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漂亮裙子的社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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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car De La Renta，一般是指：奧斯卡·德拉倫塔，一位著名設計師。在我們的百度頁面上，正如對任何一位剛剛逝世的可著名者致以敬意，整個版面成了黑灰白。對于一個生命從彩色驟轉成黑白灰的人來說，今年10月20日這位名叫奧斯卡·德拉倫塔的著名設計師的逝世，時尚圈震驚而且深感不幸。他終年82歲，給世間留下了無數如夢如幻的漂亮裙子，他的逝世，并非不幸。他在時裝史上鑿出來的痕跡，不容抹滅且不可替代，如此存在過，不算不幸。

盡管Oscar De La Renta有官方網店可越洋代購，也有與著名電商像亞馬遜合作的輕奢代購，擁有Oscar De La Renta高級成衣、婚紗、鞋到耳環的渠道不管怎樣已經構建了起來，在網絡無國界暢通無阻的如此當下，似乎我們對Oscar De La Renta這個人、這個名字乃至于這個品牌不應感到陌生。但若說，Oscar De La Renta受中國市場熟知的程度像LV或Dior什么的，也是勉為其難。除了少數對時裝熱心腸的和多數喜歡摸著名人的裙裾尋找八卦的，Oscar De La Renta對絕大多數中國消費者來說，也是對絕大多數更多的、對名利沒有什么野心和幻想的平凡人來說，存在于視野之外。所以，按中文媒體那樣照抄英文媒體那些“巨星隕落”之類的報道口吻，又或帶著傷感的宣告其逝世為“一個時代的結束”，也是多余的情感僭越。

對于奧斯卡來說，他的死遠遠不是結束。他在自己家里咽下最后一口氣前的5天，已公告剛剛離開Nina Ricci的前設計總監Peter Copping正式成為他的接班人，并且據他的家族運作團隊表示，他們對這位設計師已有多年觀察，對他能繼續發揚Oscar De La Renta風格很有信心。事實上，為自己的退休開始著手準備并為公眾所知，應該從去年年初算起，酒后失言遭時尚圈棄用的John Galliano差一點成為他的接班人，只是在一季的合作、提供給John Galliano一個重回時裝界的機會之后，雙方傳出因薪酬問題談不攏而沒有繼續合作關系。從這一點上來看，John Galliano是一個很理性的生意人，沒有因為Oscar De La Renta在他落難時候出援手而感激涕零當效犬馬之勞。奧斯卡在這方面，更為理性，直到最后找到他合適的接班人才肯咽氣，他是2006年就被診出了癌癥。他的葬禮也是在他的接替人Peter Copping正式上班的時間。看吧，11月3日，眾多世界名流將會盛裝而至。

一切的一切，進行得是如此體面，包括死亡。從很多方面來看，Oscar De La Renta這個人結束的是什么時代？用前美國第一夫人南希·里根的話來說，他是一位“真正的紳士”。在前《紐約時報》時尚評論家Cathy Horyn給他 寫的一篇訪問里，用他自己的一句話來結束：“如果有一天人家會問，Oscar De La Renta是什么？你可以回答：是一條漂亮的裙子。”

舊世界的一抹掐腰

1956年，美國駐西班牙大使的女兒Beatrice Cabot Lodge身著Oscar De La Renta設計的服裝登上了《Life》雜志，那時，人們是否已經注意到這位來自多米尼加共和國的24歲的年輕人？他當時的履歷上，除了分別在Balenciaga、Lanvin 見習過而外，到了1963年，他還在煩惱著，到底是要去Dior公司做鞋履設計，還是到化妝品公司伊麗莎白·雅頓給他們做高級定制？他打電話給戴安娜·弗里蘭 （Diana Vreeland） ，這位當時美國版《Vogue》主編給出的意見十分現實：要么在Dior的光環下掙扎、要么到不懂時裝的伊麗莎白·雅頓公司賭一把大的，理由是，高級定制時裝更賺錢。奧斯卡選擇了后者。盡管這段經歷事后被人們書寫成他“輝煌的開始”，但實際上，與化妝品公司的合作僅僅兩年就結束了。而這時候的巴黎時裝界，有像Yves Saint Laurent這樣比他年小幾歲的新秀，氣勢非凡。有創業中把準了新時代優雅的Hubert De Givenchy，同樣風頭十足。

