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它先走

大熊

小鍋前陣子領養了一只小奶貓，嬌俏可人，每天在微博上發奶貓萌照，粉絲漲得特別快。

我打心眼里羨慕。

小時候我家里養了狗，鼎盛時期爸爸一口氣養著三四條狗，每次我去給這些狗崽子們喂食，都得端一個臉盆過去。

雖然這些狗崽子中不乏價格昂貴的大狼狗和整天賣萌的迷你博美，可最受寵的狗崽子是其中那條中華田園犬，簡稱土狗。

土狗名叫虎子，長得膀圓腰粗，可性格十分溫馴，每次博美仗著身形瘦小搶肉吃，它都無怨無悔地蹲在一旁，默默地等博美吃完。

最愛虎子的人是爸爸。

家里吃飯的時候，虎子就端端正正地坐在爸爸邊上，爸爸吃一塊肉，就給虎子丟一塊。

好幾次等我上桌時，肉已經差不多沒有了。

其他幾條狗則被擋在門外面，一臉的羨慕嫉妒恨。

我委屈地跟媽媽抱怨肉都被虎子吃完了，媽媽批評爸爸的行為后，轉頭卻給虎子煮起排骨湯。

更過分的是，爸爸連外出參加酒席，都要帶著虎子去。

我問他，為什么不帶小黑，小黑好歹是條大狼狗，長得又霸氣，牽出去多威風。

爸爸擺擺手，笑呵呵地說：“你不懂。”

有一次我和爸爸一起去喝喜酒，他習慣性地呼喚虎子。虎子興高采烈地奔過來后，他才驚覺說：“今天帶我兒子去，就不帶你了。”

我至今想起這句話，心里還是有點怪怪的。

虎子嗚嗚了幾聲，果然沒跟著出來，只是依依不舍地站在門口看著我們離去。

爸爸在酒席上向來逢酒必喝，三下五下就喝得眼神迷離。

酒席散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地對我說：“虎子，帶我回家。”

我一臉不高興： “我是你兒子。”

爸爸“啊”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尷尬地背著手，一個人走在了前面。

回家的路上，爸爸的腳步已經有些踉蹌，我緊緊抓著他怕他跌倒。

爸爸輕輕摸著我腦袋： “虎子啊，多虧有你在。”

心里剛升起的那絲溫情瞬間消失了，我生氣地搖頭甩開他的手： “我不是虎子，你那么喜歡虎子，讓虎子做你兒子吧。”然后獨自跑掉了。

一口氣跑到家，虎子居然還站在門口，看到我就歡天喜地地奔了過來，使勁兒地搖著尾巴。還不停地哼哼唧唧地用嘴巴拱我，我這才明白過來，它在找我爸。

我沒好氣地指著后面說：“我爸在后面呢。”

虎子一聽，撒腿就往我指的方向跑。

沒過一會兒，虎子就領著爸爸出現在巷子口，正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爸爸只要停下來伸出手，虎子就湊上去用舌頭舔舔，然后他們繼續往家走。

一人一狗，一高一矮，昏黃的路燈，在他們身后打出長長的影子，就像一幅流動的畫。

第二天，爸爸酒醒過來，給我講起了虎子。

那次他吃完酒席回家，在路上碰到一個醉漢，醉漢把他誤認成別人，緊緊拉著他不準走。

后來，醉漢惱羞成怒之下居然撿起一根鐵棍就想打，就在此時，身后傳來狗叫聲。

爸爸一看，是虎子——毛發聳立，齜牙咧嘴地對著醉漢狂吠。

醉漢揮舞著鐵棍就朝虎子撲了過去。

虎子一口咬在醉漢的大腿上，死死不松口。等附近的人過來把醉漢制住時，虎子身上已經挨了好幾重棍。

爸爸那么大個人，抱著虎子哭得涕淚橫流。

幸好虎子沒被打中要害，被爸爸好吃好喝地養著，傷好后足足胖了一大圈，變成了胖虎子。

從此，我爸出去應酬，虎子都會偷偷尾隨他。被爸爸發現后，他就主動帶虎子出門了。

那次虎子好幾天都沒有回家，爸爸急得夜不能寐。直到有鄰居過來說，看到街上有條狗快死了，看樣子像我們家的虎子。

爸爸一聽，穿著拖鞋睡衣就跑了出去。

沒一會兒，他就抱著一條狗回來了——真的是虎子。

虎子弄得十分狼狽，肥碩的身子瘦了一圈，原本油光發亮的皮毛也灰撲撲的，氣息微弱，只是眼睛卻一直炯炯地看著爸爸。

爸爸輕輕摸著虎子的腦袋，說：“虎子啊，你跑哪兒去了？”

虎子小聲地嗚咽著，伸出舌頭弱弱地舔了一下爸爸的手背。

爸爸又說“虎子啊，我們已經回家了，放心去吧。”

虎子突然對爸爸叫了一聲，那是我頭一次看到狗掉眼淚，虎子那種不舍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叫完那一聲，虎子的眼睛才一點點地黯淡下來。

虎子就這么死了，至今我也不知道原因。

爸爸沒說什么，只是一個人在花園里挖了個坑，把虎子埋了進去，然后正常地吃飯睡覺，就像家里從來沒養過虎子一樣。

我心里想，爸爸真堅強，不過等他參加酒席時，肯定會想起虎子的。

可他卻沒有，出門時沒有絲毫的愣神，拔腿就走了。

我不由得心里失望，爸爸難道這么快就忘記虎子了嗎？

后來我們全家要搬到城里住，我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在爸爸的衣柜里找到一個東西。

是虎子的項圈，項圈上還刻著“愛犬虎子”，后面有虎子的英文名Tiger。

當時我的眼眶就濕了。

你沒有被一條狗忠心耿耿地對待過，也許就永遠無法理解那種默契溫暖的情感。

在它們的世界里，你就是唯一的主角。

如果這個故事感動了你，我猜你一定是個善良的人。

希望你們都能善待街邊流浪的小動物，收獲這無與倫比的感動。

世事無常，虎子，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