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克
(安徽理工大學能源與安全學院,安徽淮南232001)
現代的公共慈善作為人們在沒有外在壓力的情況下自愿奉獻愛心與援助的行為和從事扶弱的一種社會事業,它的本質不是沽名釣譽的伎倆,也不是自我宣傳的廣告,更不是為了躲避什么、遮掩什么,而是出于本質的真誠,并以超功利的信念作精神背景,因此它摒棄了求得受助者的感恩和回報的純個人化動機。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受助者與捐贈者之間是一種當然的“享受權利—履行義務”關系,捐贈者有強制性的義務和責任去幫助弱勢群體。恰恰相反,排除國家的公益義務主體性質之外,其他的實施救助主體有選擇“為善”和“不為善”的權利。所以慈善行為的持續長久進行就要取決于捐贈者與受助者良性的互動,也就是處理好施恩與感恩的關系。下面我們就來探討一下慈善組織與受助者慈善回報精神塑造的問題。
知恩報恩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早在《詩經》中就有“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的詩句。《戰國策》也有“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他,不可不忘也”的精辟詞句,知恩識恩、感恩報恩可以說是貫穿于中華文化典籍之中。但是這種傳統“感恩報恩”的思想是在一個封閉性的結構中展開的,往往與人情、面子聯系在一起,有明確的施惠主體,也有確定的受助人,雙方結成潛層次的交換關系。所以古人中不乏善人或善士的出現和“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故事。而現代公共慈善倡導的理念是:“慈善是公共行為。捐贈應以慈善組織為中介,使捐贈與受贈分離,捐贈人不知道哪些人因他受助,而受助人也不知道哪些人幫助了他,這與傳統意義上的直接捐助不同,從而免除了感恩與求回報的心理,捐贈人和受助人的人格是平等的,救助弱勢群體成為整個社會的行為”[1]。匿名性和恩惠的普及性,致使慈善少了些對某個人或具體對象的感恩戴德的色彩。但是現代公共慈善借助于慈善組織平臺是在打造一種理念和傳遞一種價值,那就是人際的和諧。它把受助者對個人、群體或組織的感激泛化到對社會的關愛和回報,在社會的層面上弘揚愛的旋律。這才是現代公共慈善精神的實質所在。那么,它所倡導和主導的這種價值在現實中遭遇了什么樣的情況呢?讓我們先看兩則統計材料:
資料一:澳門明愛總干事潘志明先生在安慶設置了“潘志明愛心助學會”,在安徽省內一些重點高校設立助學金,每屆選取5名家境貧困的大學生對其進行每個月100元的補助,直至順利完成學業。要求的條件就是:走出校門也能奉獻自己的愛心,對貧困學子進行救助。據本文作者對某高校99級、2000級的10名受助畢業生調查,除去兩位繼續讀博的學生,截至到目前沒有一個參加他的愛心結對計劃,也沒有向助學會捐款或捐物的經歷。
資料二:美籍華人唐仲英先生創辦的唐仲英基金會從1997年開始至今,在國內18所知名高等學府和1個地區設立了“唐仲英德育獎學金”,按每生每年4000元人民幣的額度資助。從1999年在安徽省某高校設立獎助學金以來,共幫扶了180名學生,其中畢業生有80名,1999年唐仲英基金會提出了“大手牽小手”的愛心結對倡議:呼吁獲得唐先生獎助學金的莘莘學子去幫助那些鄉村貧困小學生,在物質上幫助他們繼續求學,在精神上鼓勵他們從小樹立頑強的意志。下表是對2004、2005屆共40名畢業生捐贈記錄調查的樣本呈現。
表3中的兩類數據很值得人關注:一是捐贈記錄。在調查的40個樣本中,從未有過捐贈記錄的竟高達32.5%,;二是捐贈時間。所有的被調查人捐贈經歷都是在2003—2005年度,即意味著調查對象都還沒走出校門,都是為響應唐氏基金會的號召,從獲得唐仲英獎學金里面抽取1/80--1/20不等比例金額資助貧困兒童,而當走向社會或者不再享受獎學金的時候,脫離基金會組織的時候,捐贈次數變成了零。

表3 2004、2005屆唐仲英獎學金獲得者捐贈記錄調查數據匯總表