Oscar De La Renta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裝新樣式最熱鬧的時候，開始布局自己的品牌。不過，最開始，他是寄居在Jane Derby品牌中，先是為這家上世紀五十年代美國盛極的品牌工作，到品牌創始人去世之后，他才終于獲得設計線的主管權，遂將品牌更名為Oscar De La Renta for Jane Derby。直到1974年，Oscar De La Renta才全面掌握這個品牌的經營，使該品牌與自己的名字獨立起來。

這個進展過程，如果沒有杰奎琳·肯尼迪，很難想象很多設計師高定品牌會怎么往下書寫故事。Oscar De La Renta免不了要把這個時尚偶像列入自己的社交圈內，杰奎琳·肯尼迪的出眾品位無疑把很多起步中的設計師推向了“著名”的光明前途。在1967年和1968年，這位三十多歲的設計師連續兩年獲得美國時裝界“奧斯卡獎”CADF的最佳評論獎。這樣，Oscar De La Renta的版圖從多米尼加、西班牙、法國，然后挺進了美國。

上世紀六十年代，如果沒有美國市場，或說美國這個新興的時裝舞臺的需求量大增，歐洲板塊那些舊世界的時裝何去何從卻是一個疑問。Oscar De La Renta的成功之路并非不可復制，而是根本牢牢地固定在一個時代模式里面的。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這位好似已經引起了人們注意的設計師沒有給自己寫下什么大事件。一直到九十年代開初，這位設計師一頭扎進了政治名流圈。endprint

自1990年開始為美國前第一夫人南希·里根設計禮服，而后于1993年結識希拉里·克林頓，自此以后，成為“一直在努力將希拉里變為時尚界矚目焦點”的時尚專業人士之一，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希拉里這條路走得坎坷、曲折、多災多難，奧斯卡在其中的作用該如何評價，無人可知，只是希拉里說他“年復一年，從未放棄”。無疑，憑著個人的魅力，奧斯卡成了希拉里的“閨密”。除了在2002年希拉里親手發給他CAFD的終身成就獎外，他去世的消息傳出之后，克林頓家族通過官方渠道，大書特書Oscar De La Renta如何影響了世界。

從時尚零敏感度的希拉里·克林頓、名流世家品位的勞拉·布什到新時尚偶像戴安娜王妃，Oscar De La Renta與她們都保持著非同尋常的關系。他的個人魅力與他的時裝合而為一，難舍難分。當這種效應散布到更大的圈子，像硅谷女性精英瑪麗莎·梅耶爾虔誠地坐在他的秀場做筆記，并且愿意花6萬美金來與這位著名設計師共進晚餐以提攜自己的品位的時候，Oscar De La Renta儼然成為了迷戀舊世界優雅女性審美的一抹掐腰。比之他同時代具有相似目標的設計師，他走得更遠，滲入更深。比之同樣是家族經營的模式，他又比香奈兒對市場的擴張表現得更矜持，從而保住了金字塔頂端的獨特姿態。比之帶著感傷背轉這個“優雅已死”的世界的華倫天奴，他商人的理性又持有著旺盛的樂觀情緒。

希拉里·克林頓確乎是成為了“時尚界矚目的焦點”，只是以另外一種方式罷了。奧斯卡依然不離不棄的勁頭，與他的政治立場一點關系也沒有，作為美國公民，他曾給不同的黨派都投過票，這對于他來說，沒有什么大不了。對于Oscar De La Renta這位商人或著名設計師來說，他只關心給誰穿他的裙子。

