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企危機看“進步之痛”

陳潤

在跨國車企遭遇反壟斷調查的前后，有兩則消息讓整個中國震怒。7月20日，為麥當勞、肯德基、必勝客等快餐連鎖巨頭供應肉類的上海福喜“過期變質肉”事件曝光。8月2日，昆山中榮因粉塵爆炸事故致75人死亡、185人燒傷。無論是食品問題還是安全生產引發的惡性事件，本質都是企業突破法律和道德底線，以犧牲消費者或勞動者的健康生命為代價，攫取血腥財富。

這種駭人聽聞的惡行，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在美國慘痛發生，舉世震驚。

1906年2月，小說《屠場》面世，作者辛克萊以紀實筆法深刻揭露芝加哥肉品廠不堪入目的景象：“病死的動物被用作肉制品加工原料，毒死的老鼠也和肉一起來制作香腸，腐臭發酸的肉也被利用作為原料來制造正品，它們被送到消費者的手中，就成了高級食用豬油。”書中令人腸胃翻江倒海的描述引起巨大轟動，美國總統甚至派出勞工部長突擊調查工廠，英國首相丘吉爾評價：“這部可怕的書刺穿了最厚的腦殼和最硬的心。”如果任由這種自私自利、貪婪狠毒、弄虛作假的行為蔓延，不僅市場經濟秩序被破壞，整個社會都將陷入巨大的恐慌和絕望之中。

傷痛還未撫平，5年之后，更大的災難不期而至。1911年3月26日，《紐約時報》頭版頭條以罕見的超長標題報道：“141名男女工人死于內衣廠大火，被困華盛頓廣場大樓高層，街上尸橫遍地，樓內堆尸如山。”記者在描述內衣廠的慘痛火災中寫道：“大火爆發了，有些人跑下樓梯，幸免于難，但一兩分鐘之后，這條通道就被火封死了。姑娘們沖到窗口，然后開始往下跳。人群中叫喊著不要跳，她們跳了，穿透破碎的玻璃墜落，在人行道上相互擠壓致死。至于沒有跳的，就更不必說了——有的尸體只是一堆灰燼。”美國全民震驚，怒聲責問：“究竟是資本家的利潤重要還是工人的生命寶貴？”社會各界開始反思企業的良知，后世有人評論說，這場事故是“改變了美國的大火災”。

同樣是食品問題和安全生產引發的責難與質疑，將美國人從財富的迷夢和欲望中驚醒，其影響力被提升到“改變了美國”的高度。這種說法毫不夸張，在工業化道路和市場經濟征途上狂飆突進百余年中，美國一直通過制度力量、法律制裁和社會監督對企業非法逐利行為進行約束，給公司這頭狂暴兇猛的野獸套上轡頭，系上韁繩。今天世人熟知并交口稱贊的歐美商業制度，都是慘痛代價和鮮血教訓換來的艱難進步。

如今，中國正承受這種不可回避的進步之痛，這是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客觀存在的矛盾和亟待解決的難題。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外資企業依托優惠政策、廉價土地和勞動力等優勢獲得高速發展，對經濟發展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但與此同時，破壞環境、盤剝員工、克扣福利、漠視安全等問題也存在。在轉型升級的新時期，以往靠人口紅利、壓低成本的傳統商業模式已走到盡頭，當“中國制造”更新換代，外資企業也必須與時俱進，甚至走在前列。

野蠻生長的時代已經過去，深化改革的大局正全面鋪開。撫慰進步之痛，醫治積郁30多年的沉疴，必須下猛藥，以雷霆手段治標，以健全法制治本。正所謂“入鄉隨俗”，在商業規則和法律制度上，對待所有企業應一視同仁。從某種意義上說，昔日享受各項優惠政策和先發優勢的外資企業，在轉型改革的倒逼機制下，并不輕松。

惡不可積，過不可長。反壟斷風暴、福喜事件和昆山爆炸事故，不僅是幾家企業的問題，也不只是某些外企的頑疾，企業應該自覺回歸商業本真，守住基本的良心底線。（支點雜志2014年10月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