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兩句人話

河東

我不是人，但我說人話。

我打哪里來自己都記不得了，反正打我記事起就待在籠子里。一次，我逮著個機會就從籠子里飛到了天上。

剛飛出籠子的我，不怕您笑話，真應了那句老話“不知天高地厚”，我越過了高山、小河，還有飄著陣陣麥香的田野，直到精疲力竭的時候才落在了山坡上。

我餓了，我渴了，這事兒要在籠子里好辦，那不過是“抬嘴”之勞。在這空曠之地，哪有水呀？哪有食呀？在那遠離籠子的日子，我喝過雨露，吃過蚊蠅。整天不得不和一群麻雀混在一起，麻雀們吃食總是一哄而上，沒有一點紳士風度，和這樣的鳥兒待在一起真是掉價。它們也從不叫我“八哥”，反而叫我“黑頭”，這真是對我的侮辱。

一天，我和這群麻雀擠在一起搶秕谷，為了果腹顧不了什么臉面了，我一頭扎在秕谷堆上狠命地啄。忽然天昏地暗，我被一個臉盆扣在了里面。

“怎么辦？”一起被扣住的兩只麻雀焦急地問。

“沒事！”我說，“只要這臉盆不掀開，我們就沒有危險。等到臉盆一掀動，在掀到能伸進一只手的高度之前，我們只要抓住時機就可以沖出去了。”

然而人的智慧出乎我的想象，很快一塊布從盆下面僅有的縫隙里穿過，我和兩只麻雀都站在了布上，接著天翻地覆，臉盆掉了個兒，我們掉進了盆里，而朝天的盆口上蒙著一塊布……我們就這樣俯首就擒了。

我早就說過自己不是一般的鳥了，那群麻雀還不信。現在我被人捧在掌心，而他們對那兩只麻雀理都沒理就讓他們飛走了，這不就證明了我的非同一般嗎？然而，那群麻雀已經飛得很遠了，誰也聽不見我在說些什么。

我進了新主人的籠子，他每天拿一塊肉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嘴里還不住地念叨著：“說呀，說呀，你好，你好，說了就給你肉吃！”

終于，我忍受不住饑餓的折磨和肉的誘惑了。“說呀！”我開始說人話了，立馬就有了一塊肉吃。動動嘴皮子就有肉吃，這活兒不勞神不費力，我決心以此為業了。盡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常常懷念與麻雀們混跡的日子，但是如今動動嘴就有肉吃，小日子過得也算滋潤了，管他是討好誰呢，就當說的每一句都是討好肉吧。

主人扎進人堆里去談論他的育鳥心得了，把我的籠子掛在了樹枝上。一只麻雀飛過來小聲說：“快跑！你傻呀？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我看了一眼鳥籠，的確沒關嚴，我回頭瞟了一眼籠子外的那只鳥，說：“哥們兒，飛出籠子的機會我常有，用不著你操心！”

“為了一塊肉吧？沒出息的家伙！你放棄藍天、森林、伙伴，甘心憋在這籠子里？”他使出了激將法。

“你可以這么說，我為了每餐一塊肉，自己給自己套上個籠子。這些鳥語聽起來感覺好笑，那就來兩句人話吧，我為了享受主人的佳肴，也必須履行在籠子里的義務。”我鎮定自若地回答，“您要是也想待在籠子里，怕還沒有這個機會呢！”

這時，我的主人走過來，小麻雀顧不得欣賞我的人話，就驚慌失措地飛走了，主人隨即關緊了籠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