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與
不是隨便喊
自去年6月在微博發布“請辭復旦大學圖書館館長”消息到今年徹底卸任館長一職,葛劍雄一直處于傳媒的風口浪尖。這種關注與他的學術地位有關,更重要的是,身為公眾人物的他,越來越多地在各種社會活動中進行公共話題的討論,每年兩會時,他的提案或言論總能占據各大報刊的大幅版面。因為剛正敢言,他被媒體稱為“葛大炮”。
辭去復旦大學圖書館館長后,他的生活依然忙碌。接受學生記者和各路媒體的采訪,指導博士生的實驗項目和論文,給國內各機構和團體做講座,同時還要留出時間接待學生,他通常凌晨時分才能睡下。
葛劍雄稱自己是“公共產品”。他是1945年生人,按中國傳統計算虛歲的習慣,今年已屆古稀,但對于公共事務,他始終保持著學者式的耿直和正言。2012年兩會期間,身為政協委員的他在會議上直接“喊話”教育部部長袁貴仁,要求教育部對2012年全國考研湖南泄題事件做出答復,并向全體考生道歉。不同尋常的“喊話”行為立刻引起媒體關注,給網友留下深刻印象。事后葛劍雄對媒體澄清過,自己并不是貿然發言,“其實,當時有人向我反映碩士生外語考試發生泄題事件,政協開會,我們組都是教育界,大家覺得這事情有必要向教育部提出,推我代表我們組在會上發言。只是主持人忘了,以為發言結束,準備請領導講話,我才站起來發言。”
事實上,有媒體評論說,與其把“大炮”看作葛劍雄的性格,不如說這是他善用媒體的一種方式,“看似火力十足,實則有種洞達的智慧。”他非常了解如何讓自己的發言受到關注,也懂得哪些該說,哪些不能說,“《憲法》的范圍、法律的范圍、政協章程的范圍,這是批評建議的邊界,不能超過。在這個范圍里面,我是理直氣壯的。”正因如此,他的提案采納率很高。
以江湖的方式經世
在學界和公共領域都游刃有余,葛劍雄把這種能力歸因于自己在“文革”期間獲得的“江湖經驗”。
1964年,高中畢業,因身患肺結核尚未完全康復,葛劍雄失去了報考大學的資格。他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接受上海教育學院的師資培訓,第二年正式成為中學英語教師。一年后的“文革”讓葛劍雄徹底拋卻大學夢,他在中學任教13年,教過英語、政治、歷史、語文,當過班主任、輔導員、團委書記、教革組(相當于教導處)負責人,其中有10年時間還負責全校學生的管理。“當時學校里面什么學生都有,打群架、偷東西、搶劫、亂倫,學生有事情被抓,公檢法沒這么多人,于是組織群眾辦案,我跟著辦了幾次,公檢法看我辦得不錯,就說我們這里人沒那么多,你干脆留在這里幫我們辦案。于是在公安局干了3年多,后來,學生和街道里都叫我‘??中學派出所所長。”
一面在“江湖”中與三教九流打交道,葛劍雄一面仍沒忘記讀書。他利用英文版的《毛澤東選集》學英語,“批林批孔”時,打著“批判”的旗號讀《論語》,“評法反儒”時又讀了諸子百家。有了這十幾年“在江湖中讀書”的生活經驗,他更了解社會,比如他研究人口史,“有人說人口史里揭示的內容已經非常具體化,數據都非常清楚,還能做什么呢?他們就不知道,難道基層報的數據都是真的嗎?明清有不少清官都幫老百姓瞞報戶口,以避免征兵納稅。”
這些經驗也給他帶來難得的機會。1980年,正在讀研的葛劍雄被選為譚其驤的助手,除了學術方面,他還幫助譚處理生活中的大小事宜。10多年的助手生涯,大大拓展了葛劍雄的視野和朋友圈。“除了我的太老師(顧頡剛),歷史學界的所有泰斗都見到了,與不少人私誼還很好。(1984年)里根訪問復旦大學,因為譚先生坐在主席臺上,要我隨時有事照顧他,我就坐在第一排。”至今,每年譚其驤的誕辰,他都會在復旦光華樓21樓譚其驤的雕像前獻上一束鮮花。
職業道德是守則
做了幾十年的學者后,葛劍雄有了一個新身份,政協委員,而敢言讓他在身份上出現了轉換:從學者到公知。“教育界發生的事情是委員應該承擔的責任,由我來執行罷了。我談不上具有使命感,既然機遇選擇了我,我就要把事情盡力做好。總的來說,還是順應了歷史潮流。”他說。
有媒體報道,李克強還是副總理時,到葛劍雄所在組討論,只有他一人不念稿子,“我沒有這個習慣。”他提出大學的211和985工程經費,說起來是3年,實際一年半后才發放,到最后所有的工作都是假的。李克強有點疑惑,問:是不是你們復旦大學一家如此?葛劍雄回答:“不信你問大家,都一樣啊!”
“外界低估了領導面對意見的水平。”在政協說話,葛劍雄的要領是:“看你怎么說,說了有什么用。我們現在說話絕對有自由,沒有什么人因為在政協說什么話受追究。但我現在最關心的是到政協做什么?能不能上通下達。上通,是實事求是傳達給主管部門或最高領導;下達,有些話是希望公眾知道,通過媒體,合法地讓大家都知道。如果這兩個目的都沒有,那不是自娛自樂嗎?”
這些年來,葛劍雄的不少提案成了現實,他提出設立國家旅游日,提了兩次才實現;他也提設立國家邊疆日,但3年未成;他提出高速公路節假日免費通行,最初交通部沒有同意,最后還是成了現實……
在一次講座上,葛劍雄歸納人生的三重境界:“作為社會的個人,最高境界是信仰;這個境界做不到,退而求其次,遵守自己的職業道德,這個在當前的社會現實中,更容易切入,更容易生效;如果這個也做不到,底線是遵守商品經濟的等價交換原則。”如今作為政協委員,他依然嚴守著委員的職業道德,比如去年兩會,他再次追問研究生泄題事件,“要求教育部有個正式回復”。教育部一位司長、一位副司長、一位處長找到葛劍雄,就此事進行解釋,如今涉事團伙已經判刑。W
責編 / 王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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