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棗的詩

黑棗

我們抽煙吧

我們抽煙吧

看云霧繚繞，灰飛煙滅

冗長的一生無非幾個片段

以時間為背景

彈指間，我們互換了春秋

“啪”，打火機伸出舌頭

“嗞”，我敞開一條大路

江湖中漂著死豬

有人沿岸咆哮

有人華堂筑夢

曉風殘月，良辰美景虛設

我們抽煙吧

用頹廢抵抗腐朽

不牢騷，無怨嗔

微弱之光有足夠高的溫度

這一點你我相似

不為照亮，只求自燃

冗長的一生無非幾個片段

再怎么高調的理想

再怎么迷離的夢幻

還不是只剩下一堆煙屁股

在這四面楚歌的間隙里……

我們喝茶吧

我們不說春天

不說愛情或者時事

我們喝茶吧

地道的凡夫俗子

咂巴咂巴嘴，假裝很懂品味似的

外面刮風了

一只白色塑料袋掛上樹梢

一條印花毛巾掉下陽臺

我們喝茶吧

像兩個相見恨晚的知音

繞開擁堵的世界

終于面對面坐到一起

多么不容易！

生活這么緊張，甚至混亂

早晚天冷，中午悶熱

病毒小人般暗中偷襲

壞消息有如疾風驟雨

我們喝茶吧

時不時抽根煙

煙霧在半空中糾纏一起

然后散去

我們都說了些什么

這些年，光陰似箭

裝滿草船

這些年，無憑無據

恍惚中，水涼了，茶淡了

你說，我們要不要換一盞再喝

一 兩

白酒一兩，紅酒一兩，啤酒也一兩

這就是我的酒量

開水一兩，果汁一兩，喝茶也只喝一兩

那是為了再用一用“一兩”這個詞

一個人，一只杯子

兩副被燈光拉長的影子有非同尋常的默契

傍晚時，下了一些稀疏的雨點

立冬從郊外趕來，披著潦草的白袍

女人緊緊捂住心跳——

都說這是進補的節令，吃啥補啥

她剛剛偷服了一劑奢想愛情的補藥

在這個欲寒不寒的時刻

我有一兩的不滿足，有一兩的不如意

還有一兩復一兩的不可預期……

道路向黑夜深處延伸

在黑夜深處，蟲鳴一如天籟

未知的，未必是夢里遇不見的

在黑夜深處，只有一個方向

光的方向。萬物醒來的方向……

大街上人來人往

大街上人來人往，我心里寂寥無邊

白天分為上午、下午，茶有濃淡

遠處，再遠處。一座中年的小鎮

樓高不勝寒。它低頭避過臺風

側身讓萋萋芳草穿越光陰的圍墻

我曾經多情善感

每一條神經里埋著一道湍急的河流

屢屢被一些莫名其妙的詩句

在一張白紙上折出無數深深的褶印

大街上人來人往，而我不著一字

一座中年的小鎮，靈魂也人老珠黃

你說愛情，他講情愛

一時間嚴防死守，步步緊逼

一時間袒裎相見，退無可退

我已經別無所求，喝茶如飲鴆

度日如渡河。“一個過了河的卒子，

一個異鄉的游子。”

一座中年的小鎮，夕陽擁抱它

像擁抱一位即將遠行的親人……

驟雨籠罩著小鎮

驟雨籠罩著小鎮

一支支銀光閃閃的箭簇

自殺般地飛落，破碎……

午飯時光，街道上行人稀少

候車的女孩被澆了個淋漓盡致

生活中突如其來的與久等不至的

總會帶給人措手不及的尷尬

我聽見樹上的知了驚叫有如狂歡

傾斜的屋頂倒下骯臟的洗腳水

快餐店劣質炒菜油的濃香

被雨水沖淡

反而蕩漾著一股迷人的氣息

我居住了大半輩子的小鎮

愛恨交集的地方

有時候我只想做一粒卑微的塵埃

依附在一片樹葉的邊緣

有時候我一生的熱愛，如這驟雨

來勢洶洶

在大地上留下一萬具時間的尸體……

附近的人

附近的人，男的，女的

面目模糊的，似曾相識的

無聊的，有所圖的……

臺風踢翻南門外的一只大水桶

屋里依舊又悶又熱。這與一個人的

內心何其相似

街道兩邊積水了，屋檐下有人避雨

有人故意“嘩嘩”地趟水而過

我在日歷上畫圈，打勾

大腿上被蚊子咬出好幾個著重號

微信里一條新聞像傳染病般

散播著無奈與不安……

在耳朵附近，有八十人

在鼻子附近，有三個人

在歡樂附近，好像座無虛席，其實不然

在空虛附近，你以為是空虛，其實是擁擠

你來猜猜：在我心臟附近

有幾個人？有幾張椅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