無論是潘志明愛心助學會還是唐仲英基金會,他們都把“服務社會、奉獻愛心、推己及人、薪火相傳”作為由始的宗旨,都寄希望于受助者能把他們愛心的接力棒傳下去,就像水的漣漪一樣推而廣之,在社會形成良好的效應。唐先生本人也認為,教育是人生中最重要的環節之一。通過教育,不僅可以培養出知識淵博的人才,更可以塑造品質高尚的棟梁。所以,他熱衷贊助教育,希望培養出德學兼備的人才。但是,受助者脫離基金會組織之后表現出來的集體冷漠令人心寒。中國雖然有傳統的“施恩不圖報”的大無私美德,但還有一句古訓:“知恩不報非君子”。施恩和感恩總是相對的兩極,缺損哪一方,愛的天平就會失去平衡,慈善精神都是殘缺不全的。
以美國慈善事業之父卡耐基為代表的“自由慈善主義”對慈善精神曾做了非常精辟的論述。其認為:現代慈善精神認為某種特殊的道德品質起了關鍵性的作用。自由慈善主義從韋伯論述的清教理性精神中演化而來,并不主張為了捐贈而捐贈;也不是遵從上帝的旨意或社會習俗而捐贈。捐贈不是為了有錢人精神上的救贖,而是為了改善受惠者的品性。所以,任何捐贈都要精心計算其后果,高度理性化。不智的捐贈害多益少,助長懶惰和依賴,是不可取的。正如同富蘭克林所說:“慷慨并不是意味著多多地捐贈,而是明智地捐贈”(Liberality is not giving much but giving wisely.)。所以,為了保證善款的使用效率,一定要把錢交給最稱職的經營者。而經營者和專門化的慈善組織也要樹立起責任意識,存好錢,擅用錢。因為募捐來的資金不是某個個體的,是社會的資金,花得沒有效率,等于自己的瀆職。
在我國,當前國人對慈善精神的理解局限在捐贈者是否慷慨解囊層面,把關注的焦點都放在了捐贈者拿出了多少錢或者物,辦了哪些慈善項目等等。正因為如此,公眾每年對胡潤慈善榜津津樂道,關注的熱度絲毫不遜色于對大陸富豪排名榜的期待。而慈善組織在運作善款、開展福利項目的時候也缺乏對受助者的考察,往往出現最有用的錢沒有用在最需要的人身上。而且在資助的時候,忽視了對受助者品性的塑造,重“施財”輕“布道”,“放錢”強于“評估”。我們經常在媒體上能看到的是一張張光輝形象的宣傳、面子廣告,施資者的慷慨解囊與受助人拿錢或物的感激涕零,抑或喜悅形成鮮明對比。至于受助者以后如何使用善款無從知曉,也沒有任何干預,缺乏對慈善精神精髓的宣傳和教育。
正因為上述原因的存在,助長了一種不良的受助習風,那就是培養等、靠、要的慣習,甚至出現索捐笑聞。許多的受助者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別人的救濟,而沒有擺脫困境的主動性和積極性。
一個最有競爭力的社會,必須保證讓那些最有天賦、最有工作倫理的人成為優勝者。而現在的社會就是一個經濟上的達爾文主義社會,充滿著競爭[2]。同樣的邏輯,慈善組織在實施救助的時候,囿于資金的限制,也必須保證把善款用在最有工作倫理的人身上,選擇出最佳的救助人選。貧困有負責的貧困(既愿意努力但沒有機會)和不負責的貧困(如因吸毒或賭博而蕩盡家產)之分,真正的慈善是針對負責的貧困群體,為那些積極爭取改變自己現狀的人鋪磚填瓦,重點幫助愿意自資的人,而不是對弱勢群體的一視同仁。對弱勢群體的普遍關懷是政府的公益,不是慈善的精髓,也不是慈善組織所要承擔的全部義務。
慈善不僅是為了改變受助者的窘境,更是為了改善受惠者的品性,提高其品格的同時培養他們的感恩意識。
感恩是把得到好處的感激呈現出來,并且報答回去。感恩不是某個國家的專利,東西方都有感恩的文化。國人的感恩意識主要來自親情、宗法觀念和等級秩序,帶有狹隘性和封閉性,在開放性的社會有必要借鑒一下西方國家的感恩文化。1 9世紀中期,法國人托克維爾在《論美國民主》談到他對美國人回報給予的印象,說他們給予的渴望不亞于索要的欲望[3]。當清教徒們來到這片新大陸時,他們憑借自己的雙手建立教堂、學校、醫院。當農民無法獨自搭立谷倉時,鄰居朋友或教堂會爽快地過來幫忙。為了表達感激,農民為幫助他的人舉辦宴席。大家呼朋喚友而來,心滿意足而去。久而久之,報答和給予變成美國文化,感恩意識變成參與意識,參與意識變成公民意識。美國人的報恩不囿于受恩者對施恩者的個別報答,而多是回饋他人和事業。
美國人有強烈的獨立精神,也有強烈的互助精神。他們的互助精神多體現在報答性質的給予(Thanks giving)。這種報答性質的給予與現代公共慈善事業倡導的理念是一致的,感激和回報不是要求受助者對施惠者個體的感恩戴德,而是把所獲得的恩惠回饋他人和社會。
[1]劉溜.中華慈善十年[N].中國新聞周刊,2004-11-15.
[2]和靜鈞.論感恩文化的破損[J].檢查風云,2006,(13):55.
[3][法]托克維爾,董果良譯.論美國的民主[M].商務印書館,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