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隔30年,又一批激情澎湃的年輕學者,聚集在大霧彌漫的莫干山上,探尋改革之路。這是對1984年莫干山會議30周年的紀念,也是莫干山精神30年的延續。
在這群年輕人中,為數不多的當年莫干山會議的參與者尤為引人關注,他們是30年改革的參與者和推動者,更是傳承莫干山精神的“火炬手”。其中,謙遜寬厚的著名學者常修澤教授,已經是“四上莫干山”,30年來,他不懈地為改革進行理論探索,最新的是2013年提出的“包容性改革論”。即使有年輕學者當眾“搶白”幾位“元老”,他依然包容地接納并鼓勵年輕學者“希望超越我們這一代”。
超越“莫干山”
《中國民商》:在這次的莫干山會議上,您提出年輕學者要超越30年前的莫干山,要超越80年代的你們,您對“超越”有怎樣的理解?
常修澤:第一,在改革的深度和廣度上一定要超越。1984年莫干山會議七個組,但討論的是一個事——經濟改革,我把它叫“一環”改革。我在2008年寫了一本書《人本體制論》提出,將來我們這個國家一定要搞奧運“五環式”的改革,就是經濟、政治、社會、文化、資源環境等五項制度改革。很高興,去年三中全會明確提出五位一體改革。現在應該按照這樣一個思路去展開,“五環改革”里面最難的是政治體制改革,也是我們這個國家繞不過的一個“坎”。
記得1984年莫干山會議兩年后,中央曾成立政改辦。1987年十三大通過重要的政治報告,大家可以想一想,十三大報告所講的政治體制改革構想和方案,今天到位了嗎?
30年前,是以商品經濟取向即市場化作為改革目標,我覺得30年后的今天,應以更高的國家治理現代化作為改革的總目標。所以未來改革要有新的訴求,要把國家治理現代化作為主題,在這方面尋求新的突破。我對此非常期望,希望年青學者能夠去超越,歷史已把這副重擔放在他們的肩上。
第二超越,在開放上要實現超越。1984年莫干山我被分在開放組,討論的主題是引進外資、舉辦特區開發區等,這還是研究中國自己怎么樣搞成一個外向型的經濟社會。現在需要開闊視野,要有質的提升。
中國過去在世界上并未處于先進位置,現在我們要站在世界的前沿。因此要研究在21世紀的新時代,中國怎么樣參與全球治理,特別是作為一個崛起大國如何盡到大國責任,如何和其他國家一起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應該要有這種全球視野,這種包容天下的胸懷。
第三個超越是在發展方面實現超越。那時候講發展還只是經濟發展,而經濟發展重點也只是講經濟增長,就是GDP掛帥,這是一種嚴重的“物本主義”思想。那么,今天講發展不僅要講經濟發展,更要講人的發展,用馬克思原話來說,“是每個人自由的全面發展”。有媒體在引用時漏掉了“自由的”三個字。其實最可寶貴的是“自由的發展”,這是新社會的本質。
現在看,老莫干山會議由于當時的歷史原因,主要是解決經濟問題,在人文關懷方面有歷史性的欠缺,我對此也感到歉疚,年輕的朋友應該在這方面有所超越。
第四個超越,在對待文明方面有所超越。文明是多元的,不是一元的,更重要的,文明是要交融的、包容的。從中國現代化發展的戰略考慮,一定要從“文明一元”和“文明隔閡”走向多元文明交融和文明包容。我去年出版的《包容性改革論》一書中,主張“文明包容”。
三十年過去了,我們要研究中華文明和世界其他文明怎樣交融,怎樣包容。當年莫干山還沒有這種思維,這個“題”在21世紀必須要“破”,否則中國很難站在世界的前沿。
包容性改革
《中國民商》:您提出中國新階段全面改革要有新思維,并出版新著《包容性改革論》,引起國內思想界的高度關注,它的核心是什么?
常修澤:“包容性改革”有三個要義:包容性思想、包容性體制、包容性運作。“包容性改革”,從根本上說是把人類“天光”和中國“地氣”結合起來,與全面深化改革總目標一致的。
下一個30年,歷史賦予我們中國的,應該是類似奧運“五環”的改革,包括經濟體制改革、政治體制改革、社會體制改革、文化體制改革、生態環境制度改革,這“五環一體”的改革,環環相扣,融為一體。五個環的中心分別在于:經濟市場化、政治民主化、社會和諧化、價值先進化、生態文明化。
要結合新階段、新情況,探討創新各“環”的“包容性體制”:經濟改革,建立公正的深度市場化經濟體制;政治改革,建立符合最大政治公約數的政治體制;社會改革,建立多元階層社會共生的社會體制;文化改革,建立多元文明交融的文化體制;生態領域改革,建立以“天地人產權”為基礎的環資體制。
尋求建立包容性的經濟體制,首先應包容市場經濟。中國現在有兩個“苦于”,一苦于市場經濟發展所帶來的一些負面的東西,二苦于市場經濟之不發達。
我在2008年出版的《人本體制論》指出,中國要經濟市場化,但要防止“權貴”;要實現社會公正,但要防止“民粹”。我覺得,現在中國社會的深層問題,一是“權貴”,二是“民粹”,無論是“權貴”還是“民粹”,對中國廣大人民群眾來說,都是不利的。
我前些年到拉美國家考察,感悟到,“權貴”、“民粹”這兩者現象是互為依存、惡性互動的:上面越“權貴”,社會越“民粹”;社會越“民粹”,上面越“權貴”,甚至可能會集權。比較而言,中國當前主要是防止“權貴”問題。
中國正處在社會大變動、利益大調整的歷史時期。不管你是否承認,中國社會已開始分層(至少雛形已出現),甚至有逐步固化趨勢(中低收入者難以向上流動)。分層與固化,已成社會利益沖突和社會危機事件爆發的內在因素。在此情況下,為避免社會嚴重分裂狀態,尋求社會各階層(特別是中低階層)的共生共存共富之路,就成為當務之急。
中國需要的不是虛幻的、高調的“社會美妙”理論,而是實在的、大家都有活路的“社會共生”理論,具體三句話;“窮人不能再窮,富人不能出走,中產必須擴大”。總之,社會各界都有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