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退一步，孩子進兩步

英子

星期天，輔導班老師打來電話，問我女兒怎么還沒到？我莫名其妙，女兒早走了，怎么會沒到？我心慌意亂地下樓去找。

轉個彎，我忽然看見女兒正和普普坐在后面小花園的秋千架上。我心頭火起，正想怒吼，忽聽女兒一聲長嘆：“唉——普普，我真羨慕你，我要是你，該有多好啊！”

這句話讓我呆住了。普普患有疾病，4歲才會走路，8歲才開始上學，除了語文，其他科目似乎永遠也學不會，女兒羨慕她什么？

女兒落寞地說：“普普，我不喜歡爸爸媽媽，當然了，他們更不喜歡我。”這孩子怎么這么說話？我費盡心機、省吃儉用，讓她上最好的幼兒園、念最好的小學、上各種輔導班，生怕她比別人落后，她卻說出這種話來！

我又驚又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女兒已經從秋千上下來走了，沉沉的書包壓得她有些佝僂。看著她的背影，我的怒氣一點點平息。看到普普還坐在秋千上，我走過去，在這個“笨女孩”面前蹲下來。她是我女兒最好的朋友，我想問問她，我的女兒究竟怎么了。

我跟普普談了一下午，心中五味雜陳，許多事居然是我從來都不知道的。我不知道——在那所最好的幼兒園里，我拘謹木訥的女兒常常站在角落，把頭深埋下去；在那所最好的小學里，到處都是聰明伶俐的尖子生，女兒受盡煎熬，度日如年……她曾對普普說：“我們班的拖把都比我聰明。”

我震驚：這些年是什么擋住了我的眼睛，是什么堵住了我的耳朵，讓我看不到孩子心中的陰霾，聽不到孩子心底的哭泣？

女兒，還未出生就被寄予厚望，她肩負著許多我們無法實現的宏愿。為了讓她實現這些宏愿，胎教、早教、0～6歲英語方案……我一天也沒輕松過，而她也乖乖地配合我，背唐詩、做算術、背英語、每天讀一則勵志故事。漸漸地，女兒的額頭出現了三道淺淺的抬頭紋，像個莊重的小老太太。對她來說，童年或許像一只受驚的蝴蝶，還沒看清就振翅飛遠了。

我給她提供的所謂最好的成長環境，扼殺了她的自尊、自信和快樂；我苦心孤詣地將她培養成了一個自卑、絕望、毫無生氣的小孩。就像那些被催熟的瓜果，看著異常鮮艷、肥美，味道卻極淡，也沒什么營養。本來它們可以掛在枝頭悠閑地做夢，靜靜地等待時間讓自己慢慢成熟，可是急功近利的果農卻恨不得它們一夜成熟，上市銷售。

左手剛撒下種子，右手就準備收割，這是多么倉促而狼狽的人生啊！我女兒的人生不應該這樣，我要為女兒找回她生命中應有的笑聲和精彩！

幾天后，我將女兒轉入一所普通小學，這里作息時間正常，節假日不補課。最重要的是，這里的學生不是精英，他們與我女兒一樣，都是資質平常的孩子。

家人都認為我的決定太沖動了，但是我堅持，我不能欠孩子一個童年。

女兒在新班級里沒有拔高訓練，按部就班地上課，每天的作業很快就做完了，睡眠時間充足，眼里的紅血絲消失了，有時還有空余時間畫幅畫或者做手工。

餐桌上，她第一次笑逐顏開地給我們講學校里的趣事：“早讀時下雨了，老師允許我們擠成一堆趴在窗前看。下雨原來很好看，每一滴雨都有自己的一條小路。”我發現女兒額頭上的皺紋居然不見了，她也終于有了一條適合自己的路。

女兒還告訴我們，因為她是班里年齡最小的學生，老師上課提問，如果她答對了，大家都會鼓掌；如果她答錯了，也沒人嘲笑她。

期中考試，女兒的成績好得出乎意料。我興奮不已，女兒也笑個不停，老公卻說：“那種學校生源太差，沒有競爭力。”

期末考試，女兒成績穩定，音體美也都拿到了“優”。評語中，老師熱情洋溢地稱贊她是班里最優秀的學生。老公戲謔道：“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也稱王。”女兒開心地反擊道：“我是孫猴子，你是牛魔王，媽媽是鐵扇公主。”我拍掌大笑，心事重重的女兒現在也學會幽默了。

后來女兒在一次數學大賽中獲得全市二等獎。這次老公吃驚了，他不再把女兒的學校稱為“那種學校”了。在接下來的英語口語比賽中，女兒的表現也很出色。接二連三的驚喜，讓老公連連感嘆：“不可思議，我女兒太讓我意外了！”

我笑著告訴老公：“做人最重要的是樂觀、自尊和自信。”在重點學校，焦慮的女兒失去了一切。現在，在普通學校，她把失去的一樣一樣找了回來。如今，她的生命里有了笑聲，有了自信，有了喝彩。擁有了這些，以后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編輯：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