如夢如幻，如詩如歌

最后一個穿上Oscar De La Renta親手設計的婚紗的，是喬治·克魯尼的新婚妻子艾瑪爾·阿拉穆丁。到了這個時候，Oscar De La Renta婚紗已經成為無數女人的夢想，因為這位設計師的婚紗，令每一個新娘都像童話里的公主，得到的祝福是：從此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當然她們更多是來自于名流階層。除了在人生至關重要場合Oscar De La Renta扮演著神仙教母的角色外，該魔法也在明星紅地毯上發揮著相當的效力。當莎拉·杰西卡·派克穿著Oscar De La Renta設計的禮服，拖著印上了Oscar De La Renta商標字母的裙擺，一級一級劃過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階梯時，Oscar De La Renta確鑿無疑進入了時裝史，即使那是一件看起來更像是沽名釣譽的裙子。從什么時候開始，明星紅毯穿衣守則從“選Giorgio Armani準沒錯”，再又演變成了“沒有Oscar De La Renta可不成其為紅毯”的景況？

在明星紅毯上，一向是Giorgio Armani、Christian Dior、Valentino最搶風頭，好似勢力顛來覆去地較著勁。而今在對Oscar De La Renta這位著名設計師的緬懷中，我們發現他的漂亮裙子遍及所有著名的身體，除了杰西卡·帕克這樣的資深時尚明星外，年輕一代的躍起新星，像泰勒·斯威夫特、艾瑪·沃特森、米歇爾·道克瑞等等，也都紛紛披掛起了從設計風格來看，顯得老派的Oscar De La Renta。亞洲的明星像全智賢、范冰冰、孫儷、張靚穎……也逐漸注意到了這個品牌的美妙之處。

在上世紀六十年代，Oscar De La Renta的設計風格還是做了很多先鋒性的嘗試的，比如在A形的迷你裙上貼滿像杯墊一樣的波爾卡圓點，做出花泳褲一般的混搭裝。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也隨眾流預見了寬肩飛檐女權裝的流行。在1967年那個時間，很少有人能說得出來，到底這位叫Oscar De La Renta的設計師到底算不算得上有才華。而且，他也并非一直以來都是“古典、優雅、愉快”的思路，至少這種東西迷迷蒙蒙地存在于某個對Oscar De La Renta來說不太明晰的時空。最后，真的是最后—他在今年9月發布2015春夏高級定制告別秀上，人們幾乎可以給他蓋棺定論了，他就是那種堅守著“古典、優雅、美麗而且愉快”的風格設計師。

在明星們身上出現的Oscar De La Renta，或者說被選擇的Oscar De La Renta的漂亮裙子，包括所有在八卦版面上出現過的婚紗，那些稱得上是很“Oscar De La Renta”的款式，實際上沒有什么太多的變化。鑲鉆石的長禮服、抹胸拖著花尾巴的禮服、蕾絲貼身的禮服等等，腰線在肚臍上方若干厘米，挖V領、圓領、抹胸，然后再來一遍：挖V領、圓領、抹胸……有荷葉邊、沒有荷葉邊，印花圖案、鏤空花、銹花……好了，這樣，你就瀏覽過了Oscar De La Renta的所有作品。他的變化實在不大，像舊世界審美一直被人念叨，可是卻說不上來新意。然而一切看起來又是如夢如幻，與現實脫節，飄飄欲仙。

相比于Valentino不斷地在舊世界的文化里摸索，欲圖翻譯成一個符合新世界的努力，Oscar De La Renta真是有點懶。他一旦在某一季里找出來了某種類型，只要受到歡迎，他就能一季一季地重復下去。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最終形成了風格；也或許是因為這樣，這個品牌與這個人，對于忠誠的消費者來說，形成了一張安全網，是的，你看，一切都沒有變吶。

現在，我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為什么Oscar De La Renta不會普及。杰西卡·帕克盡管在《欲望都市》里，像誦詩一樣深情地誦出這個名字，她所說的，也是我們在不管哪一種境遇里都希望體會得到的“詩意”。當然，那部企圖解釋時尚潮流秘密的電影《穿普拉達的女魔頭》中，也有一段解釋：因為Oscar De La Renta某一季用了克萊因藍，然后，超市才開始大量鋪上了“克萊因藍”，在這個關系中，所有的人，都不是自主選擇自己的喜好，而是被暗中操控著的。參予操控者，如Oscar De La Renta。至于為什么是克萊因藍，以及為什么在2015的春夏，粉綠和粉紅的這種輕快撞色會出現在Oscar De La Renta的告別秀場上，這是一個謎。endprint

