以定位于小微、小區金融，有其獨特的內在約束和市場使命。在現有金融格局下，相較于國有大銀行而言，民營銀行在初期可能會存在自身資本存量較小、實力相對較弱的競爭格局，對于影響國家宏觀經濟，以及國家產業布局的能力較為有限。因此，服務小微、小區金融以及“三農”能夠比較好地與其自身實力進行匹配。另外，民營銀行與民營企業關聯密切，因此也有利于完善地區產業微布局，消減大銀行與小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現象。

民營銀行有利于宏觀金融結構的多元化，有利于彌補金融融資領域的“盲區”。但我們要看到，無論從產權結構論、資產結構論或是治理結構論等出發，民營企業都不應該和小銀行完全對等，很多民營銀行在將來極有可能是小而強的態勢，因此不能斷言民營銀行絕對定位于小微企業。更特殊的，基于利潤最大化的訴求，如果現存的小企業破產率高、信譽度差等問題不能妥善解決并且缺乏必要的政策擔保機制，我們很難確定是否會出現定位偏轉的現象。

梅建平：中國市場足夠大，金融業有著巨大的市場空間。一個通俗的比喻是，今天中國的金融業相當于中國經濟發展的上世紀80年代起步階段，也就是說吃的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可見，中國金融業發展的未來增長空間是巨大的。

《支點》：民營銀行的出現，能否破解小微企業的融資難題？

梅建平：民營銀行未來應當會成為服務小微企業融資的主力軍。我們看到，目前四大國有銀行改革最大的問題可能是走不出計劃經濟思維方式的陰影，走不上真正的市場改革之路。國有銀行仍然借力原來國有企業渠道，以服務大型國有企業金融業為主，是這一領域的行家。但國有銀行對民營企業特別是服務小微企業的經驗不足。要想讓國有銀行轉型服務中小微企業不是行不通，但阻力重重，且在服務中小微民營企業上不如民營銀行有優勢。

劉英：民營銀行在服務小微企業上將大有可為，但仍然需要時間的檢驗。民營銀行自身優勢是與小微企業相互匹配的。一般而言，發展中國家容易在發展過程中出現金融壓抑的現象。因此，無論是從自身條件還是外在環境，都意味著民營銀行將在促進小微企業發展、精細化融資渠道等方面潛力巨大。但仍需要強調的是，其效益的發揮有賴于客觀金融環境的改善，因此民營銀行與小微企業形成動態互聯發展關系是十分必要的。

楊光：我的觀點有些保守，民營銀行在未來5年或10年內都難成為服務小微企業的主力軍。民營銀行是新生的金融力量，處于行業競爭劣勢，但小微金融又是國有股份制銀行所不屑或服務不過來的部分，這為民營銀行提供了業務發展空間。但開設民營銀行和解決民營資本問題是兩回事。在大環境不變、其他改革措施不到位的情況下，民營銀行也會首先考慮生存與盈利等問題。

能否保障儲戶利益？

《支點》：只要是金融機構就會有風險存在。沒有國資“兜底”的民營銀行該怎樣防范系統性風險？

楊光：民營銀行在把控金融風險方面將會與國有股份制銀行相當，抑或更高。過去國有銀行經營著國家政策給予的壟斷性業務，倘若不打破因經營權限而劃定的壟斷特權，民營銀行在很多方面都難與國有銀行展開競爭。

梅建平：在把控民營銀行金融風險方面，我們應借鑒國外發達國家的成熟經驗和教訓。銀行是一個存在系統風險的行業，民營銀行在大規模發展的同時，意味著銀行的未來命運更依賴于市場的認可，這將使銀行破產成為可能，所以應當大力發展存款保險制度。同時，政府還應加強對民營銀行的監管，讓其完全放任自流的發展將帶來巨大的金融風險。

劉英：民營銀行與其他商業銀行一樣，也會面臨常規的系統性風險、流動性風險、信用風險、操作風險、市場風險、技術風險、聲譽風險、國別風險等，民營銀行還須特別強調關聯交易所帶來的風險。按時間的走勢看，民營銀行在不同的發展階段有不同的風險把控要求。

建立初期，即審核期，一方面，共同發起人制度要求每家試點銀行的發起人不得少于2家民營資本，單個股東的占比也不得超過20%。多發起人、控制單個股東資產占比將能夠更好地把控民營銀行自身風險；另一方面，中國銀監會主席尚福林所提出的“成熟一家，審批一家”的審慎性審批行為本身有助于風險的監管，同時也有助于適當的“野蠻生長”。

建立中期，即運營期，“一行一策”的政策導向及差異化審慎監管將有助于對風險的控制，同時也不會抹殺民營銀行的特質。差異化是最合乎民營銀行生存空間的監管模式，所以也應該強調在監管上的因地制宜。

