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

王玉芬

過 敏

在春天，總有一些不明物質會引發過敏

或是桃花或是流水或是

一朵停在窗外，動也不動的云

其他的，最好不要猜測

至于是哪一年埋下的病根

最好也不要在此提起

每年三月發作一次

氯雷他定，維C加鈣片不能阻止

病程通常延續到立夏的那天

紅色的疹子逐片逐片冒出

一點一點侵蝕完美的肌膚

就像生活中層出不窮的煩惱

總讓人顧此失彼

醫生說癢是痛的表現

那么痛又是什么表現呢

一個人年年想著同一個問題

一個人年年被過敏占據了身心

而那些所謂形而上的痛苦

似乎都不值一提

失 眠

鳥鳴一片

清脆或喑啞，歡快或傷悲

不知道你在不在其中

不知道那個叫的最起勁的是不是你

不知道那個有氣無力已喊破嗓子的是不是你

一夜無眠，這是凌晨三點

一片鳥鳴，你在其中

一個人在砍桂花樹

一些事物不留神就會跌落墜地

一些動物充滿意義的嘶叫

壓低了風吹林梢的哀嗚

長虹北路上的大小汽車

用輪胎使勁地摩擦著水泥地面

一下，一下，又一下

牙齒都聽酸了

夜啊

有多少人潛伏在黑里

就有多少人等待天明

有多少人在夢里翻身，囈語，咂嘴

就有多少人盼著誰來喚醒

而我多么幸福

可以聽整整一宿，整整一宿

愛自己的聲音

疼 痛

她承認，這些疼痛

與生俱來

緣起五年前的暮春

發作于身體最柔軟也是最堅硬的部分

疼痛深夜加劇，白天略為減輕

如果用漂亮的詞藻點綴

或者掩飾疼痛

這方法有時有效有時無用

鉆心蝕骨的痛，六神無主的痛

讓日子長的，仿佛沒有了盡頭

專家說可以手術止疼

只有她自己知道

疼痛已散至每一寸骨頭

疼痛是集聚一生的愛

亦是一生的恨

而在疼痛中，愛恨

全部消失，無影無蹤

剩下麻木

——一具靈魂遠去的空殼

暗 疾

她吞下一大把藥

長的短的，方的圓的，有色無色

一大把，異形物質

她吞下不再皎潔的月光

流著傷心的紅的月光

好多年了，暗疾

像預設好時間的鬧鐘

準時從體內各個部位“吱吱”作響

能不能阻止，她無法確定

她必須花掉所有的金錢、精力

所有的良辰美景

阻擊身體中暗藏的敵人

她用前半生生長后半生衰敗

并試圖，遏制衰敗

一朵梅花印在她臉上

一朵梅花印在她臉上

花無人艷

一個人長進梅花里

人比花輕

是想一個人還是想一朵花

這關乎心情

是站著看，坐著看還是躺著看

這是角度問題

春風能否一夜度綠枯黃的草坡

春水的冷暖到底由誰先知

這不是此刻我該思考的事情

我只希望，時光能停滯那么一小會兒

那我就可以靠著梅花樹，恍惚一個晌午

若時光向前，不會是今天的結局

若時光推后，今天的一切或許又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