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瑩
[摘 要]考成法是明中后期張居正改革極為重要的一部分。考成法的提出、推行,與張居正的政治文化觀密不可分。張居正對整個政治模式的認識,行政效率的看法及國家公共政策的傾向深刻影響了考成法。
[關鍵詞]張居正;政治文化觀;考成法
張居正(1525-1582),字叔大,號太岳,湖北江陵人,是明朝中后期的大改革家,他在萬歷年間主持了著名的張居正改革。其在萬歷元年創制推行的考成法是其改革的先聲和重要組成部分,對明中后期的社會產生了深遠影響。作為一項富有開創性并產生一定效用的措施,它始終吸引著學人對之進行不斷的思考、研究。政治文化這一概念的提出為研究歷史問題提供了嶄新的視角。本文擬通過張居正的政治文化觀重新解讀考成法以就教于方家。
政治文化是在世界范圍的現代化潮流中產生的,于上世紀五十年代提出,爾后迅速發展為政治學的一個比較完整的分支學科。美國政治學家阿爾蒙德認為,“研究任何一個政治體系,不但需要了解這個政治體系在某個特定時期里的實際作為,而且需要了解它的基本傾向,我們把這些基本傾向(政治體系的心理方面)稱作政治文化,它包括一國居民中當時所盛行的態度、信仰、價值觀和技能。”嚴格來講,政治文化的內容,包括政治體系文化、政策文化、政治過程文化或政治活動文化。這只文化館則是指人們對當時政治體系文化、政策文化,以及政治活動文化的態度與看法。關鍵人物的政治文化觀在國家的政治生活中能起到影響政治走向的重要作用。那么,張居正作為改革的關鍵人物,他的政治文化觀就對改革有重要影響。
一、張居正傳統的體系文化觀與考成法
體系文化的一個重要內容是政治角色意識。張居正的政治角色意識傾向于理想的政治模式,他認為各部門應各安其位。隆慶二年八月間,張居正上《陳六事疏》,這是其政治生涯中極其重要的政論性奏疏,其中首條便是“省議論”,“臣竊見頃年以來,朝廷之間,議論太多,或一事而甲可乙否,或一人二朝由暮跖,或前后不覺背馳,或毀譽自為矛盾,是非淆于唇吻,用舍決于愛憎,政多紛更,事無統記。”其對政論紛雜的痛心疾首不言而喻。明代官員,或吏部官員指摘軍政,或戶部之人彈劾銓選不公,而少專注于本職,便形成了虛文橫飛而無實效的弊病。張居正認為,“其大小臣工,亦各宜秉公持正,以誠行直道相與,以勉修職業為務,反薄歸厚,尚質省文,庶治理可興,而風俗可變也。”
這一思想深刻影響了考成法。考成法極為關鍵的內容之一便是通過六科監察六部,在一定程度上將議論權歸于六科,使六部之人專于本職工作,最終達到官員各司其職,形成較為清晰的分工。考成法從制度上重申了六科對六部的監察權,吏戶禮兵刑工六科對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實行嚴密的監察。各科設有都給事中、左右給事中、給事中若干人,按六部的業務進行對口監察。六科給事中可以奉敕整理一定的事務,也可以“風聞奏事”,總之,具有單獨上書言事,監督彈劾百官之權。
張居正政治角色意識的另一方面是他認為統治者應政事獨斷。“臣問天下之事,慮之貴詳,行之貴力,謀在于眾,斷在于獨。”“伏望皇上自今以后,勵精圖治,主宰化機,掃無用之虛詞,求躬行之實效。”江陵柄權時萬歷皇帝只是孩童,政事自然無法取于圣裁,張居正心中皇帝獨斷的想法無法實現,而現實政治中需要一個強大的權力中心,所以考成法將權力集中于內閣。考成法規定各部、院的奏章和所奉的御批旨語,一律要制成文策,分送六科和內閣。又規定六科的一切監察、核查活動,必須經過內閣的再監督和再核查,“六科繳本,其素有容隱欺蔽者,臣等舉之。”這無疑使內閣凌駕于六部和六科之上,達到空前的集權。并且,在《答藩伯施恒齊》中也表達了“仆不度德量力,欲一起而振之”的自信和擔當。所以,張居正的政治角色意識一定程度上決定了通過考成法實現的內閣集權。
二、張居正嚴格的政治過程文化觀與考成法