不管怎么說，Oscar De La Renta的走紅，相比于他漫長又短暫的一生，名譽算得上是遲來的。紐約時裝學院在繼 Giorgio Armani 、Valentino等人之后，才Oscar De La Renta頒發了高級定制服裝協會的藝術獎。

昨日的世界

出現在Oscar De La Renta的社交圈里面的頭一個重要人物是戴安娜·弗里蘭。戴安娜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婆娘。就算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人們在書寫現當代的時裝史的時候，還是免不了要想著她那些瘋言瘋語和瘋人瘋事。這位前美國版《哈潑時尚》、《VOGUE》主編，按照卡波特的回憶，是一個自由自在地在天才和蠢人之間徘徊的時裝權威。她最著名的事跡，除了用“你為什么不……”來造句并創造了無數古怪語錄之外，在她做老板的時候，解雇一位“高跟鞋穿得咯咯響”的女雇員。她在《VOGUE》當主編的時候，密切地注意著才華初露的一切時尚從業人士。這也就是Oscar De La Renta和她之間會產生交集的原因。

彼時，Oscar De La Renta連自己要找什么樣的工作，還要詢問于人，可見他對自己也不是特別有底氣。1967年，他跟第一任妻子Fran oise deLanglade結婚，這位女人相比長著一個鷹鼻子的戴安娜·弗里蘭也不見得更安詳。按照時尚評論家的回憶，也是一個在公共場合“不擅言辭”的人。但是這位妻子在Oscar De La Renta認為，將他“提升到了一個與之前大不相同的等級”。Franoise deLanglade主持著一個聚集著“擠滿社交名流、作家和華爾街大人物的高級沙龍”，此外，“她本人還擔任大都會美術館副主席，與各類藝術公共機構的聯系，以及她那熱愛閱讀的天性……在某種程度上，那是個更廣闊的世界。”

顯然，即使第一任妻子在1983年逝世，但Oscar De La Renta已是明白在一個更廣闊的社交世界，才能成就他的事業。據說，他的親近朋友里包括：基辛格夫婦、美國財政部長Timothy Geithner、哈佛大學校長Lawrence H. Summers， 美國前財政部長RobertRubin 以及紐約市長Mayor Bloomberg 等等。無疑，做為一個真正的商人，Oscar De La Renta的事業也在更“廣闊”的世界，而不局限于時裝業。他設計并經營頂級酒店，兩次擔任CAFD主席。

在克林頓家發布的緬懷文里提到，Oscar De La Renta曾經提攜和幫助過許多設計師，使得他們的才華得到發展機會，同時，在Oscar De La Renta名下捐贈的慈善事業也非常多，原因是他根本停不下來。最仗義的那一次，是他邀請落水的John Galliano重登舞臺，這件事令很多人感到振奮，因為John Galliano在辱罵猶太人事件之后，已經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認錯、修正自己的行為，為了回到他熱愛的時裝設計舞臺，他就差向人磕頭了。盡管許多粉絲也已經由厭棄他而轉向了同情他，但各時尚權力卻沒有人肯開這個頭，撿起這個燙手山芋。是Oscar De La Renta挺身而出，當然，他也像許多人一樣，是真正看重John Galliano的才華的。

不管Oscar De La Renta的設計作品是否具有影響或改變世界的作用，至少，作為Oscar De La Renta這個人，他就像他的社交圈朋友對他的評價的那樣：“對社交生活，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誰都無法對他生氣，他是那么愉快而且樂觀向上地遵循著一種在我們的時代已鮮少殘留的“紳士風度”，在對女人的塑造上，又飽含著那么多的祝福。