建立后期，即破產期，企業應該履行關聯企業凈資產賠付制度，在資金不足以償付的時候，以企業凈資產或實際控制人凈資產對存款人存款給予全額或部分賠付。

《支點》：民營銀行一旦產生系統性流動性問題，儲戶利益如何得到保障？

劉英：在目前缺乏存款保險制度的境況下，三家民營銀行發起人在出資之外自愿承擔了風險自擔的相關安排。比如，自愿承諾，如果銀行出現破產清算，且資金不足以償付，將以企業凈資產或實際控制人凈資產，對存款人存款給予全額或部分賠付等。但當務之急，更重要的是在將來能夠盡快推出存款保險制度。全世界已經有111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存款保險制度，因此，在目前格局下，中國應健全存款保險制度以完善金融環境的發展。endprint

維持金融格局的穩定，在法治建設上也需要作進一步的努力和規范。《銀行破產法》、《商業銀行法》的建立健全將逐步完善宏觀金融環境下的準入、退出機制，將促使市場個體進行良性發展，從而維護整體金融安全的環境。

梅建平：可以借鑒國外經驗。世界建立比較完善的存款保險制度的國家，都保證儲戶一定金額內存款的安全，即使銀行出現破產或被其他銀行并購，或是被政府接管，儲戶的錢仍然是安全的。

能否“野蠻生長”？

《支點》：民營銀行的到來，在與國有企業的競爭中能不能得到長遠發展？

劉英：民營銀行的增多，將進一步完善金融市場體系。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擴大金融業對內對外開放，在加強監管前提下，允許具備條件的民間資本依法發起設立中小型銀行等金融機構。推進政策性金融機構改革。發展普惠金融。鼓勵金融創新，豐富金融市場層次和產品。”民營銀行的到來是符合深化金融改革的切實要求。

梅建平：在中國，民營銀行還是個新生事物，它的發展壯大還有個過程。目前銀行有兩部分重點客戶來源即儲戶與企業。如何為這兩部分重點客戶提供更好的服務體驗，將是未來他們生存與發展遇到的最大挑戰。另外，民營銀行發展還將遇到優秀金融人才稀缺的難題。如何吸引或培育出具有創新精神或高業績的金融人才，將是民營銀行長遠發展的關鍵。

盡管困難重重，但我認為，從中國經濟尋找轉型升級的過程中看，不能過多地對民營銀行橫挑鼻子豎挑眼，應采取較寬容的態度，允許其在一定程度上試錯。這種試錯是必要的社會成本，通過支付社會成本達到創新和激活金融體系的目的。

楊光：在我國尚未完善市場利率形成和傳導機制前，所占市場份額規模較小的民營銀行對現有金融秩序難造成沖擊。民營銀行一邊破產一邊生長，這是很自然的企業現象。國外尤為如此。這一點我們都要有心理準備。

能否避免重蹈國外覆轍？

《支點》：民營銀行在西方發達國家發展得較成熟，它們有哪些好經驗值得中國借鑒？

劉英：美國經驗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民營銀行須精準定位，深深根植于特定區域，著力于服務中小企業，發揮差異化功效。精細化融資渠道、點對點融資對于小微企業的發展具有不可磨滅的重要作用，也正是民營銀行自身價值實現的必經之路。通過對特定區域、特定產業的金融支撐，將進一步加強市場資金融通效率。民營企業若想成功，定位偏移是最大的禁忌。

其次，民營銀行須高度重視公司內部治理結構。美國社區銀行一般都設有董事會、獨立的內審和合規機構、權責明確的業務部門、完整的會計控制體系和集中的銀行信息處理系統。組織的各個機構和層級各司其職，確保風險管理和內部監控措施落實到位。完備的內部管理體系是民營銀行合理規制的重要體現，同時也是間接解決融資難問題、關聯交易等重要途徑。

最后，政府應該加強政策支撐并完善宏觀市場環境。存款保險制度和銀行準入退出制度是兩大最重要的制度性措施。同時，促進第三方銀行咨詢服務業的發展，有利于解決信息不對稱的問題，促進專家團隊建設及進一步推進銀團貸款的完善。

《支點》：在日韓等國家，作為民營銀行大股東的產業資本，動用銀行資源優先滿足自身公司發展，并導致大量“僵尸”企業出現。對于剛起步的中國民營銀行，如何避免此類問題出現？

梅建平：在互聯網時代，大數據在金融領域的應用變得日益普遍。各個發達國家對網絡銀行的監管主要包括市場準入、業務擴展管制、日常檢查和信息披露等。美國、德國監管當局一般都要求網絡銀行接受日常檢查，檢查內容包括資金充足率、流動性、交易系統的安全性、客戶資料的保密與隱私權的保護、電子記錄的準確性和完整性等。我認為，要想避免出現大量“僵尸”企業，可以通過大數據及時披露民營銀行關聯信息，防止民營銀行股東間利用儲戶資金進行利益內部輸送。

劉英：所謂“動用銀行資源優先滿足自身公司的發展”，其實質是“關聯交易、利益輸送”，因此，這一問題的解決需要從兩個方面進行著力監控。外部而言，以法制法規為主導，對民營銀行重點監管。但更重要的是，要建立完善內控機制，建立獨立的內審和合規機構，明確權責，完善會計控制及靈活的銀行信息處理系統。日韓的前車之鑒理應讓我們認識到內控混亂造成的系統性危害，民營銀行不應成為宏觀金融系統的不穩定因子。（支點雜志2014年10月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