政治過程文化,又稱政治活動文化,是指人們對政治活動過程的一整套傾向。它包括政治參與者對自己在政治活動過程中的基本看法,以及對人們參與政治活動的規范與限定。早在翰林院時,張居正就有“固本清源”的想法,認為翰林院是培養能夠“任天下之重”的高級政治人才的場所,不是培養只會“呻章吟句”的文人清客的地方,認為“君子處其實,不處其華。治其內,不治其外,”應該研究經邦濟國的實學,不要只醉心于華而不實的東西。其次,是針對吏治中存在的問題。《陳六事疏》指出“吏治因循”,“邇來考課不嚴,名實不核,守令之于監司,奔走承順而已,簿書期會為急務,承望風旨為精敏,監司以是課其賢否,上下銓衡,銓衡又不深察,惟監司之為據,至或舉劾參差,毀譽不定,賄多者階崇,巧宦者秩進。”《松窗夢語》中即有一例,“丁丑大計,余與臺長陳公瓚同事,時一典史過堂,署云:耳聾。例當住。余詢之曰:‘汝有何疾?對曰:‘無疾。復詢其履歷,其人應答如響。余顧陳曰:‘此雖卑官,部院安可輕黜,以蹈不公不明之罪。即命之曰:‘部院留汝矣。叩首而去。”通過批判現實政治的腐敗惰怠,側面表現了其積極的行政態度和對吏治的重視。“治理之道,莫急于安民,安民之要,莫急于核吏治,”最后,他指出,“法所宜加,貴親不宥,”(3)應用嚴法規范官吏行為。
這些觀點堅定了他嚴格推行考成法的決心。萬歷元年六月,考成法正式施行。“蓋天下之事,不難于立法,而難于法之必行;不難于聽言,而難于言之必效。”為了切實嚴格考成,他規定以考成簿為考成依據,以解征錢糧,積谷備賑和消彌盜賊三項作為考成的標準,在推行過程中,罷免了通政使李際春等人,使“數十年廢弛叢積之政,漸次修舉。”
三、張居正靈活的政策文化觀與考成法
政策文化是政治參與者對國家公共政策的傾向模式。由于我國歷史悠久,歷來注重經驗,故而統治階層都不同程度的表現出對“祖宗之法”的維護。而開國君主或心懷救世抱負的臣子往往有因時而變,革新舊規的魄力。張居正即認為“法不可以輕變也,亦不可以茍因也。”,在很多方面采用與舊俗迥異的做法。例如在用人上,沈德符說他,“是時用人,能破格如此。”但面對龐大的傳統勢力,為了更好地實行考成法,他也表現出一定程度上妥協,很少直接使用激烈的言辭。“法無古今,惟其時之所宜與民之所安耳。巧妙地化解了許多阻礙勢力。這也決定了考成法在推行過程中雖嚴厲但也有所顧忌。
除了不直言改革,張居正還在“祖宗之法”上做了文章。張居正認為他對吏治的改革是在恢復洪武舊制。洪武朝的許多制度是有效的,但隨著時年演變因循,大多失去其原本的模樣。正如《松窗夢語》中所說,“迨我祖宗朝,官多積歲累功,民亦樂生向化。承平日久,士習漸靡,競進之心熾,茍且之習成。”人們出于慣性認為現存之制是所謂“祖宗之法”,孰不知早已起了變化。張居正認為他實行的措施不是更改祖制,而是維護洪武年間的舊制度,特別是嚴格考成。
但由于時過境遷,現實所需的制度不可能與當年完全相同,張居正的考成法還是有僭越之處。御史劉臺一針見血,指出,“高皇帝鑒前代之失,不設丞相,事歸部院,勢不相攝,而職易稱。文皇帝始置內閣,參預機務。其時官階未峻,無專肆之萌。二百年來,即有擅作威福者,尚惴惴然避宰相之名而不敢居,以祖宗之法在也。乃有大學士張居正偃然以相自處。”考成法將六部、六科的行政、監察之權集中于內閣,的確違背了“祖宗之法”。
考成法的嚴格推行與對祖宗之法的違背最終導致了考成法的廢止。正如田澍所言,“當‘祖宗法度深入人心而成為一種滯后的政治文化心態之后,當皇權至上的政治體制成為吞噬其國運的自我否定力量,需要改革卻又無法改變之時,單靠統治階級內部個別杰出人物所進行的自我調節企圖使政府職能正常化和秩序化的改革是不可能成功的。”
總之,張居正傳統的政治角色意識決定了考成法的大致方針,嚴格的政治活動文化觀使之有力推行,對國家政策文化的看法使之堅定而不乏靈活。但考成法的最終失敗一定成程度上印證了田澍先生的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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